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發現那裡有一種無邊無際的東西,一種用金錢買不到的東西,一種用秋天淒涼的淚水所不能沖洗掉的東西;一種不能爲嚴冬的苦痛所扼殺的東西,一種在日內瓦湖畔、意大利遊覽勝地所找不到的東西,它是那樣堅強不屈,‘春’來生機勃勃,夏到碩果累累。 我在那裡看到了愛情。——紀伯倫《笑與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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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把該找的證據都‘弄’齊了,下面就等開庭了,曉晴合上厚厚的卷宗,‘揉’了‘揉’太陽‘穴’,順勢將身體後仰進和她相比顯得有些空闊的靠背椅。這個案子比較棘手,屬於典型的吃力不討好,‘弄’不好還會得罪當地的一些高官,當事人找了幾個事務所都沒人肯接,找到曉晴的時候曉晴也不是沒有過顧慮,但以她的脾氣還是接了下來。
親自接手,沒有‘交’給事務所的其他律師,因爲對這個案子沒有必勝的把握,她怕‘弄’不好會影響其他律師的前程,對於她自己,她從來就沒在乎過,不是不知道名聲對一個律師的重要‘性’,誰都希望只贏不輸,但曉晴似乎是個例外,她打官司從來不計較輸贏,也不知道是命運眷顧還是實力使然,這麼多年,幾乎沒有失過手。
這個案子爲了取證已經摺騰了曉晴幾個月,前期準備終於達到了曉晴的預期目的,就看自己辯護時的臨場表現了,這是自己最不擔心的一環,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今晚是不是應該小慶祝一下呢?
做了幾個吐納,擡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下班時間早過了,想起助理在兩個小時前就提醒過自己下班,當時只是隨口答應,將轉椅轉動朝向窗外,已經華燈初上了。
傍晚是一天中最容易讓人傷感的時間段,這不僅僅是因爲你的生命又少了一天,對曉晴來說,這是一個所有人都爭先恐後的往既定的歸宿或者說港灣迴歸的時刻,就像倦鳥歸林。路上的人儘管行‘色’匆匆,面容疲憊,但是隻要一想到等待自己的將是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團聚和熱騰騰的菜餚,傍晚在大家眼中就充滿了脈脈的溫情,這是對有家的人來說,對於曉晴,它只意味着又一個寂寞夜晚的開始,暫時的別離了工作,也就暫時的沒有了寄託。
每個夜晚都是失重的,曉晴在生命的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尋找消磨這些個夜晚的方法,可以說絞盡腦汁,今晚,也不例外。
發現不加班的話,自己還真的是沒想法,請自己去吃一頓大餐呢?算了,坐在一對對的情侶中間,即使有食‘欲’也難以下嚥,反正晚餐時間也過了,不吃也罷,收拾收拾東西,索‘性’回家去,看看電視讀讀書也是不錯的放鬆辦法。
拖着疲憊的腳步從電梯裡走出來,拿出鑰匙開‘門’,推開‘門’的瞬間發現了一雙男鞋,曉晴眉‘毛’一挑,這是自己前年買給他的鞋子,還是和秦南一起挑的,秦南當時還勸她來着,說哪有給男人送鞋子的,這不是讓人家往遠了走嗎?曉晴當時還一笑置之,說不是自己的,即使要離開也沒辦法。在她印象裡,他從不是一個會節儉的人,但是這雙鞋子被穿了兩年,仍然像新的一樣,可見對它的珍惜程度了吧。
今天不是週末,換鞋子的時候仔細想了想,也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那就有點奇怪,曉晴喊了一聲,沒人答應,聽見廚房裡有動靜,順着聲音走去,伯納德正繫着曉晴的圍裙在廚房裡忙碌,排油煙機隆隆作響,難怪他沒有聽到她喊他。
曉晴靠在了廚房‘門’口,靜靜地看着伯納德嫺熟地端着炒鍋翻炒,他是在兩年前學會做中餐的,剛學會的時候還特意飛到中國來給她秀了一把,曉晴當時問伯納德爲什麼要學這個,人家的回答是,自己學會了是爲了每次來自己的胃不受虐待,當時被曉晴好一頓白眼,發誓再也不給伯納德做東西吃,於是就換成了,伯納德不管多風塵僕僕,下了飛機都要自己做東西給他們兩個人吃。曉晴其實有些心疼,但伯納德卻將這個當成樂趣,只要他在,就不讓曉晴‘插’手,時間長了,曉晴也就由他了。
結果就是,對於自己的廚房,一些小物件的位置伯納德比曉晴都熟悉。
眼看着伯納德炒好了最後一個菜裝盤,將排油煙機順手關掉,在水池洗鍋的功夫,曉晴躡手躡腳地走到了他的身後,將雙手環在了他的腰上,臉頰貼上了他的後背。
