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有自修大學本科文憑的陳春霖篤信命運和風水,不光是每年元旦春節到廟宇道觀進香還願,要求佛祖和太上老君保佑他身體健康和官運亨通,還對自己的祖墳位置十分講究,因爲他的老家常鬧水災,在一個收了他厚厚一疊票子的風水師的掐指推算下,決定萬里遷墳,把祖宗那幾根據說可以保佑他官至相位的骨頭移動到永遠不會鬧水患的清風山,但具體位置應當由風水大師勘察確定,外間傳聞已百歲高齡的清風觀主持圓天大師精於此道,修爲之高,無人能及。所以陳春霖今天專程上山想拜會圓天大師以求得祖墳位置指點,哪知道圓天大師在清風觀後桃園洞中閉關修煉,不見凡人,錢江等一干官員無奈,只得一邊安排道君武館黃水兵爲陳春霖表演太極拳,一邊派人去做圓天大師的工作,希望大師能出來相見,可是現在太極拳完了,正午已過,豐盛的素席已全部上桌,圓天大師依舊未見人影。
眼見陳春霖臉越拉越長,錢江和李元國、田萬全強作笑容給他敬酒,其他人如秦正明、汪昊、黃水兵及文化局體委的官員們緊張得挾菜都不敢把碗筷敲出聲,最後錢江對黃水兵說:“黃師傅,你是圓天大師的武功弟子,在這方面也應該學到一些嘛?”他說着用筷子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圈,那意思就是風水,桌上的人都想笑又不敢,都把目光集中到此時已戴上和坐在他身邊的汪昊一樣的金絲眼鏡的黃水兵奇瘦的臉上,黃水兵愣了一下,未及說話,他旁邊的汪昊搶先說道:“就是,其實黃師傅也得了圓天大師的真傳,只是不敢搶師傅的生意,既然圓天大師今天不方便,可以先讓徒弟給陳省長看一下地形,待大師出關時再審定嘛。”
汪昊邊說邊在桌子下用腳碰了一下黃水兵,本也機警過人的黃水兵立刻壓住臉上的茫然扶了扶眼鏡說:“如果陳省長願意,我可以效勞。”
事已至此,陳春霖拉長的臉還原了一點點說:“可以,其實這些都是封建迷信,我本身不在意,只是家裡的老人逼得我沒法。”
趁陳春霖接受大家敬酒的時候,汪昊又悄悄對黃水兵說:“這些東西不外乎坐南朝北,左青龍右白虎,揀好聽的說嘛,這對你也是個機會呵!”
黃水兵金絲眼鏡後的眼睛連眨兩下,他本身是保健院正式職工,長期請假在外練武辦武館目的也是想出人頭地,平時就喜歡結交紅黑兩道人物,今天這麼一條大魚撞上門來,豈有放過之理。但是,他雖然拜師於圓天大師腳下,還請圓天大師爲他的武館題名,但是並沒有學過陰陽風水方面的功夫,現在爲了不負市領導的重託,也爲了自己,只有去找圓天大師臨時討教了。他假裝上衛生間離了餐桌,疾步如飛地來到清風觀後供着三清祖師塑相的大殿內,對值守的道童說:“師傅真在修煉啊?我想見他。”道童微笑着用腳踩了太上老君香案邊一下,只見那足有兩米高的烏紅案桌下傳來一陣軲轆轆的響聲,洞開一道透出曦微亮光的大門,而且隨着門開時,香案前圓天大師專座的紅漆木椅也自動滑進門內,道童揚起雪白的拂塵一揮說:“師傅在等你。”黃水兵立即小跑着進去,身後又響起軲轆轆的聲音,門關上了。
圓天大師修煉的地方是一個內通清風觀,外連一片斷崖的山洞,斷崖兩邊坡上植滿桃樹,崖壁上是大師親自雕刻的三個篆體大字:桃圓洞。洞內陳設簡樸,一張小茶几和座塌,還一個碼滿書籍的竹製書架。大師鶴髮童顏,穿一件洗白了的道袍正就着一碟泡青菜在細嚼慢嚥地吃飯。
黃水兵上前躬身道:“給師傅請安,您沒有修煉啊?”
