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文,石厚欣喜回朝,面君覆命,將茅舍所聞盡皆告之。
衛公州籲聞言大喜說道:“即如此,事不宜遲,明日便汝與孤一同往陳!”
石厚思伏一陣回道:“不可!現有一要緊之事,需君上留朝處理!”
衛公州籲聞之問道:“朝中何事能大過此事?”
石厚回道:“東南郕人,乘君伐鄭之際犯吾邊境,小小郕邦亦欺衛室無人,君上不可不查!”
衛公州籲輕言道:“郕人螻蟻,不值一提,待吾歸來,孤即起兵滅其宗室!”
聽其說道,石厚上前諫言道:“君上此如去,朝中無主,且百官之中,多有懷二心者,君上正可借郕人入侵之際樹立威信,短期內朝中不會起變故,彼時君上乃可安心離朝。”
衛公不耐道:“似此何時可得覲王,不獲王命則君位不正,臣民不服,郕人實可恨也!”
石厚慰其心道:“君上無需如此憂心,此行去陳,打點上下亦需時日,臣可替君先行前往探路,待一切安排妥當,君上直去面王即可,其時郕人之亂亦已平復,可謂一石二鳥!”
衛公州籲聞之大喜接道:“那便有勞石卿,孤定教郕人永世不得翻生,後悔當初!”
二人商榷停當,各自分頭行事,一人訪陳,一人伐郕。
先說石厚持節出使陳境,應石臘之情,獳羊肩隨行一同前往。
行得三日,石厚二人抵達陳境,先到驛站歇腳,遞上邦交國書。
次日陳公陳鮑召見石厚,陳人廟堂之上,石厚拜道:“衛人石厚揭見,陳公萬安!”
陳公陳鮑申手虛請一回,回道:“衛使免禮,不知入魯有何見教?”
石厚起身答道:“宋境一別,吾主衛公甚是掛念,特遣某備以薄禮前來探望,以續前好!”說罷撫掌三下。
堂外獳羊肩領隊擡進一箱珠寶,陳公見之大喜,陳公陳鮑笑道:“衛公何其客氣也,孤何功敢受此祿!”
石厚聞言連搖其手道:“公與吾主親勝手足,些許薄禮何足掛齒!況衛公遣某前來確有一事相求,祈盼陳公舉手而援!”
陳公陳鮑應道:“衛使且請道來,孤當盡力而爲!”
石厚亦不再客套,開門見山道:“聽聞陳公頗得周王賞識,吾主衛公欲求覲王,勞煩陳公代爲引見,不知陳公意下如何?”
聽罷,陳公陳鮑驚問道:“此事,衛公何以知曉?”
見問,石厚陪笑回道:“吾父石臘,不知陳公可還記得?正是吾父提議,小可乃敢開口相求!”
說罷,石厚側女望向獳羊肩。
獳羊肩會意,自胸前取出竹書一卷,雙手託舉過頂上前拜道:“吾乃石公家宰,受主之託隨同前來問好陳公,且另有囑咐,說是陳公對衛公所求若有爲難,可觀此書!”
陳公命人取過書簡,展卷而觀,見其寫道:“陳公在上,石某叩首。一別經年,甚是掛念。遣使而至,問君安好。老夫耄矣,無能爲也。衛邦褊小,多生禍亂。近日悉聞,君臣入陳。倚君王恩,欲求覲王。與君故交,書獻數言。此二人者,實弒寡君。今求覲王,實爲正言。公若插足,必惹鄭怨。徒增仇恨,得不償失,君爲邦故,敢即圖之。書不盡言,君自斟酌!”
陳公一氣讀完,面露難色陷入沉思,良久無話。
堂下石厚不奈道:“陳公思索許久,可有難處?莫不是陳公已忘鄭地分糧之時,宋境聯兵之日!”
事關邦交安危,一時難已定奪,陳公陳鮑由是回道:“鄭使勿急,且請下榻驛管,容孤考慮一晚,來日給予答覆!”
有求於人,石厚亦無計可施,只得聽從安排,退歸驛管靜候音訊。
是夜,陳公陳鮑召見五父,書房之中,陳公手握石臘書簡,眼望五父說道:“日間衛使所言,卿已盡知,此乃石公信簡,卿可觀之!”
五父聞言,上前取過書簡,展卷觀之,末了問道:“君欲何爲?”
