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家庭是相同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同。——列夫·托爾斯泰《安娜·卡列尼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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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若初和曉川同時出現,就相當於宣告了他們兩個的的關係,在開車趕去醫院的路上,曉川不是沒有想過這一點,可是看着若初焦急的樣子,他只能安慰她放寬心,只要開始搶救,一切都來得及,至於他們的事,在垂危的生命面前,根本微不足道。
若初並不是有勇氣,是她根本已經顧慮不到其他的事,現在她的心裡只有那個從見到她那一刻起,就對她疼愛有加,一直呵護備至的奶奶,當年爺爺去世的時候,若初幾天不吃不喝,她對死亡的忌憚和恐懼也是由爺爺去世這件事引起,奶奶中風的時候她一直後怕,可是誰想到又出這樣的事情,何況還是在自己取消婚禮之後,一直想着要找個機會向奶奶道歉,可是還沒等到這個機會,奶奶一定是因爲接受不了自己的退婚才得這樣的病的,要是奶奶就這麼走了的話,且不說家裡人都沒有原諒她的理由,那她的這一生要如何才能原諒她自己纔好。
有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就會釀成大錯,讓人連後悔和補救的機會都沒有,如果重新來過,只要奶奶好好的,那若初寧可放棄所有的幸福。對於自己可能傷害到的人,若初有心理準備,也決定以後會用一輩子補償那些親人因爲自己受到的傷害,可是沒有想到,第一個被傷害的是奶奶,或者說除了老爸之外的,就是奶奶,那麼現在的狀況,只是老天對她懲罰的開始嗎?
可是,她做了什麼十惡不赦之事,值得拿她最親的人的生命來懲罰她?她不過是想像其他人那樣追求她想要的幸福,愛她想愛的人,爲什麼別人可以,她就不可以,這不公平,但是不管怎麼說,在若初心裡奶奶現在這樣完全是她害的。
上班高峰期,從鏡像去奶奶急救的醫院一直在堵車,若初臉色煞白,心急如焚,曉川看在心裡,也沒法說的太多,只是期望車子趕緊到達,或者醫院打來電話說人已經平安,可是在一個小時之內,這兩個願望都沒有實現,兩個人恨不得棄車跑去醫院。
終於趕到醫院,若初下了車就往大樓那面跑,跑到電梯前纔想到根本不知道在幾樓,還好曉川及時泊好了車追了上來。
急救室門外的走廊內,秦家的所有人或坐或站,都在焦急地等待着,若初和曉川一同出現,還是若祺最早發現了他們倆。
“姐……”若祺看到若初大喊了一聲,於是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齊刷刷地射了過來,若初本能地低頭,所以她沒看到秦南在見到她第一時間的表情。
而曉川則是冷靜地觀察着所有人,秦南的目光在若初身上固定了十幾秒鐘,那裡面有詫異、不解或者說有埋怨,總之交雜着她現在內心的情緒,面部表情相當複雜,看起來有千言萬語,可是她沒有同若初說一句話。
緊接着秦南目光掃向了他自己,臉上的疑惑瞬間加重,然後又看了眼秦北,秦北忙別過目光,曉川知道秦南發現了他臉上的傷,但是她仍然沒有說話。
“爹地,你怎麼和老爸一樣?”天真的若祺好奇地看着他和秦北忍不住問道。
“呃,奶奶怎麼樣了?”見其他人都不理他,曉川也只好就着若祺的問題詢問目前的狀況,也是在轉移大家對他傷的注意力。
“啊,奶奶……”一提到袁靜淑,若祺的小臉又黯淡了下來,還是他最先發現袁靜淑的異常跑去告訴秦北,而那個時候秦南正好準備去見曉川。
若祺看了一眼秦北,因爲手術是他籤的字,醫生也只和他交代了病情,於是曉川和若初也同時看向他。
“現在正在搶救,你們也看到了,具體情況也不清楚,不過醫生說好在來的比較及時,再晚一點就……”秦北往下沒有說下去,大家也都明白,於是沒有人再說話。
秦南目不斜視地坐在長凳上,看也不看若初一眼,若初想要過去打個招呼,寬慰一下她,但是終究還是沒有勇氣。
曉川忍不住拿出煙來,看到秦北盯着他手裡的煙,而秦北看到曉川注意到他的眼光,忙將目光轉到別處,他因爲出來得急,忘記了帶煙,現在正是心煩意亂的時候,看到曉川的煙好像見到了親人一般。
曉川理解他的感受,主動過去遞給秦北一支,秦北遲疑了一下接過,兩個人剛點上,就被路過的小護士給狠狠訓了一頓,於是還得乾熬。
好不容易等到手術結束,病人被送到了重症監護病房,雖然手術成功,但是據醫生說也許會昏迷一段時間,腦組織的損傷比較嚴重,於是全家人加上曉川似乎是陷入了無邊的黑暗,因爲不知道袁靜淑什麼時候會醒,甚至,不知道還能不能醒來。
看着病牀上面色蒼白,絲毫沒有甦醒跡象的奶奶,若初忍不住眼淚肆意流淌,要是奶奶的後半生真的就這樣了,她可怎麼辦?
