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溫柔一寸涼24

因着免去了她一早去清寧宮請安,她便也是想睡到什麼時辰就睡到什麼時辰。

夏候徹天剛亮的時候的時候便早朝去了,沁芳端着茶送到了內殿,在帳外問道,“娘娘,醒了嗎?”

鳳婧衣睜開眼睛,應了聲,“進來。”

若不是有事要說,沁芳不會在這個時候無緣無故進來。

沁芳掀帳進去,牀上的人已經坐起身靠着軟枕,接過她遞來的茶問道,“昨晚關雎宮那邊是什麼事?燁”

“墨姑娘說,是傅美人自己放了火燒了宮殿,似乎……她已經知道了主子的真實身份。”沁芳低聲說道。

鳳婧衣微震,卻並沒有慌亂之色,“她還說了什麼?”

她知道傅錦凰早晚會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只是沒想到她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了,傅家剛剛出了事,她不好在夏候徹身邊插手,否則以他的警覺定會懷疑她與隱月樓有所牽連渦。

所以,傅錦凰廢了位,禁了足,她也沒有冒然動手針對她下手。

畢竟,這宮裡今年出的事太多了,一樁一件都與她有牽扯,總會讓人起疑。

“皇后似乎有意要袒護傅美人,怕又是想借刀殺人。”沁芳低聲說道。

鳳婧衣低眉抿了口茶,淡淡一笑,“傅錦凰這把刀又豈是那麼好借的。”

傅錦凰便是猜測出了她的身份,也不會有什麼證據,她自己也很清楚,沒有確鑿的證據便是她向夏候徹說了,他也不會信。

所以,她所暫且不會向夏候徹講出來。

不過,既然她知道了些不該知道的,也斷不能再把她留在宮裡。

“傅美人想借皇后的手離開大夏皇宮,不過她們具體有什麼打算,現在還不清楚。”沁芳道。

鳳婧衣抿脣點了點頭,叮囑道,“你讓墨嫣自己也小心些,如果不是特別重要的事,不要頻繁與我們的人接觸,以免引人懷疑。”

皇后,傅錦凰,靳蘭慧,哪一個都不是簡單的角色,墨嫣只要稍有差池被她們察覺,便是有殺身之禍。

“可是,傅美人既然已經知道了,再這樣放任下去,難免他不會再生事端。”沁芳擔心地說道。

先前,若不是有了老丞相的安排,又加之一個多年之前就放在盛京的隱月樓,她們根本不可能那麼快讓傅錦凰倒臺。

“她現在只想離開大夏皇宮,皇后不過是她想出宮的一步棋而已,她犯不着費盡心思的爲她賣命。”鳳婧衣說着,將茶杯遞給她。

她說不了上十分了解那個人,但也算清楚她的稟性,傅錦凰是個極懂得保全自己的人,更不會一時衝動拿自己的性命做賭注。

“可現在傅家已經倒了,她還要出宮做什麼?”沁芳不解道。

鳳婧衣微擰着眉,沉默了半晌道,“只怕傅家還留了什麼後路,傅家在朝中已經失勢,她可不是會甘心在冷宮裡待一輩子的人。”

“不管怎麼樣,還是要小心防着纔是。”沁芳道。

“既然她要出宮,那咱們就幫她一把。”鳳婧衣微微笑了笑,只是笑意卻滿是清冷。

沁芳望着她的笑,無聲地嘆了嘆氣。

她希望這個人可以少受些苦楚,可以不受人所害,可是她真的變成這樣,她卻又莫名的難過……

鳳婧衣掀開被子下牀,一邊披上衣服,一邊問道,“東西拿到了?”

沁芳回過神來,擱下手中的茶杯,從衣袖內掏出一塊帕子,將裹在裡面的玉佩交給她,“這就是從卞嬪宮裡的樹下挖出來的。”

卞嬪死後,那宮裡也沒有人再敢靠近,而她們更不能靠近那裡惹人起疑,讓人費了那一番功夫纔去把這東西找了來。

鳳婧衣接過了玉佩沒有說話,只是細細摩挲着,這是他被上官老丞相認爲義子之時,上官家的信物,素素身上也曾有一塊。

後來出征回京他說給了一個姑娘,素素還生了好久的氣,她從來不曾想到她所提及的那個姑娘,會有一天出現在她的面前,成爲他們而斷送了性命。

良久,她垂下眼簾掩去眼底的暗涌。

“主子……”

