本來太后是要留我用過晚膳再走的,可太陽還沒落下,公主府那邊就派人過來了。
一見那小太監在門口露頭,太后就笑開了,悄悄對我說:“你家相公等不及了,派人來接你回家呢。”
“母后”,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說他不是我相公?明明就是那種關係啊;說他是吧,又不曾有過任何儀式。
太后忙安撫道:“好啦,母后是過來人,有什麼不明白的,你們新婚燕爾,他會這樣也是人之常情。你就好好陪陪他吧,真等他養好傷回宮,可就忙起來了,那時候你想這樣陪他都不能了。他也十六歲了,最多到明年就要大婚,到時候不只要立後,還要封妃,皇上的後宮必須維持一定的規模。”
“我明白的。”我忙接過話頭,不讓她再說下去,心裡有些隱隱的刺痛。他是皇上,大婚之後,會不斷地納入新妃,即使他不願意,後宮制度擺在那裡,朝廷的局勢也需要通過這種手段拉攏權臣。趕走宇文娟其實無濟於事,會有更多的“宇文娟”被迎入,這座皇宮裡專門給皇上后妃準備的中宮部分會很快被美人們填滿的。
整座皇宮按用途分成了三大部分:第一道宮門進來後,是勤政殿、養和殿等給皇上和大臣們商量國家大事的地方,皇上的寢宮承乾殿也在前部。進入第三道宮門後,佔據着右手一大片地盤,最富麗恢宏的宮殿羣,就是皇城中的重中之重,太后的春熙宮。左手則是壽安宮、慈安宮等安置先皇遺妃的地方。而中間的那一部分,也就是第二道宮門和第三道宮門之間的地盤,纔是真正意義的後宮,現在基本上都空着的,只有負責打掃的太監宮女在,那是給皇上未來后妃們住地地方。
每次我的車經過那裡。都會忍不住掀開窗簾一遍遍地打量那些或巍峨或精緻的宮殿院宇,想象幾年後那裡面的情景:這屋住的某貴妃,那屋住的某昭儀,皇上的宮車不斷地往返於其間,各處都有醇酒美人,數不清的風流,說不盡地韻事。
每次想到這裡,就會一陣心酸。正如太后說的,現在他要我陪。就好好地陪陪,以後再想這樣,是不可能了。無論他有多喜歡我,都不可能完全不理睬那些妃妾。再說了。一個男人地喜歡能管多久?子孝當初娶我時,何嘗不是喜歡得要命,恨不得日日守在房裡廝磨,可是成親沒兩年就生出外心,琢磨着娶新人了。
帶着這種黯淡的心情,我踏進了自己的小院,那個同樣叫知語軒的地方。
曾幾何時,瑤光殿。白雪皚皚地凌晨。皇上託小太監帶話,讓我去知語軒和他烹茶賞雪。那時候他還是單純少年,我則是帶點憂鬱帶點遲疑也帶着莫名期待的姐姐。現在。我和他不知不覺中演變成了這種關係,而他的後宮時代。也已經正式開啓,住進了一個奔着後位而來,有着強大外戚勢力的準皇妃。
“你回來了!”在外面的大客廳沒看見他,裡面的小客廳也沒有,一直走進臥室,他才猛地衝過來抱住我,那激動勁,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我們分別了多少天呢。
“嗯。皇上肚子餓了沒有。我叫他們傳膳。”我閉上眼睛。呼吸了一口醉人地氣息。想趁着他還在我懷裡地時候。好好品味一下幸福地滋味。
“餓。不過不是肚子餓。”
看他又露出那種壞壞地笑。我急忙推開。低聲道:“皇上。大白天地。正經一點啦。”
“朕哪裡不正經了?朕說不是肚子餓。是心裡餓不行啊。你一天不在。人家好想你。”他一面說。一面把我頭埋進我地頸窩處磨蹭。
我差點笑出來。這“朕”和“人家”之間地轉換還挺自然地嘛。只是外人聽到皇上說“人家”。還有那撒嬌地模樣。不知作何感想。
抱着膩了一會。兩人擠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下。我開始講起宮裡地種種。講到宇文娟地時候他一副興致缺缺地樣子。但提到祁雲海地紫貂皮大衣。再提到宇文娟對祁雲海地態度。他總算來了興趣。樂呵呵地說:“這下好了。他們郎有情妾有意。正好湊一對。免得跟我們倆夾纏不清。”
我搖了搖頭:“難就難在他們好像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光妾有意是不中的,又不能拉郎配。”祁雲海是什麼身份的人,即使是太后,也不能靠下旨硬塞給他的。
皇上卻說:“總比一頭都不熱好吧。不過呢,宇文泰我是不會讓他在朝廷久待的,鎮南戍守使也不會再讓他擔任,頂多派個地方上有職無權的閒職給他。如果現在祁雲海就不喜歡宇文娟了,將來聯姻的可能性只會更低。”
“但是母后……”我欲言又止。
“母后怎麼啦?”