圓天大師沒回答,繼續吃完最後一口飯,漱口之後,站起身體,邁步到斷崖邊,望着從遠山山谷中跌蕩流下的江水,撫着飄飄銀鬚對跟在身後的黃水兵說:“那陳春霖鷹視狼顧,絕非善類,我清風觀每年春節的高價頭香都是他包斷的,今天又要遷祖墳到此,似有把這方水土據爲己有之意,爲師雖遁入空門,但一生信奉中山先生的天下爲公,不願與這種人來往,你也不要給他選墳。”
黃水兵傻了,扶了一下眼鏡不敢吱聲,他這纔想起已過百歲的圓天大師是國民黨時代的將軍,曾在抗日戰場立下赫赫功勳,抗戰勝利後因爲不願意參與內戰,不滿蔣介石政權的獨裁腐敗辭職隱居在在這清風山專修武功和道學,與世無爭。
從桃圓洞出來後,黃水兵在大殿外天井裡碰上了汪昊,他不願意對汪昊道出實情,汪昊卻一語點破說:“是不是那老道士不肯教你?我說你去找他幹啥子嘛,媽的這些東西都是哄鬼的,一會兒你就去找個羅盤,把陳省長的祖墳位置定在山門外清風亭後面的山腰上,告訴他那地方頭枕青山,腳踏岷江,俯視川西大地,是可以保佑子孫發達的上上佳地,陳省長保證喜歡。”
果然,當黃水兵在清風亭後山腰上舉着羅盤裝模作樣地照了一下,依着汪昊教他的話對兩手撐腰的陳春霖說了一番之後,不光是陳春霖睜大了眼睛,陪同的錢江、李元國、田萬全等都是發自內心看好,是啊,這地方頭頂藍天白雲,千米之下的山腳盪漾着岷江的碧波,遠視可以看到城市的輪廓和郊外朦朧的鄉村,真是塊風水寶地。
陳春霖壓抑住內心的萬般激動,握住黃水兵的手說:“黃師傅,感謝了,這下子我回老家去可以交差了,下一步墳怎麼修還要麻煩你。”
黃水兵也激動得心跳加快:“沒問題,陳省長,喊我小黃就行了。”
旁邊的汪昊也很激動,他那聰明過人的腦袋又旋轉起來:這件事要好好利用一下、、、、
田萬全捂着嘴對李元國笑道:“元國,乾脆你給老大建議一下,我們幾個都把我們的祖墳遷到這兒來,跟到春霖省長沾一下光噻。”
李元國翻了田萬全一眼說:“你不是支我去遭罵?這兒是正在規劃中的景區,老百姓都要往外遷,墳墓併入公墓,如果春霖省長真要把祖墳遷來,弄不好要出事?你沒看到老大的臉色不對嗦?”
確實,當陳春霖正和黃水兵熱烈地商談祖墳該怎麼修時,錢江的臉色已由晴轉陰了,他原以爲陳春霖是心血來潮,說過就算了,原來也提過幾次都是酒喝高興了說的,過後就不再提,沒想到今天認真了。錢江也想到了李元國說的問題,到時侯老百姓鬧起來不配合景區建設,拒絕搬遷咋辦?
錢江的心一下子往下沉。
書呆子秦正明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他最呆的是以爲錢書記沒想到,覺得自己應該提醒他,湊到錢江耳朵邊上嘀咕道:“這兒是景區,萬一、、、、”
錢江臉色更難看了,又怕陳春霖察覺,緊咬的牙齒縫迸出兩個字:“閉嘴。”
把一切都看在眼裡的田萬全心裡直冷笑:錢江你娃又遭烤起了,老子合適的時候加把火,總有一天要把你烤焦的。所以,在送走陳春霖後錢江召集的商討會上,田萬全積極發言:“春霖省長是我們的直接領導,對我們市也是非常的關懷和支持,據說他下次換屆可能要進京工作,以後我們更需要他的關心,這點事都不給他辦好能行嗎?主要是不讓景區的老百姓知道就行了。”
“可以先把老百姓全部遷出來。”汪昊提議道。
“汪主任這個辦法可以。”田萬全奸笑着直點頭,又把臉轉向一直沉着臉的錢江和李元國說:“汪主任辦事靈活,我看可以把這事交給他去辦。”
李元國望了錢江一眼,不吭聲,錢江鼻孔裡出了一口粗氣說:“小秦,小汪,你們倆具體負責。”
秦正明恭順地點頭說好,汪昊也直點頭,心裡卻駡道:“你橫豎要喊秦正明監督我,總有一天老子叫你把我沒辦法。”這時他的電話響了,一看是萬老九,立即走到辦公室外去接,萬老九衝他咆哮道:“小汪!搞了半天你哄老子嗦?你還吃票子?吃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