陳公陳鮑眉頭緊鎖,低頭回道:“孤召卿來,便爲此事,卿可有良言教孤?”
五父見問,略爲思索一陣,開口說道:“月前,鄭人遣使求和,因宋、衛施壓未能成行,今遇天賜良機,君上何不利此契機,一舉成盟二國!”
陳公心亂如麻,不待其說完,打斷道:“當前宋、衛實難,契機不契機,孤難理會,鄭人所求擱後再議,只說眼下衛人所求之事如何處置?”
五父回道:“君若如此,臣意當從石公之請,替其除卻暴君!”
陳公陳鮑憂慮道:“誅其君臣,衛人反目則當如何?”
五父不假思索回道:“若不將其擒住,綁縛還衛,任其定奪,則庶後無言!”
陳公仍不放心,緊接話音道:“當下陳、衛交好,孤便行此不義之舉,天下諸侯定以孤爲恥!”說罷,長舒一氣。
聞言,五父怒言直諫道:“爲君者,何能如此優柔寡斷?當今天下禮崩樂壞,諸侯相爭,何來道?何來義?不爲刀俎,便成魚肉!況親仁而除暴戾,善鄰以申援手,乃大義之舉,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願君早做定奪!”
陳公陳鮑被其一語點醒,當即點頭應允,並叮囑道:“卿要切記,將其擒拿綁縛即可,莫要傷其性命!”
五父應諾,領命而退。
不及走出書房,房外衝進甲士急報:“衛使石臘驛管遇刺身亡!”
陳公陳鮑聞言大驚,起身問道:“何人所爲?可否擒住?”
甲士接言回道:“行刺者乃隨行入陳之獳羊肩,已被屬下羈押殿外候召,敢請君上示下!”
陳公聞言腳下一軟,癱坐於椅上。
此時房外傳來爭吵之聲,突遇變故,陳公心亂如麻無心管之,五父便示意甲士外出查看。
甲士得命轉身朝外走去,剛及門邊,門外飛進一物跌落於地。
獳羊肩滿身血污,闊步走進房中,身後甲士長矛林立緊隨其後,房中傳報甲士護主心切,急忙拔出配劍,上前一步直頂獳羊肩脖頸。
獳羊肩低頭看一眼胸前長劍,面無懼色頂劍前行,口中說道:“衛逆州籲,弒君自立,入陳求助,陳公左右爲難猶豫不定,吾已以奉命斬其臂膀石厚,頭顱爲證!”說罷,手指跌落地上之物。
陳公陳鮑順指望去,正是石厚頭顱,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責問道:“汝等同行爲使,如何下得去手?汝知不知曉已犯下不赦之罪!”
獳羊肩冷笑一聲:“吾知難逃一死,但願吾等兩條性命,能喚醒陳公心智!”言訖,赤手奪過甲士手中長劍直插心窩,繼而倒地而亡。
不到一盞茶功夫,衛使石厚、獳羊肩兩人斃命眼前,陳公面無血色喃喃自語道:“陳、鄭就此生恨矣!”
五父接其話語言道:“話不可說死,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陳公不解,遂問道:“福從何來?今其要臣於孤邦死於非命,依着衛公州籲秉性,定會聚集重兵伐孤問罪!”
五父正色道:“臣非妄言,若依臣言,非但陳衛不會反目,且可親仁善鄰,固邦交強邦本!”
陳公聞言急問道:“卿即有謀,快請道來!”
五父直言道:“當下維有秉從石臘之言,除州籲以斷後患!”