“嗨,伯尼。”
伯納德刷鍋的手停了一下,水聲還在嘩嘩作響,伯納德沒有回頭,繼續笑着將鍋刷完,然後轉過身,低頭‘吻’了一下曉晴的額頭,“嗨,晴晴,洗手吃飯了。”
“真是的,又叫這麼‘肉’麻,都這麼大歲數了。”曉晴瞪了伯納德一眼。
伯納德一點都不介意,直接將曉晴拉到身前的水龍頭前,像對待小孩子似的親自爲她洗手,曉晴怔了怔,這個動作幾乎讓她失神,兩個人不是沒有過更親密的舉動,可是即使是在‘牀’上,即便是兩個人身體緊緊相連的時刻,似乎都沒有這麼個看似不經意的動作來得讓曉晴震撼。
一直以來,曉晴對伯納德刻意保持了若即若離的態度,因爲明明知道不可能在一起,那麼感情付出的越多不是傷得越深?從不過問他的‘私’生活,也不問他在英國有沒有‘女’人,他來看她,她就努力給他需要的一切,笑臉、身體甚至是短暫的家的溫馨。
愛嗎?曉晴不是沒問過自己,答案是不知道,因爲他從來也沒有說過他愛她,只是在自己每個生日的時候提出結婚的請求,結婚應該和愛無關吧,曉晴只能這樣子認識,因爲自己唯一訂婚的那一次就是與愛無關,對她這個情感小白來說,一次的經歷就是全部的認知。
但是可以明確的是自己不能去愛,或者說沒有資格,於是在每一個他離開的日子,她都將這當成是一次離別,也許將沒有下一次的相見,於是會珍惜在一起的每時每刻,畢竟他曾給過她那麼那麼多美好的記憶,讓她孤寂的生命因着他會偶爾閃亮。
可是隻是這麼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卻讓曉晴體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那是一種被呵護被捧在手心的感覺,從小到大,都從未曾有過的感覺。因爲自己從小就好強,所以幾乎是被當成男孩子養大的,長大了也一直是別人眼中的‘女’強人,習慣了被仰視,習慣了被依賴,可是還從來沒有人這樣子對自己,一時間鼻子酸酸的不知道是爲什麼。
“來吧,嚐嚐我的手藝。”認認真真的爲曉晴洗好了手,伯納德將她拉到飯桌前按在椅子上,自己去擺餐桌。曉晴忍不住站起來要去幫他,又被伯納德按了回去,於是只好乖乖地等着這個伯爵‘侍’候自己。
“怎麼想起突然過來?”曉晴裝作不經意地說,其實很感謝他過來,這樣自己也不用絞盡腦汁地想今晚怎麼消磨了,回到家發現有人等着自己的感覺真好,還從來沒有這麼好過。
“突然有點想你,於是就過來了。”伯納德邊說邊笨拙地和一雙筷子做鬥爭,別看他中餐做的那麼好,可是就是這個筷子,學了幾年就是學不來,他甚至都懷疑中國人是不是天生就會使筷子。
曉晴見怪不怪地看着伯納德每次吃飯都必須要上演的和筷子大戰的場面,輕輕笑了笑,然後起身從櫥櫃裡拿出一副銀質的刀叉擺在了他面前,將他手裡的筷子‘抽’出,“乖,別逞強了,用這個吧。”說完還‘摸’了‘摸’伯納德的腦袋。早就不讓他勉強了,可是他就是不甘心。
伯納德愣愣地看着曉晴不說話也不動。
“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曉晴發現伯納德看自己,伸出雙手‘摸’了‘摸’臉,準備起身去盥洗間照鏡子,伯納德隔着桌子一把拉住了她。
“沒,坐下。我只是好奇,你今天怎麼這麼溫柔,簡直都不像你。”伯納德實話實說自己的感受。
“怎麼?那我以前不溫柔?”曉晴笑着問反問伯納德,確實“溫柔”這個詞離自己很遠,那似乎是應該形容秦南那種類型的‘女’人才對。
“你說呢?沒有責怪我突然過來,沒有抱怨菜做的難吃,甚至都沒笑話我笨得不會使筷子,你確認你是吳曉晴,不是別人冒充的?”伯納德一本正經地說道。
看着伯納德的表情,曉晴覺得她應該笑,於是她笑,可是鼻子又是不爭氣地一酸,眼淚卻不自覺地流了出來,忙‘抽’出餐巾紙擦眼淚,爲了掩飾還讓自己笑出了聲。
“寶貝,你怎麼了?”伯納德眉頭一皺,伸出長臂拉過曉晴的一隻手。
“沒,就是笑出眼淚了。”曉晴慌忙掩飾着。
“看來我的預感是正確的。”伯納德嚴肅地說。
“什麼預感,伯尼?”伯納德的表情也讓曉晴重視了起來。
“還記得上次你闌尾炎手術嗎?”伯納德問道。
曉晴點點頭,要不是那次伯納德突然回來,發現自己肚子疼馬上送了醫院,不然就穿孔了,那次還真多虧伯納德來的及時,秦南他們都說他就是她的福星。
“那次,我就心慌,然後就是莫名其妙的擔心你,必須的馬上來看看你才能安心,總覺得你會出什麼事,結果你就在生病,這次感覺也是一樣,這一路上我都提心吊膽的,果然,你今天怪怪的,是不是有什麼事,告訴我,別讓我擔心。”伯納德一字一句認認真真地說。
“伯尼,我……”曉晴只說出幾個字,這次再也忍不住,起身撲到伯納德的懷裡,嚶嚶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