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景眼底滿是血色的鋒芒,咬牙切齒地樣子,恨不得將眼前的人千刀萬剮以泄心頭之恨。
蕭昱快步趕上前按住他的手,勸道,“鳳景,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他知道鳳景恨夏侯徹,可是現在不是追究那些事的時候。
鳳景怔怔地望向他,他平靜的面色告訴他,他是知道夏侯徹會來的。
“爲什麼他會在這裡?”
蕭昱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他會跟我們一起到雪域城救人。”
他很清楚鳳景對於這個人的敵視,可是現在大敵當年,他們只能都暫時放下個人恩怨。
“他?”鳳景劍指着夏侯徹,滿眼的難以置信,痛聲問道,“南唐的長公主,北漢的皇后,竟要指着他大夏皇帝去救嗎?”
蕭昱蒼白的脣勾起苦澀的笑,卻是勸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先救你皇姐出來要緊。”
他何嘗想到這個地步,可是現在自己重病在身,冥衣教內又高手如雲,但凡能多一點救出她的機會,他都不想放棄。
即便那個機會,來自他最痛恨的人。
“如果這樣救了她出來,她到頭來是要和那個人在一起,我寧願……寧願她就死在雪域城裡!”鳳景憤怒地以劍指着夏侯徹,痛苦地說道。
原本接到消息說皇姐和夏侯徹一起離開了,他還不曾相信的。
可是這一刻,看到他出現在這裡,他想他所害怕的一切,終究還是發生了。
皇姐,你爲什麼……爲什麼愛上我們的仇人?
“鳳景!”蕭昱眉眼一沉,喚道。
“這天下只有身爲南唐長公主的鳳婧衣,只有身爲北漢皇后的鳳婧衣,沒有勾結敵國的鳳婧衣!”鳳景決然說道。
她就那樣愛上夏侯徹,並和他生下了兩個孩子,若是最終還要和他在一起。
那他們這麼多年的苦算什麼,素素和老丞相的死又算什麼?
夏侯徹面目平靜地站在原地,對於鳳景的話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他恨他是應該的,只是沒想到他竟恨他如此之深。
也在這一刻,他漸漸理解到,她面對自己一再表示的情感,只能沉默的理由。
她唯一的親人如此痛恨他,南唐與大夏那樣敵對,與她十年相伴的蕭昱如此敵對他,她怎麼敢和他在一起,怎麼敢說出一句愛他的話語。
“鳳景,她是你阿姐。”蕭昱痛心地勸道。
“她已經不是以前的阿姐了。”鳳景說着,瞬時紅了眼眶。
她心裡太多的地方,裝着一個不該裝的人,爲了那個人一再不顧他和蕭大哥,她的阿姐已經不是以前那個阿姐了。
青湮是跟在夏侯徹後面一起過來的,看到這一幕也只能暗自嘆氣,鳳景對大夏的敵意太深了。
其實他原本不是這樣的,素素和老丞相接連因爲大夏而死,他喜歡的女子因爲夏侯徹而死,他好不容易讓自己強大起來想要保護自己唯一的親人,可是他的皇姐又被他以另一種方式奪走了。
這讓他如何不對夏侯徹和大夏心生恨意。
夏侯徹淡淡地望了望對自己一臉憤恨的人,雖然現在不想與他這麼水火不容,但終究也不是什麼善於討好別人的人,畢竟自己是真的曾經殺過他,又豈是現在三言兩語的話就能化干戈爲玉帛的。
索性,也懶得多說什麼了,帶了自己的人先進了裡面的正堂。
沐煙一看不遠處盤着的“小師叔”趕緊縮回了屋內,不敢再去多逗留,生怕再被它給找上了。
青湮走近到鳳景和蕭昱身旁,道,“他說他上峰頂上去。”
她說的他,自然指的是夏侯徹。
“不需要他。”鳳景沉聲道。
青湮嘆了嘆氣,勸道,“鳳景,不要意氣用事,現在多耽誤一天,公主在雪域城就多一天危險,陛下重病在身,現在先救人要緊,不管什麼樣的恩怨,也請暫時擱下好嗎?”
鳳景恨恨地咬了咬牙,終究還是無言地沉默了下去。
他自是不願與夏侯徹一起救人,可是卻還是擔心去晚了,會讓皇姐有性命之憂。
“別再說什麼氣活了,難道你還真希望你阿姐死在雪域城不成?”蕭昱拍了拍他肩膀,嘆道。
鳳景別開頭,不願說話,他如何會希望他唯一的阿姐死呢?