陳公緊接其言問道:“州籲人在衛地,且兵強地廣,何以圖之?”五
父見問回道:“此事不難,州籲遣使入陳,只爲君上代爲引見周王,今可假言周王召見,以石厚之名賺其入陳,大事可成矣!”事到如今,亦無他法,陳公只得然其說,令其秘密行事。並吩咐侍衛將石厚、獳羊肩二人遺體放入冰窖好生看護,以備日後一併交還衛人。
五父秉持君命,遣使持書入衛,告知衛公州籲,覲王之事,路已鋪平,邀其速入陳境,陳公代爲引見。
此時州籲率部已行抵濮陽,本欲盡殲郕人入侵所部,沒成想郕人不待接戰,便已退回本邦,正自惱怒不已。
值此得知陳地喜訊,衛公州籲由是分外高興,郕人之事早已拋諸腦後。
隨即受命收拾行裝,準備前往陳邦,三軍則交由右宰醜處理。
因其諫言入陳,衛公州籲對其信任有佳,此舉正中其下懷,如今二萬大軍在手,取州籲性命輕而易舉。
待其出得濮陽,右宰醜頒下將令:“緊閉城門,任何人不得進出,違令者,斬!”繼而親帥五百輕騎出城,超近道追趕衛公州籲。
不到半個時辰,便已追上衛公州籲行陳車隊。
繼而越過車隊,領兵於官道堵截。
不多時,州籲車隊亦已行進至此,領隊小將見有官兵攔路,下令停止行進。
車隊噶然而止,衛公州籲容顏不悅,挑簾查看,領隊小將一路小跑,前來車前覆命,奏道:“右宰醜領兵阻斷去路。”
衛公州籲聞言大驚,此景像極去歲弒殺桓公衛完之時,連忙下車,隨同領隊前往查看。
不多時,二人來道隊前,只見右宰醜橫刀立馬佔道路中,衛公州籲問道:“卿不在濮陽料理軍務,來此阻孤去路,可是爲何?”
右宰醜努顏相向,大聲道:“弒君之賊,何敢稱君?今若俯首就縛,或能存其一命,如若不然,大軍到處,彘狗不留!”
衛公州籲望向右宰醜身後大軍,清一色精壯輕騎,均持長槍塞滿大道。
見此,衛公州籲心下膽寒,退後一步,領隊小將護在前,即而陪話道:“即如此恨孤,何故朝堂直諫入陳覲王?況孤待汝不薄,何能反戈相向!”
右宰醜持馬挺刀,怒指衛公州籲,嘴上說道:“吾恨不能生啖其肉,何能爲汝出謀劃策,此乃大夫高謀,若不如此,何能賺汝!廢話少言,降是不降?”
衛公州籲被其氣勢逼得連連後退,領隊小將見其殺心已起,忙請衛公州籲登車退歸濮陽。
慌亂中聞得此言,衛公州籲連忙登車掉轉馬頭,領得三五親信奔往濮陽而去。
右宰醜見其要逃,催馬仗刀直取衛公州籲馬車,不料被其車隊護衛纏住,一時半刻難以脫身。
然無論人數、兵力,車隊護衛遠不及右宰醜所領騎甲,不到半個時辰,二百護衛甲士被其所領騎甲屠戮待盡。
戰畢,右宰醜部死傷十數人,餘皆無損失,稍事休整,尋跡追趕衛州籲而去。
此時衛公州籲已逃至濮陽城下,眼見右宰醜追兵將至,衛公連連叫門,城中守將見此亦不敢輕開城門。
原是右宰醜接管三軍之後,便將軍中大小將領全部置換,由其心腹擔任,其在出城之際雖未說明何事,今見衛公州籲逃歸濮陽,諸將心中已然明瞭,且不說諸將身着將令不敢有違,單說新鄭一戰慘敗而歸,諸將對其懷恨在心。
然畢竟州籲乃一邦之主,輕易不敢戮之,由是隻得緊閉城門,任其城下怒喊叫罵。
此時右宰醜追兵亦已臨近城下,衛公見城門緊閉,已知城中有變,且身後追兵漸至,無奈只得登車奪路而逃。
君車笨拙慢行,怎抵得右醜醜輕騎飛快,逃不到十里地,便被右宰醜趕上。
衛公州籲見大勢已去,棄車而走,右宰醜亦不含糊,提繮拍馬趕上前去,手起刀落將其斬於馬下。
至此逆君得戮,右宰醜功成名就,衛公州籲弒君而立,僭居君位不滿週歲,便慘死於部下刀下,後人恨其所爲,貶諡爲衛前廢公,正可謂因果輪迴,善惡有報!