鳳婧衣低頭解下了脖子上一直掛的古玉,那是她在北漢之時得他所贈,她想她已經不適合再戴在身上了。

沁芳默然站在一旁,從北漢回來之後,她曾有很多次看到她握着那塊玉佩發呆,她沒有提過玉佩的來歷,但她想總是與上官將軍有關的。

可是,此刻她將它拿了下來,卻將卞嬪留下的那一塊玉佩戴在了身上。

鳳婧衣將摘下的那一塊玉佩收起,起身放到了梳妝檯的一隻錦盒中,平靜地說道,“準備早膳吧,有些餓了。”

沁芳沉默了一會兒,方纔應了聲,“是。”

夏候徹尚在早朝,早膳便是她一個人用,用了晚膳一如往常接受太醫們的請脈。

正殿剛下了早朝,孫平便尋來了東暖閣,見太醫們正在診脈便靜站在一旁等着。

“皇上下朝了。”鳳婧衣淡笑問道。

孫平點了點頭,回話道,“是,這會兒是太醫過來給娘娘請平安脈的時辰,皇上那個性子你也知道,奴才不過來把太醫們請脈結果給他稟報過去,他也不放心。”

鳳婧衣抿了抿脣,不再說話。

太醫們診完脈,向孫平說了脈象,便告退了。

“鈺妃娘娘一會兒還要做什麼?”孫平問道。

鳳婧衣搖了搖頭,道,“沒什麼事,出去在園子裡走走罷了。”

孫平聞言笑了笑,說道,“奴才着內務府,在外面尋了個玩雜耍變戲法的班子進宮,娘娘要是有興致,下午奴才就給你安排去看看。”

“怎麼想起請這樣的班子進宮了?”鳳婧衣訝然道。

宮裡偶爾會請戲班子入宮,那都是請最出名的,雜耍戲法這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是從來不會傳入宮裡的。

“這要沒有皇上點頭,奴才也沒這個膽子去請這些人進宮來啊。”孫平含笑望了望她,繼續說道,“皇上說看着喜慶,興許娘娘看了會高興些。”

皇上要忙着朝政也不可能時時陪着鈺妃娘娘,先前向太醫問起說鈺妃有夢魘之證,太醫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只要不去想那些東西,夜裡自然也不會夢到。

於是,皇上才吩咐了他讓內務府請這些班子進宮,不過是希望鈺妃娘娘看了能高興些,不再心裡想着上官大人的死而心情沉鬱。

“那你安排着吧。”鳳婧衣點頭道。

“行,那奴才先去給皇上回話了,安頓好了再過來通知娘娘。”孫平說着,跪安退了出去。

鳳婧衣望向沁芳,道,“一會兒差人請蘇姐姐一起過來看吧,我也好幾日沒見着她了。”

“是。”

“今天陽光不錯,我們出去走走吧。”她說着,已經從榻上起身。

沁芳連忙去給她取了披風繫上,方纔跟着她出了皇極殿。

誰知,剛出門沒走多遠,便正撞上入宮面聖的楚王夏候淵,上前朝她見了禮,“鈺妃娘娘這是要出去嗎?”

“出去走走。”鳳婧衣微微頷首,說罷便準備帶着人離開。

夏候淵在她擦肩而過之時,卻開口道,“有人託本王帶件東西給娘娘。”

鳳婧衣頓步望向他,“什麼東西?”

夏候淵說着望了望跟在身後的家僕,道,“東西拿過來。”

僕人聞言捧着一個盒子近前,夏候淵伸手掀開了蓋子。

鳳婧衣看到盒中的東西猛然一震,刷地擡頭望向他,“哪裡來的?”

盒子裡不是什麼特別之物,只是一盞破舊的河燈,可是那河燈卻是她在北漢豐都的祭神節放入河裡的那一盞,只有蕭昱知道這件東西,那麼是什麼人託他帶進宮來不言而喻。

可是,這樣的時候,他怎麼會來了盛京?

夏候淵蓋上盒子,淡笑說道,“這河燈的主人想見一見娘娘。”

鳳婧衣秀眉緊鎖,有些惶然,有些不安,更多的是恐懼。

他怎麼會在這樣的時候來這裡,一旦被夏候徹知道了,又怎麼會放他活着回去。

“本王還要去面聖,娘娘若是要見,再差人通知本王吧。”夏候淵說着,帶着人與她擦肩而過去往皇極殿。

他想,這世上再找不到比蕭昱更膽大瘋狂的人,竟然在兩國交戰之際,在混亂的戰場上混入大夏軍中千里迢迢來了盛京,來到自己死敵的眼皮底下。

鳳婧衣站在原地,久久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

“主子,是什麼人?”沁芳扶着她問道。

鳳婧衣斂目深深吸了口氣,道,“一個我不該見的人。”