他只是不希望她跟夏侯徹走在一起,可不知道的,她就是一步一步地還是跟那個人走近了。
蕭昱悶聲咳嗽了一陣,道,“那我們先進去了。”
他知道他不願與夏侯徹共處一室,便也不好強求。
“嗯。”鳳景應了應聲,便自己走開了。
蕭昱嘆了嘆氣,與青湮一同進了正堂,高坐在正位上的夏侯徹看到兩人進來,便直接道,“今日朕先上峰頂。”
雖然有些難度,但他們沒有時間再拖延了。
“鳳景應該也要上去。”蕭昱說道。
雖然他也想自己走一趟,可現在的身體狀況,只能安心休養幾日,以準備雪域城內的一戰。
夏侯徹薄脣微抿,沉默了一陣道,“不必,人多麻煩。”
一來,這樣冒險的事,他不希望他參與其中有個三長兩短,二來想來那個人也不會願意跟他一同上路。
“我跟你們一起上去。”青湮說道。
峰頂之上有多少人,是什麼情況都不知道,多一個人上去也好互相照應。
現在,他們之中有能力上去的人,也只有他們幾個了。
說完,望了望一旁的沐煙,“你也去。”
沐煙一聽直搖頭,“我不幹,山石那麼硬,指甲都給刮斷了。”
雖然喜歡打架,但她沒那麼自虐。
青湮冷冷瞥了她一眼,也不做強求。
空青出聲道,“等你們快到峰頂之時,放下東西爲信號,我就讓雪鷹將裝有毒物的罐子放下去,趁着上面一片混亂,你們上到頂上能更順利一些。”
青湮點了點頭,道,“如此更好。”
“事不宜遲,現在就走。”夏侯徹起身道。
這一道關口過了,後面還有兩道關口,要進到雪域城內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他已經一刻都等不了了。
青湮跟在她身後出了門,蕭昱等人緊隨其後,一邊走一邊吩咐了將領集結兵馬,到懸崖下方備戰。
鳳景一路走在青湮之後,神色頗是沉重,雖然不願與夏侯徹同行,可現在皇姐被困在雪域城,生死不知,他只能先以救人爲重了。
三人策馬到達懸崖下方,夏侯徹下了馬,什麼也沒說便徒手先攀爬而上,青湮望了望鳳景,道,“走吧。”
兩人緊隨其後,跟着上去了。
沐煙在不遠處被大青蛇追着上竄下跳,一咬牙也跟着他們一起上了路。
懸崖峭壁,幾人沒有任何繩索借力,只能徒手攀爬而上,漸漸越去越高,下方的人都看不見人影了。
鳳景不甘落於其後,奮力追在夏侯徹之後,卻因爲太過心急,一手抓在了結了冰的岩石上,冰觸手微微融化霎時滑了手向下墜去,這一掉下去便定然是個粉身碎骨的下場了。
電光火石之間,一人抓住了他穩住了他下墜的身形。
他擡頭一看,救下自己的竟然是他最憎恨的夏侯徹,一時間又是痛民自己,又是羞恥難當。
青湮在下面伸手托住了他的腳,出聲道,“還能走嗎,不行你先下去等着。”
鳳景穩住心神,一手抓住岩石,夏侯徹也隨之鬆開了他,轉頭什麼也沒說,一人在前繼續攀爬而上。
青湮擡頭望了望最上方的人,不得不承認這個人因爲鳳婧衣,確實改變了很多地方。
若非是因爲不想鳳景死在這裡會傷了她的心,以他稟性絕不會出手去救一個不相干之人,更何況這個人曾經還險些害死了他的孩子。
過了好一陣,最上方的夏侯徹停了下來,衝着他們伸了伸手做出停下的手勢,幾人停下來便隱約聽到上方傳來了人聲。
他們知道,快要到峰頂了。
青湮將綁着紅布的短刀鋒了下去,不一會兒下方蕭昱等人便接到了信號。
空青撫了撫蹲在馬背上的雪鷹,然後將裝着毒物的小木盒子放到了手心,雪鷹振翅而飛,盤旋了兩圈俯衝下來,爪子抓起了他手裡的東西便飛往峰頂之上了。
夏侯徹幾人貼在懸崖的山石上,過了一會兒聽到上面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便知是空青讓雪鷹將毒物放上去了,於是三人趁機加快速度上了峰頂。
上面的人正因爲一個接一個的人離奇中毒而陷入恐慌,哪裡料到這個時候會有從下觀爬了上來。
幾人與敵人交上手,夏侯徹和青湮便先去了啓動吊籃的機關處,將峰頂運人的幾個大吊籃一起放了下去,好讓下面的人上來。
雖然峰頂有不少教衆守衛,他們幾人並不爭於和對方拼殺,而是隻守着放置機關的地方,以確保下面的人都能安全上來。
隨着上到峰頂的兵馬越來越多,一場混戰在一個時辰之後終於結束,大多數擊殺在此,一小部分往雪域城的方向退了。