右宰醜棄刀下馬,削取衛公州籲首級,朔於矛頂,領軍凱旋而歸。
濮陽臣民得知衛逆被除,無不歡呼雀躍,相繼出城相迎。
進得城中,右宰醜將衛公州籲首級用木匣盛裝,置於衛桓公衛完牌位下。
後又遣使入陳,一來致謝陳公,助其誅滅逆君,而來取回石厚一併還朝受審。
行經三日,衛使行抵陳都宛丘,這才知曉獳羊肩刺殺石厚一事。
陳公陳鮑資助棺木兩口,用其盛放石厚、獳羊肩遺體,以便衛使攜其押運返鄭。
到得濮陽,衛使將陳地所聞盡述與右宰醜。
得知始末,右宰醜下令三軍起營返回衛都朝歌。
行軍七日,右宰醜攜軍抵達朝歌,先將衛公州籲頭顱於衛桓公衛完靈前祭奉,三日後扔進深山不予掩埋。
石厚、獳羊肩遺體則由右宰醜親自護送前往石蠟茅舍,此二人皆大夫親友,理應交由大夫處置。
到得茅舍之前,右宰醜將護靈兵丁留在屋外,獨自進屋。
入得堂內,便見石蠟頭戴白紗身披麻布,跪於屋內,聽其口中說道:“逆君得誅,老臣不才,以慰先君亡魂!”說罷,起身貢香於案臺。
右宰醜上前拜見:“石公在上,右宰醜特來請罪!”
石臘聞聲,當才知曉有人進屋,回過頭來問道:“右宰何罪之有耶?”
右宰醜府首應道:“不才聞得使陳途中,石公家臣性烈,將石公之子石厚刺死於陳,以致雙雙畢命!此乃吾之疏忽,今攜二人遺體當來請罪!”
石蠟上前扶起右宰醜,繼而說道:“此非汝之過,乃老夫着意安排!不曾想獳羊肩如此忠烈,盡捨命隨之而去,老夫勞請右宰將其遺體依國士之禮安葬!”
聞言,右宰醜嘆道:“石公真乃純臣也,謂之大義滅親實不爲過!敢問石公,石厚遺體如何處置?”
石臘拂袖回道:“孽子罪有應得,老夫若將其歸葬祖墳,先人必恥於老夫!還敢請右宰將其運往山林,棄之於地,昭示於天!”
右宰醜聞言,幾番勸說無果,只得依其言而行。
末了,右宰醜請言道:“今還有一要事,勞請石公開吾茅塞!當下,逆君誅除,衛室無主,敢問石公何人可得即位爲君?”
石臘略爲思索,回道:“桓公有一弟,喚日公子晉,亦爲莊公所出,現於邢國爲質。右宰可備重禮入邢,迎立公子晉。”
右宰醜得言,再三拜謝而出。
三日間,右宰醜集齊珠寶一箱,價值千金,另尋美女十名,繼而出使邢國。
大禮當前,邢君別無二話,當即放公子晉歸衛。
公元前718年,公子晉即位衛君,至此衛室內亂告一段落。
此時,冬去春來,嫩牙未綠,冬雪未化,魯公姬息聽聞北海棠地春漁場景宏大,欲往觀之。
臧僖伯上書諫言道:“凡物不足以講大事,其材不足以備器用,則君不舉焉。君將納民於軌物者也。故講事以度軌量謂之軌,取材以章物採謂之物,不軌不物謂之亂政。亂政亟行,所以敗也。故春蒐夏苗,秋獮冬狩,皆於農隙以講事也。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歸而飲至,以數軍實。昭文章,明貴賤,辨等列,順少長,習威儀也。鳥獸之肉不登於俎,皮革齒牙、骨角毛羽不登於器,則公不射,古之制也。若夫山林川澤之實,器用之資,皁隸之事,官司之守,非君所及也。”
魯公被其一習話語說得心煩不已,拖言尋視棠地加以搪塞,不顧其所言,擺車前往棠地。
行得十餘日,魯公姬息一行抵達棠地,登上附近山上,舉目瞭望。
只見冰封千里,湖面上人頭攢動,時而傳來魚夫號聲,人門鑿開冰面,冰下浮船下網,繼而靜等魚羣入網。
約摸一個時辰過後,魚夫接連滅掉手中旱菸準備收網,數十壯漢賣力拉住網繩,觀之亦顯十分吃力,魚羣受其驚擾,紛紛躍出冰眼,場面好不壯觀。
魚夫們奮戰約有半個時辰,放才完全將網拉上冰面,魚夫面上均顯喜悅之情,各自擊掌慶賀,繼而將今日所捕裝車運回,至此一場春漁接近尾聲。
魯公姬息擺架前往旁觀,魚民得知魯公前來觀漁,紛紛揀出所捕魚中最大者敬上。
起身觀之,最大者約有近百斤,小者亦有五六十餘斤,魯公姬息施禮拜謝,令隨行護衛將其收下,即而起程還都曲阜。
回城途中,道聽途說得知晉候姬郄謝世,魯公姬息自語道:“晉室將亂矣!”
