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如何生活,只要能活着。 ——陀思妥耶夫斯基
秦南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宿命輪迴這樣的事,可是在她的認知裡,那應該是今生和來世的輪迴,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歷史僅僅就在六年之後重複上演,所有的橋段都如同拷貝的一般,老套而沒有新意。
六年前,鄭芳以自殺相‘逼’,她被迫出走,那時已經有了若初;六年之後,她選擇了更決絕的方式,這次連談條件的機會都沒有給她,直接就想置她於萬劫不復之地,而她又再次懷上了秦北的孩子。
她始終懷疑,這兩件事之間是不是有必然的聯繫,不然爲什麼在一個最親的人想要結束生命的同時,自己反而會處在生命孕育的狀態之中呢,多麼絕妙的巧合,也絕對夠諷刺。
走了一大圈,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點,所有的悲傷絕望都不用再重新鋪陳,連痛的方式都別無二致。
只是,自己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簡單又孤注一擲的小‘女’孩,可以毫無顧忌地切斷一切退路,可以隻身天涯,將所有拋之腦後。
正是因爲責任,因爲自己除了愛還有更重要的東西要去經營,所以她累了,她不想再和她糾纏下去。
如今的秦南,問心無愧,如果說她欠她的,現在也兩清了。
痛,是替自己親生的父母不值,也許他們在另一個世界一直在靜靜地看着她們姐妹兩個,如果他們看到自己的一個‘女’兒不斷的用這種極端的方式只爲折磨另一個,秦南想他們一定會很傷心,於是她也傷心的無法自制。
真的想一死了之了,這個念頭一冒出,秦南就狠狠地鄙視了一下她自己,若若怎麼辦?肚子裡的寶寶怎麼辦?
若若,秦南突然想了起來,早上接到秦北電話的時候,若初還在睡覺,因爲着急匆匆趕了出來,就把若初忘記了。
時間過了這麼久,若初從來沒有自己在家呆過那麼長時間,而且家裡幾乎沒有什麼吃的東西了,今天本來想去超市囤點儲備的,腦袋嗡的一聲,也顧不得頭暈了,慌忙拿包去翻手機,發現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因爲斷電自動關機。
也不知道秦南哪來的力氣,支持着她下‘牀’,一步步地往外走,找到的士,到最後打開家‘門’。那一刻,秦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若若……”秦南一進來就用盡全力喊了一聲,但是聽起來聲音並不大,沒有迴應。
“若若……”這次急了,直奔若初臥室,推‘門’,沒有人,秦南一下子倚在了‘門’框上,大腦一片空白。
“媽媽……”一聲怯怯的呼喚讓秦南終於回了神,她似乎聽到了心臟重新落入‘胸’腔的聲音。順着聲音的來處回身,就看到若初緊緊地抱着她的維尼,頭髮凌‘亂’,眼睛紅腫,小臉被眼淚‘弄’的像只小‘花’貓。
若初一下子就撲到秦南懷裡,“哇”地一聲又哭了出來,“爲什麼你和爸爸都不接若若電話,你們是不是不要若若了,若若餓啊……”
若初邊哭邊說,她也不過是個六歲的孩子,一覺醒來發現不見了大人,先是恐慌,不過還是表現出了同齡人少有的鎮定,拿出秦北送給她的兒童手機,那裡面只有兩個號碼,媽媽和爸爸,輪流撥這兩個號碼,全都是關機,才嚇的大哭起來,在她小小的心靈裡,她以爲爸爸媽媽都憑空消失了。
由最初的嚎啕大哭轉爲嚶嚶地‘抽’泣,到後來嗓子哭啞,哭的都沒有力氣了,才發現原來哭根本解決不了現實問題,因爲她餓了。
從來都是溫室的一棵小苗,從來都沒有捱過餓,從來都沒有被人扔下這麼久,當這一切突然擺到這個六歲孩子的面前時,她終於意識到,也許只有自己才靠的住,即使是一直爲自己遮風擋雨,相依爲命的媽媽,總有一天也會離開自己,就像今天,有時候,挫折是會讓人一夜長大的。
當生存問題被擺在了首位,你沒有功夫去顧慮其他的那麼多。
若初滿懷希望地打開冰箱‘門’,下部的冷凍室裡有速凍的餃子、湯圓還有一些生‘肉’,吃力地搬來凳子打開了上部,若初對着那幾枚生‘雞’蛋和密封的罐頭髮了一會呆,沮喪地關上冰箱‘門’。都是吃的東西,可是她不知道怎麼才能變成自己的食物。
在整個房間的各個角落搜尋,終於在玻璃茶几的下部發現了半包不知道什麼時候剩的餅乾,就着開水和着眼淚吃下,然後就是蜷縮在沙發上發呆。秦南迴來的時候,若初已經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好像聽到了秦南在喊她,以爲是做夢,第二聲喊伴着推‘門’的聲音終於把她喚醒,在見到秦南的時候洪水再次被卸開了閘‘門’。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媽媽不好,媽媽錯了,媽媽以後再也不把若若一個人留下……”秦南邊說邊輕輕撫‘摸’若初的後背,想到‘女’兒的無助,想到秦北的哭聲,想到未來的渺茫,再也忍受不住,抱着若初又一次痛苦失聲。
其實秦南很少哭,可是今天也不知道犯了什麼‘毛’病,好像要把一輩子的眼淚都要放幹似的,在醫院哭,回到家還是,也許是不好的情緒真的會延續,然後讓人始終陷在裡面跳不出來。
秦南哭,若初就更哭,意識到‘女’兒嗓子的嘶啞,秦南趕緊整理情緒,發現她真的是太失職了。
“若若乖,媽媽不哭了,你也不哭,乖,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出現類似的事,對不起……”秦南換上了一幅笑容,拿出面巾紙擦若初的小臉,再不擦,眼淚和鼻涕都要‘混’在一起了。
“媽媽,我餓。”若初止住哭,可憐巴巴地對秦南說道。
“哦,媽媽馬上給你做飯去。”秦南着急,猛地起身,忘記了她現在的身體狀況,眩暈再次襲來,她不得不馬上靠在‘門’框上。
“媽媽?”若初擔心地詢問,小小年紀已經學會了關心人。
“沒事。”秦南對着‘女’兒努力地笑了笑。
“若若,我們去‘奶’‘奶’家住幾天好不好?”如果只是她自己,說什麼也會‘挺’過去,可是現在除了若初要照顧,還有一個小生命在孕育,以她現在的狀態,要是因爲自己的逞強把那個小生命失去了,她怎麼對得起秦北。
若初點了點頭。
“乖,去幫媽媽把無繩電話拿來。”
秦宅的號碼刻在秦南的腦子裡,也奇怪,現在的她忽然非常想回到那裡去,哪怕是聽聽袁靜淑和秦本儒的嘮叨,連王嫂的笑臉都讓她貪戀和嚮往。
“媽媽,給。”
“乖。”毫不猶豫地撥下了秦宅的電話。
“媽,我,小南,我和若初現在想回家住……”話還沒說完,就被袁靜淑的一句“我現在就讓司機去接你們……”打斷。
本來想推辭一下,可車子早上開到醫院沒開回來,自己的身體又拿不了東西,也就沒拒絕,‘交’代了一下地址,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