沁芳見她這般異樣的神色,心中也猜出了個七八分,若不是上官將軍,還能有誰讓她這般。

“回去吧。”鳳婧衣轉身準備返回,已然沒有了散步的心情。

沁芳沒有說話,只是默然跟着她又返回了東暖閣,沒有再向她追問什麼,默然帶着宮人退出了內殿,留給她一片安寧。

她自然希望上官將軍來了,能把她帶走。

可是,只怕上官將軍想帶她走,她自己也是不會願意走的了。

鳳婧衣坐在桌邊一動不動地望着梳妝檯上那隻錦盒,卻始終都沒有再去打開它去拿出裡那塊古玉。

她曾一直想成爲那個玉佩的主人,也想與那個送她玉佩的人相伴到老,可是現在……她還怎麼用那麼多條人命換來的性命,拋卻一切與之長相廂守。

在上官敬遺體前跪了一夜,她是後悔自己來到大夏的,如果自己沒有冒這樣的險,也許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可是,當時若有別的出路,她又何嘗想走這一步。

路是她自己選的,她沒有資格後悔,也沒有資格退縮。

午膳時分,夏候徹從書房過來,尋到內殿只看到一個人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連他進門都沒有察覺。

他輕步走到她身後,雙手搭上她的肩問道,“發什麼呆?”

鳳婧衣倏地回過神來,掩去眼底的異樣,扭頭望他道,“你回來了。”

“朕都在你背後站好一會兒,這時候才問?”夏候徹說着,在她邊上坐了下來。

“嬪妾沒有聽到。”她淡笑說道。

“一個人想什麼,那麼入神?”夏候徹道。

鳳婧衣抿了抿脣,說道,“嬪妾在想……孩子該取什麼名字?”

“哦?”夏候徹眉眼間掠起笑意,端起茶抿了一口問道,“都想了什麼?”

“想的都不好。”她笑語道。

“這日子還長着呢,回頭朕想好了給你一一列出來,你再挑一個就行了,不必這麼費神。”夏候徹擱下茶盞,拉住她的手含笑說道。

“嗯。”她沒有再多言,只是吩咐了沁芳準備傳午膳,不願再看到這個男人說起孩子時的歡喜雀躍。

午膳之時,孫平帶着一人過來,稟報道,“皇上,鈺妃娘娘,下午表演戲法的都安排好了,奴才把要名字都列好了,娘娘想看什麼挑一挑,也好讓他們先準備着。”

說着,將名冊遞了下來。

夏候徹拿過遞給了她,朝孫平問道,“安排在哪裡?”

“就在皇極殿西側的園子裡。”

皇帝一副恨不得天天自己看着人才放心的,他哪裡敢安排得遠了。

夏候徹滿意地點了點頭,看她挑得費勁,直接拿了冊子一合上道,“讓他們有什麼演什麼,今天演不完還有明天呢。”

“是。”孫平應了應聲,帶着人退了下去。

夏候徹看着已經放下碗筷的人,動手又盛了一碗湯給她,“喝了。”

鳳婧衣皺了皺眉,還是端着碗硬着頭皮喝了下去,可剛一擱下碗便一把捂住了嘴,沁芳連忙叫人端了痰盂過來。

夏候徹瞧着她硬是將剛吃過的午膳給吐了乾淨,不由有些眉目糾結,一邊拍着她的後背,一邊道,“叫太醫過來看看。”

沁芳端來漱口的水,說道,“吐完了就好了。”

夏候徹等到她漱了口,將她扶回了內殿,直到太醫過來診過脈了才安心離開。

沁芳又重新給她備了膳食送來,問道,“再有一個時辰,楚王就要出宮了,主子有什麼打算?”

上官將軍千里迢迢來了盛京,只怕不見到她,也不會輕易離開。

鳳婧衣沉默了許久,道,“把那個裝玉佩的盒子拿過來吧。”

沁芳聞言起身到梳妝檯將東西給她取了過來,道,“上官將軍想來也是不放心主子纔來的,雖然現在處境艱難,但你總要見他一面。”

之前傳出南唐長公主在盛京被處死,只怕也正是因此,他纔不放心趕來盛京相見的。

鳳婧衣接過盒子卻始終沒有打開,只是道,“你把裡面的東西交給楚王,託他帶出宮交給那個人吧。”

“主子……”沁芳望了望她。

“去吧。”鳳婧衣打斷了她欲要再相勸的話。

他看到這塊還回去的玉佩,應當明白她的意思的。

老丞相的苦心安排,這麼多的人命換得她一人性命,不是爲了讓她這樣花前月下,兒女情長的……

鳳婧衣早在她親手砍下卞玉兒頭顱的那一刻已經死了,如今活着的……只是南唐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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