此言並非憑空捏造,原是晉文候姬仇代王征伐,打下許多家業。
其弟姬成師戰功卓著,其子晉昭侯嗣位爲君後,便將叔父姬成師封於曲沃,此爵爲伯,後人皆稱之爲曲沃桓叔。
後曲沃桓叔去世,其子姬鱔繼任其父之位。
經桓、莊兩代經營,晉室曲沃一支愈加壯大,至公元前724年,晉室東部山區赤狄進犯,邊境告急,晉孝候抽調都城翼地護城大軍東進迎戰赤狄,致使翼地兵力空虛。
姬鱔見其機會難得,突起大軍反晉,徑直攻下翼城,弒殺晉孝候於城內。
後晉孝候之子姬郄尋得荀人等數邦相助,復奪翼城,將姬膳攻回本邑曲沃,晉人奉之爲君。
轉眼至今,晉候姬郄在位已有八年,熬過去歲冬日,今春因病重而亡,後人諡爲鄂侯。
其時衛室後繼之人尚未選定,晉室臣民無首。
果如魯公所言,值此亂政之際,曲沃莊伯姬鱔正四處奔走,欲謀大事!
姬膳先行前往洛邑周室,尋求周王姬林出兵相助。
爲此,姬膳不惜血本備下厚禮,周室王畿內,姬膳直言道:“姬郄無能,至使赤狄有機可乘,侵佔晉地邊境,攪得百姓不得安生,今其殯天,吾欲取而代之,願吾王出兵相助,三箱珠寶敬上,權做軍資!”
周王姬林見財眼開,然欲求更多,推說道:“汝非晉室正統,恐難成事,需說得更多諸侯相助,方能取勝!若此,三箱珠寶略顯少也!”
聽其言,明其意,姬膳回道:“此三箱珠寶獨敬周王,事成之後另有重謝!敢問吾王,吾欲起事何邦可連?”
聞其言,周王姬林分外高興,豪爽應道:“周室東側鄭人,晉室東側邢人,此二邦素來不服晉室,多生齟齬,汝可前往說之!若得二邦相助,汝求之事必成!”
得言,姬膳施禮謝過。
出得王畿,姬膳一行取道直奔新鄭,日夜兼城,次日便行抵新鄭。
鄭公姬寐生聞訊召見,廟堂之上,君臣禮畢。
鄭公姬寐生當先開口問道:“晉使星夜入鄭,所爲何事?”
姬膳直表來意,開口回道:“特來借兵,望君應允!”
鄭公笑道:“兵者,國之大事也,何能說借就借!”
對其所言,姬膳不予理會,接而言道:“以晉陽之北百里沃土,可否換得鄭軍勁旅一支?”
鄭公姬寐生聞言,面無表情淡淡說道:“汝非晉君,孤如何信爾?”
姬膳回道:“今來借兵,便欲爲君,事成之後,區區百里之地,何足掛齒!”
鄭公姬寐生接言說道:“即如此,孤可借汝鄭甲一萬,然有一事,汝需答應,如若不然此事就此做罷!”
姬膳正色問道:“敢問何事?”
鄭公姬寐生款款道來:“許孤百里沃土,口說無憑,需汝立下字據,孤今助汝,日後難免孤有求於汝之日,望汝記今日之恩,助孤一臂之力,願孤永無此日!”
姬膳接而言道:“鄭公所請,人之常情,吾依君言!”
說鄭得成,姬膳當堂立字爲據。
拜別鄭公,姬膳借道入邢。
又行得數日,姬膳抵邢。
邢君高坐君位,眼盯堂下姬膳,直言問道:“汝今前來,可是想爭晉君之位?”
姬膳亦是直言不諱,接道:“吾正有此意,不只君上可否助吾?”
邢君起身說道:“晉室欺壓孤邢人多年,汝今不來,孤亦有起兵之意,晉君新亡,新君未定,此乃天賜良機!”
姬膳順其意回道:“君今助吾,吾若爲君,定與邢君永修盟好!”
