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從來沒有品嚐過溫暖的感覺,也許我不會這樣寒冷;如果我從沒有感受過愛情的甜美,我也許就不會這樣地痛苦。 如果我沒有遇到善良的佩格,如果我從來不曾離開過我的房間,我就不會知道我原來是這樣的孤獨。——《剪刀手愛德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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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川最近有點恐慌,因爲他發覺他開始老了,不然的話爲什麼總是會不自覺地想起過去的事,工作中還及其容易走神,想要集中‘精’神很困難,即使可以,時間也不會很長,於是他開始恢復晨練,可是這又總會讓他想起以前和若初早起一起晨練的事,所以改爲傍晚去健身房。
以前他從來不會介意自己的年齡,只是偶爾有腰痛或者陳年舊症發作的時候,他纔會意識到歲月不饒人,不過好了之後就再也不去管,也不知道保養,曉晴就說過他多少次,年輕時不注意還好,現在還不注意到老了會全部找上來,曉川總是付之一笑,生活習慣依然照舊,我行我素不拘小節,在他看來,衰老離自己很遠,只要他自己不覺得老就好了。
可是,不知從何時開始,也許是從這次回來之後,他開始怕時間的流逝了,因爲每過一天就意味着自己又離老年近了一天,他開始重新關注年輕人時尚的東西,因爲他怕心態不再年輕,他開始關注身體的細微變化,他開始刻意遠離那些加速衰老的東西,他甚至開始關注起了眼角紋……
因爲,不知爲何,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希望自己年輕過。
剛從國內回來的時候,曉川和若初一樣將自己埋首於瘋狂的工作和頻繁的社‘交’中,什麼事都幾乎親力親爲,將所有的睡覺以外的時間全部填滿,這樣的日子雖然身體上很累,但是內心卻是平靜的,但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當工作和社‘交’都已經無法佔據他思想的時候,他開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孤獨。
曉川自己也奇怪,這樣的日子對自己來說再正常不過了,從莫妮卡走後就是這樣子,按理說已經習慣得不能再習慣了,可是爲什麼反倒‘弄’成現在這樣,是不是因爲有回國那一段美好日子的對比,才顯出現在的寒冷,應該是如此了,可是會後悔嗎?仔細想想,不會,無論如何,他不會後悔他和若初共有過的那樣一段日子,哪怕因爲它們的閃亮將他的後半生映襯得黯淡無光,他也不會後悔,那是一段只要想起就會不自覺微笑的日子,他生命中最可寶貴的一段時光。
原以爲只要遠離就會結束這樣一段不該發生的小‘插’曲,原以爲時間會沖淡一些不想留在記憶中的東西,但是他發現有一些記憶不是被沖淡而是逐漸被加深,因爲你總是會將一些記憶不斷地複習,甚至不自覺地豐富其內容,那這記憶便恆久地鐫刻在你的腦子裡,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鮮活,比如他和若初共同在一起生活的那段記憶。
曉川還發現他的一些處事方法、思維方式和生活習慣不知什麼時候發生了改變。比如在工作上遇到一些猶豫不決之處時,他會想要是若初會怎麼處理,然後按照她的思維方式去決定,發現事情就變得簡單;再比如他之前晚餐經常叫外賣或者吃快餐,有空就去酒吧喝酒,而現在則會在閒暇的時候逛逛超市,給自己做一頓豐盛的晚餐,然後會邊吃邊回想兩個人曾經pk廚藝的日子,這樣一個人的晚餐也變得不會那麼難以下嚥。
他從沒有刻意去想起或者遺忘她,但她總會在他不經意間以這樣或者那樣的方式在他的腦海中出現,時而穩重內斂,時而活潑可愛,時而是個會向他撒嬌的小孩子,時而又是個可以提出真知灼見的優質工作夥伴。開始曉川以爲隨着時間的推移,若初的影像會慢慢變淡,可是他失算了,他不但沒有慢慢忘記她,她在他腦海中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甚至有時候因爲想起她的一些點滴曉川都沒發現自己在辦公室發呆。
他開始期待她每週例行的電話彙報,期待她能在工作的話題之外說點別的,哪怕是取笑他也好,但是她一直是公式化的語氣,每次都讓他覺得有點生分,而他也不得不配合她同樣公式化着,幾次想問問她過得好不好,都沒問出口,後來,就連這生硬冰冷的工作彙報他都開始期待了,畢竟他可以聽聽她的聲音,只要嗓子正常,就說明沒有生病。
直到那一次她因爲害怕雷聲打來電話,他才知道他原來是多麼的在乎她。