曉川本能地攬過若初的肩,想着給她些許安慰,秦北馬上給曉川使了一個眼色,他怕他情不自禁的動作引起秦南的注意,曉川恍然,改成用手臂輕輕拍了拍若初的一側肩膀。
其實秦南似乎發現了一些事情,退婚後,連自己都找不到女兒,現在卻是和曉川一起出現,他臉上的傷和她打電話約他時的不情願已經昭示,和秦北打架的那個人就是他,而秦北之所以會和人衝突是因爲他知道了若初懷孕,秦南實在是不想把這些事和曉川連在一起,可是現實就是這麼殘酷。
她不敢去問曉川和若初事情的真相,她怕她承受不了,而袁靜淑的狀況已經要讓她焦頭爛額了,她甚至比若初還要自責,因爲女兒的錯在秦南看來,家長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因爲袁靜淑的事,若祺耽誤了一天課,秦南要他回家去學習,至於曉川,傍晚的時候,秦南終於鼓足勇氣和他說了一句話:“今天謝謝您能和我們在一起,有我們在這裡就好,您還是回去休息吧。”語氣客氣的如同對待一個陌生人。
曉川皺了皺眉,“這是應該的,還是你回去休息吧,我一個大男人沒有事。”
“不必了,這畢竟是我們的家事,不好麻煩您,還請您幫忙將若祺送回去好嗎?”語氣平靜,態度堅決。
曉川爲難地看了看若初,他現在很擔心她,本來她今天一天情緒就不穩定,要是秦南和秦北再爲難她的話……
若初似乎並沒有接收到曉川傳來的信息,她現在有點恍恍惚惚的,就知道一直不停的流眼淚。
曉川嘆了一口氣,自己確實是沒有什麼理由在這裡呆下去,也只能離開,“那我明天再過來看阿姨……”若初仍然沒有反應,曉川只好和若祺一起從重症病房裡走出來。
“爹地,你是從哪裡撿到我姐的?有沒有看到白馬王子?”等電梯的時候,若祺問曉川,他畢竟還是個孩子,在病房裡壓抑了一天,出來好容易可以喘口氣,在他印象裡,落跑的新娘一般都是會和另一個人私奔,若祺還以爲他再也見不到若初了呢,所以當若初和曉川一起出現,他就認定是曉川將若初找回來的,於是詢問曉川是否見到和若初私奔的那個人。
曉川先是一愣,隨後笑着揉了揉若祺的腦袋,“小鬼,哪有什麼白馬王子……”心裡卻落寞了下來,如果若祺知道那個和他姐私奔的白馬王子就是他這個爹地的時候,不知道還會不會接受,之前設想自己和若初可以預見的障礙的時候,將若祺忽略不計,現在曉川才意識到,若祺已經長大了,也有自己的思維和想法,也許弄不好他也是會被傷害到的,想到這,曉川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病房裡只剩下若初和她的父母,秦北很聰明地選擇了一直沉默,秦南繼續對若初不理不睬,偶爾幾次,秦南目光差點要接觸到若初時,若初就馬上鼓起勇氣想要和秦南說話,可是秦南的目光始終落不到若初身上,連秦北看着都替若初難受。
後來,“若若,你回去休息吧,明天再來。”秦北終於發了話。
誰料若初馬上搖了搖頭,“不,我要陪奶奶,我要看着她醒來。”她話音剛落,秦南就拿起來她自己的手提包,轉身出了病房,將秦北父女倆留在了裡面。
“爸,對不起……”若初覺得她罪不可赦,可是始終都找不到人道歉,眼下,她知道老爸多少還是護着她的,而秦北臉上的傷肯定也是爲了她。
秦北嘆了口氣,也沒說什麼。
若初果真沒有離開這個病房,第二天還是曉川替她拿來的換洗的衣服,並且爲她送飯,大部分時間都陪着她在這裡。
秦南每天會來看一看,但是絕對不和若初和曉川說話。
若初用所有的時間同袁靜淑不斷的說話,沒到兩天嗓子就啞了,她的做法連醫生和護士都被感動了,但是似乎打動不了秦南一分一毫,不過,若初現在滿心想着的是讓奶奶醒來,只要她醒來,一切都還有希望,如果不能,她會將自己所有未來的幸福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