邢君大喜,邀其共進晚宴。
姬膳輕得邢君相助,亦是分外高興,應邀而往。
公元前718年春二月,王師,鄭甲,邢兵三軍齊聚翼城城外。
王師尹騰、武啓領前軍主將,帥軍一萬,戰車三百,於前開路;鄭甲祝聃、泄駕領右軍主將,帥軍一萬二,戰車五百,保障右翼;邢兵後離、邢耽領左軍主將,帥軍一萬二,戰車五百,側應左翼;姬膳攜其子姬稱,帥曲沃本部軍馬二萬,戰車八百,坐鎮中軍。
四軍五萬餘衆城外紮營,燈火連成一片,綿延數裡。
城中晉室臣民慌做一團,公子姬光挺身而出,次日領翼城護衛甲士四萬,戰車二千乘,出城迎敵。
兩軍對壘城下,各自擺開陣勢。
姬光陣前喊話:“兵圍翼城,汝要反晉?”
姬膳出陣答話:“晉候無能,反便反矣,汝能奈我何?”
聞聽此言,姬光氣不打一處來,拔劍怒道:“反君之臣,留爾何用,吾便替君除害,取爾項上人頭!”說罷,長劍一揮,身後戰車齊發,步戰甲士緊跟其後,猶如決堤洪水衝向姬膳中軍。
姬膳緩退陣中,前軍主將尹騰、武啓攜王師護陣,戰車列前接敵,其後萬餘弓手搭劍齊發,一陣陣箭雨迎向晉軍砸下,不及交戰,晉軍便折其千餘將士。
掠過箭陣,晉軍戰車撞向前軍護陣戰車,尹騰、武啓帥師迎敵。
鄭甲、邢兵左右兩軍避過敵軍鋒芒,於兩側迂迴包抄,直取晉軍主將姬光。
陣腳不穩,前軍盡失,此乃兵家常識,敵軍突然變陣,姬光不敢馬虎,下令分兵阻擊。
鄭、邢二軍早已料知晉軍定會分兵來戰,留其一部迎敵,剩餘所部超向晉軍陣腳快速移動。
晉軍恐主將有失,棄攻姬膳中軍,回軍分迎鄭、邢左右二軍。
中軍主將姬膳見時機已到,下令王師開啓陣門,姬稱一馬當先越出陣門,身後戰車就近於各門跟隨而出,步戰甲士緊隨其後,於中路直取敵軍主將。
此時,晉軍被鄭、邢左右兩軍牽制,回軍迎戰姬稱已然來不急。
晉軍主將姬光見陣勢已被敵軍打亂,多戰無益,連忙下令鳴金收兵退入城中,姬膳三軍於後追殺,殲敵萬餘。
經此一戰,晉軍畏戰據城不出,姬膳競日於外叫戰不得。
爲此,姬膳下令全軍攻城,令鄭將祝聃、泄駕領右軍圍攻南門;邢將後離、邢耽領左軍強破北門;曲沃姬膳、姬稱父子自領中軍直取東門;王師尹騰、武啓留守大營,以防敵軍劫營。
爲免敵軍死戰,獨留西門無兵把手,供齊逃脫。
將令下達,各軍依令而。
是夜,三軍齊上,圍攻翼城三門,如此戰得三日,晉軍士氣盡喪,三軍幾乎同時破門。
晉軍主將公子姬光見大勢已去,攜其家眷出西門逃奔隨境而去,姬膳大獲全勝。
是夜,姬膳於翼城大宴席,以謝諸邦相助,並於席上自立衛爲君,應兌諾言,割晉陽以北百里之地與鄭,與邢簽訂城下之盟,永結盟好。
唯有王師戰後顆粒無收,王師大將武啓怒問道:“各邦皆有戰利,維吾王師無得封賞,吾王師將士性命便不是性命,姬膳好不偏心!”
姬膳推言回道:“吾確於王畿留言,事成之後另有重謝,然將軍可環顧四周,翼城上下斷壁殘垣,何來黃金珠寶,望將軍容吾些許時日,吾定備下重禮親往王室致謝!”說罷,俯身朝其拱手施以一禮。
聽其如是說道,武啓亦不便責問,提樽言道:“如此,戰亡將士亦可瞑目安息於地下也,吾借薄酒一杯以謝姬子!”說罷,舉樽一飲而盡。
姬膳陪飲一杯。
心結解開,衆人歡飲至天明。
慶功宴後,各將攜本部軍馬回程本邦。
邢軍後離,邢耽領軍直入邢城大營。
鄭軍令鄭將祝聃、泄駕領軍回鄭,行得一半路程,接鄭公姬寐生君令,轉道晉陽,接防晉陽北地。
王師尹騰、武啓移師洛邑,回周覆命。
周室殿堂之上,周王姬林目光如炬緊盯堂下二人,責罵道:“吾將萬餘王師精銳交付汝等,汝等空手而歸,有何面目出現於寡人面前?”