那次是他在公司開一個重要的會議,正進行到關鍵的時刻,若初打來了電話,因爲中國那時候是夜裡,曉川因爲心思都在會議上習慣‘性’的想要按掉,無意中瞥到了是若初的電話,心臟馬上漏跳了幾拍,昨天剛剛彙報過工作,況且現在國內是夜深人靜的時候,這個時候打來電話肯定是出了什麼事。
曉川二話沒說就把一屋子的人留在會議室面面相覷,而自己跑到走廊緊張地去接若初的電話。
她不出聲,但是可以聽到她細微的呼吸,曉川知道她在聽,並且一定是遇到了什麼難處,可她就是不說,曉川也只能乾着急,這時聽筒裡隱隱傳來雷聲,曉川馬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腦海中瞬間調出若初因爲害怕雷聲驚恐的樣子,這時的曉川恨不得‘插’上翅膀飛過去,可是他現在什麼都做不了,直到這時曉川才明白距離到底意味着什麼,以前一直以爲距離根本不是問題,但是現在,這該死的距離讓他無力,讓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個自己從來捨不得她受一點苦的人忍受折磨,而他竟然什麼都不能做。
雷聲緊似一聲,曉川能感覺到若初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和她拼命壓抑着的恐懼,於是他只能不斷地給她講笑話,用盡了渾身解數,直到聽筒裡再也沒有雷聲,直到她的呼吸漸漸平穩,就在他也要鬆一口氣的時刻,她突然‘抽’泣了起來,他的心於是再次‘抽’緊,他明白她是爲了什麼,但是就是這件事,他在心裡一萬遍地請求她的原諒,他無法做到。
掛了電話,才知道自己幾乎將會議室裡的人晾了大半天,於是趕緊道歉並宣佈散會。
因爲她是哭着掛了電話的,曉川知道若初一有什麼事就容易生病,於是心裡一直不放心,一直有衝動回國去看看她好讓自己放心,可是又怕她誤會自己,所以就這麼一糾結,不僅寢食難安,連口腔潰瘍都犯了,做夢還夢到若初因爲害怕往自己房間跑的情景。
更巧的是,沒過兩天,曉川剛剛睡着,也被雷聲驚醒,他第一反應是趕快打電話安慰若初,電話拿起來的時候纔想起,這裡是美國,和若初隔着十萬八千里,這裡打雷不代表若初會聽到,但是卻讓他下定了一個決心。
第二天一大早,曉川就登上了回國的班機。
曉川一直是遠遠看着若初的,從她從寫字樓出來,去超市買菜,然後勉強提着東西走路回家。
她的一頭長髮不知何時已經剪短了,再加上人清瘦了一些,顯得更幹練成熟,一身合體的職業裝被她襯得曼妙玲瓏,和她牛仔t恤的簡單裝扮傳達出的是不一樣的氣質,兩種他都喜歡。
他目不轉睛地尾隨着她,始終保持着一段距離,直到她到了樓‘門’口停住,她習慣‘性’地回身望了望,他趕忙躲在柱子後面,看她好似在找人,他還以爲她發現了他,還好,曉川不知道這只是若初的固定動作,原因是她有一回夢到下班回到樓‘門’口的時候,爹地在她身後叫住她,於是每次經過這裡的時候都回頭望一望,因爲她總覺得那個夢沒準哪一天就會成真。
直到她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直到樓上房間的燈光亮起又滅下,曉川才依依不捨地離開,這就是他回中國的目的了,看一眼她,知道她一切都好,他就安心了。
可是再次回到美國後,曉川就覺得生活更加無望和寂寞,他甚至懷疑他是不是換上了抑鬱症,於是特意跑去看心理醫生,結果是一切正常,可是就是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唯一比較讓他興奮的是曉晴和伯納德的到來,在他們一起邀請他回國的時候,他確實是雀躍過的,可是他終究沒有勇氣回來面對她。
一年,只要一年後告訴她,他根本不愛她,他相信她不會食言,會安靜地退出,並且她現在也絕對沒再提這件事,按理說他是不需要怕的,可是他就是打怵回去,也許他沒意識到,他怕的恰恰是他自己,是他自己的心,是他那顆和她同樣的心會堅持不住向他臣服,那樣的話,一切的努力都將前功盡棄。
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如果他當初沒有將自己的聯繫方式給秦南,他是否就不會成爲若初的教父?那也就不會有了後來那麼多的糾纏。
如果他沒有選擇回國發展,而是每年回去一趟給她過一次生日,那樣儘管生疏,也總好過這樣的牽腸掛肚‘欲’罷不能。
可是,一切都是如果,而這世界上什麼都有,偏偏沒有如果,正因爲經歷過那麼美好的日子,正因爲曾經那樣的幸福過,他才慢慢發現也許最後贏的是若初,因爲背叛自己的心也需要勇氣。
正是因爲若初給了他一切,他才發現此刻的自己,正深刻地孤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