夏侯徹沒有下令窮追猛打,卻是在最快的速度裡與自己幾名親衛換上了冥王教衆人的衣服,戴上了一樣的面具,很快跟上了那些人。
沐煙目瞪口呆地看着遠處追上去混入敵營的人,“這也太不是東西了吧。”
她本以爲拿下了第二個關口,會歇上一天兩天的再圖謀第三個關口,他竟然這就先帶人衝上去了,氣都不帶喘一口的。
蕭昱快速安排好這裡的事,就帶人一路跟了過去。
如果夏侯徹能成功混進第三道關口,他們就能接着拿那裡,離雪域城就更靠近了。
事情,果真如他所料,他們接着拿下了第三道關口,全殲了守關的冥王教人。
可是最後一道關口卻將他們難住了,於是只得暫時停下,休整兵馬再作打算。
他們這裡是血雨腥風,雪域城內的鳳婧衣卻亦是生死攸關,她從一開始被關在了屋子,現在成了被人綁在木架上。
傅錦凰成了這間牢房裡的常客,每天早晚都要過來“探望”她一下。
她說是探望,其實是來取她的血飼養蠱蟲,她不清楚那是什麼東西,但預感不會是什麼好的東西。
只是從傅錦凰的口中得知,那是冥衣樓傳下來的老蠱,因爲許久沒用了,所以需要新鮮的人血喂活過來。
論起折磨人,傅錦凰一向是個中高手。
每天早晚過來是要取她一杯血,可她會放她一碗血,再慢悠悠地給她傷口止血,而且每次取血都不在一個地方,今天左手一刀,明天右手一刀。
她想,要是再晚些天出去,自己這雙手可就真要廢在她手裡了。
天剛剛黑,傅錦凰又掐着時辰過來了,手裡已經端着每天會拿過來的那個玉罐子,可她從來不會給她看裡面是裝着什麼東西。
不過,今天她似乎看起來格外的開心,眉眼間的笑意有些讓她心生寒意。
傅錦凰放下東西,走近到她面前,笑着說道,“不用太擔心,今天是最後一次取你的血了。”
“你會那麼好心?”鳳婧冷然笑道。
“當然不會。”傅錦凰說着,手中的小刀劃開她手上的血脈,看着殷紅的血流到杯子裡,緩緩說道,“因爲一會兒過後,就會讓你有新的事兒做了。”
鳳婧衣目光移向不遠處放着的玉罐子,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寒意。
傅錦凰取了血走到桌邊,將血倒入了玉罐子裡面,然後端着走到了她的面前,笑着說道,“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
鳳婧衣持着玉罐子裡的東西,呼吸一陣顫抖。
一開始看不見是什麼東西,但裡面的血卻漸漸的減少,好像被什麼東西漸漸吸乾了,最後玉罐之中只剩下了一條細小的血色的小蟲子。
難以想象,那樣小的一條蟲子,每天竟會把兩杯血都吸乾了。
“這是冥衣樓裡很寶貝的一件東西,我們叫它子母傀儡蠱。”她說着含笑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說道,“這就是子蠱。”
“你想幹什麼?”鳳婧衣道。
“教王有令,現在還不能殺你,我自然也不能殺你。”她一邊說着,一邊拿着竹夾子將罐子內的血色小蟲夾出來,緩緩放到了她還流着血的傷口處,“不過,我卻有的是辦法,要你生不如死。”
鳳婧衣瞪大了眼睛,看着血色的小蟲接近自己的傷口之時興奮舞動的樣子,咬牙想要掙開被綁着的手,卻被傅錦凰一把按住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不知來路的血色蟲子鑽進了她的傷口處,隨即一股徹骨的寒意襲遍全身。
傅錦凰扔掉手中的玉罐子,慢慢地解開了她身上的繩索,看着她坐在地上極力想要把毒蟲逼出來的樣子有些好笑。
“你死心吧,它出不來的,除非到你身上的血,化爲一具白骨的時候。”
“你……”鳳婧衣咬牙切齒地瞪向她,沒想到她竟會使出如此陰毒的手段。
傅錦凰取出袖中的一截短笛,說道,“從今天開始,你就會慢慢被笛子的笛聲所控制,讓你幹什麼,你就會幹什麼。”
鳳婧衣望向她手中的東西,才發現那截短笛不是一般的笛子,而且是一截人骨所制的骨笛。
傅錦凰把玩着手中的骨笛,微微傾身,緩緩說道,“到時候,要你殺了誰,你就會去殺了誰,無論……他是夏侯徹,還是蕭昱,還是……你的親生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