從太后的口氣,似乎打算無論如何都要促成這門親事,雖然我目前還看不出有什麼辦法,但以太后的手腕和毅力,最後說不定真給她弄成了。
我擔心地是:“皇上,如果這兩家真成了親家,他們都是一方戍守使,萬一聯合起來,這天朝的半壁江山可就”,落到他們手裡了。
“放心”,皇上摟住我說,“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朕早就說過了,像宇文泰這種牆頭草,朕決不會繼續留用,一旦清除了逆黨,不再需要他的兵力支持,也就是他卸甲歸田的時候。”
“怕就怕,請神容易送神難。”
“朕就不信這個邪!”,皇上抗聲道:“他如果在鎮南關擁兵自重,的確有點棘手,但他現在人在京城,離開了軍隊的將軍,不過一凡人爾。”
我馬上想到了一點:“皇上派人向他妹妹提親,其實也是希望藉此把他調離鎮南關,讓他失去軍隊的依託吧?”
皇上很肯定地回答說:“是的,如果他不肯來,朕還真的沒辦法。京城的形勢一觸即發,不可能再派出軍隊討伐他。”
“那他爲什麼肯來呢?就爲了皇后寶座?”
“這一點肯定是很重要的因素吧,他妹妹做了皇后,他會躍升成朝廷上數一數二的人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比現在的地位還要高得多。”
“那不是又一個琰親王了。”
“你以爲他不是打地這個算盤?”皇上輕蔑地一笑:“若不是有這麼大誘惑力,他怎麼捨得在這個節骨眼上來京城,還不是爲了分得一杯羹。而且是最大的那一杯。”
我突然想到了一個細節:“他很可能真是爲了宇文家的第一外戚身份而來,只不過。宇文娟不一定非要嫁給皇上您,只要能嫁給當皇帝的就行了。”皇上的眼瞳瞬間收縮:“這話怎麼講?”
我把宇文娟說漏嘴的那句話分析給他聽,皇上越發冷笑起來:“不出朕所料,他果然打着兩手算盤!牆頭草就是牆頭草啊。任何時候、任何問題上都是牆頭草,他就不怕兩把椅子都坐空,把他給活活摔死?”
我想到的是,“那宇文娟也就不可信了,虧我還以爲她是個爽朗直率的人。她不是堅拒了琰親王地求親,執意要嫁給皇上嗎?怎麼一來京城,未曾進宮見駕,先跟琰親王秘密私會了?”
皇上思襯着說:“她會見到琰親王。估計是她哥哥搞的鬼。刻意安排地,朕的琰親王叔也是一表人才呢。”
“可惜再俊朗也是個兔子哥。宇文娟又不傻,怎麼會想嫁給這樣的人。”
“有些人男女通吃的。琰親王也娶過親啊。”
我從他懷裡擡起頭來:“請問聖上,男女通吃是什麼意思?”
他眉頭一挑:“這個嘛。說不清楚,朕還是親身示範給你看吧。”
“啊?你要幹什麼?這裡只有我一個,怎麼示範通吃嘛。”
“吃法都一樣,就像你吃這個菜,那個菜,都是用筷子夾到碗裡,再放進口裡對不對?只需要示範一樣,其餘地就能舉一反三、觸類旁通了。”“少來,這跟吃菜能比嗎?”
“當然能啊,都是技巧性的動作,朕做過一遍後,保證你什麼都明白了。”
“不要”,我極力掙扎着,他半是玩笑半是認真,把我往牀的方向拉。我要是拒絕得不徹底,他絕對會玩真的。
情急之下,我向門外喊着:“傳膳!傳膳!”
“是”,門外一疊聲答應着,皇上這才滿臉不甘地住了手,嘴裡還嘟囔着:“是你自己要朕示範男女通吃的,又不給人家表現的機會。”
我承認我差點引火燒身,這個人一點都經不起逗,尤其不能用任何與曖昧有關的詞彙刺激他,他會馬上順着杆子爬,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好在下人們已經端着大盤小盤陸續進來了,我輕吁了一口氣,被他看見了,立刻湊到我耳邊說:“暫時放過你,晚上再好好給你示範。”
“到處都是人,您還是收斂點吧。”
“叫皇上收斂點?單憑這句話,也不能放過了。”
此時菜已經差不多擺好了,見皇上在跟我咬耳朵,下人們也不敢催請,默默在一邊侍立着,有些大膽的,如弄珠、弄琴,已經在偷笑了。
正要入座,外面傳來地急促地奔跑聲,很快一個太監跑進來說:“皇上,公主,前門來了好多官兵。”
“官兵?”我和皇上互相看了一眼,然後由皇上發問:“是哪一路的人馬?”
小太監搖着頭說:“奴才沒看出來,他們只是把前門圍住了。”
“我出去看看”,我把皇上按在椅子上坐下,“堂堂公主,還怕官兵不成?我倒要看看是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敢領兵包圍本公主地府邸。”
走了兩步,又覺得不妥,附耳對弄珠交代了幾句,這才帶着人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