尹騰跪拜回道:“非吾等不曾討要,只因翼城戰後只剩殘磚斷瓦,姬膳亦答應吾等,過些時日定會入周,當年致謝王上!”
周王聽畢,哭笑不得,接其言:“爾等還是三歲小兒如此天真?諸侯相爭,爾虞我詐,幾時說話當真!”
尹騰、武啓再拜謝罪。
尹騰回道:“吾王勝明,吾願爲使,出道晉地,討要軍資,祈請王上賜與符文使節!”
周王冷哼一生,說道:“寡人且再信汝一次,如無討得軍資,汝亦不必再返周室!”
說罷,拂袖而去。
尹騰、武啓二人擦乾額頭冷汗,接過符文使節退出殿外。
武啓拱手謝過尹騰,口中說道:“殿堂之上,幸得尹將軍急辭,吾等二人方得存其一命。只是苦了將軍,爲了若干珠寶隻身犯險!”
尹騰扶起武啓言道:“話亦不可如是說,大周國弱,天下諸侯尊周者寥寥無幾,按期納貢者更是鳳毛麟角,王上亦有難言之隱,若遇大周盛世,王上又何能爲了幾箱珠寶爲難吾等!”
武啓聞言,點頭讚許,二人默言退出王畿。
次日,尹騰奉命出使,啓程前往晉地,事隔半月,再臨翼城,全然不見戰時頹廢。
姬膳聞知周室前來,即刻下令召見。
晉室大殿遭戰亂損毀,此刻正再翻新整修,姬膳只得於書房單獨召見尹騰。
二人相見,寒暄客套一番。
末了,尹騰表明來意,說道:“轉眼已過半月,王師軍資,不知姬公何時能交付於吾?”
姬膳陪笑道:“王使入城之時,翼城殘破,整頓城防,宮殿重修每處皆需耗費大量錢財,不瞞汝言,老夫現在現在亦是爲此煩惱,各處籌措!王使再容吾數日,一但籌措到手,定會先行支付王師軍資!”
見其如是說道,尹騰亦不好硬要,只得問道:“吾亦有王命在身,敢問姬公需時幾日?”
姬膳回道:“即如此,容吾三日,三日過後,定將軍資送交王使手中!”
尹騰無奈道:“但願晉公說話算話不再食言,吾三日過後再來拜訪!”說罷,起身施禮告辭。
姬膳笑言相送,一再說道三日過後定會兌現諾言。
轉眼三日已過,姬膳仍無音訊,尹騰只只好再次前往討要,姬膳一如前者,拖言府庫空虛,軍資尚未湊得將其打發。
如此往復數次,致使最後姬膳假借公事繁忙,尹騰連其面都難得一見。
無奈王命在身,尹騰只得一次又一次前往求見。
如此又過得一月,尹騰再次前往求見,非但沒有見着姬膳,更斷了其討要軍資念頭。
姬膳由侍從傳出話來,說道:“吾入周之時,已貢珠寶三箱,價值不菲,支付王師軍資錯錯有餘,吾念王師相助之恩,一再容忍,留其顏面,王使好不懂事,周王貪得無厭,望其珍重!”
聞其所言,尹騰亦知留晉已無大用,然軍資未能討回,周室亦回不去,真乃進退兩難。
回到驛管,尹騰輾轉反側,思索一晚,終思得一策,由是不告而辭,取道直奔隨境。
一路無話,急馳一晝夜,尹騰行抵隨城。
入得城中,尹騰四方打聽晉公子姬光下落,至一酒管中,聞聽酒客談論,得知公子入隨之後被隨候奉爲上賓,資助其於隨城最大酒樓竹園酒家下榻。
問得酒家確切地址,尹騰不及休息徑直前往。
到得酒家,經酒倌指引,到得公子姬光房前,尹騰見門虛掩,申手緩緩推開房門,一股酒氣撲面而來,只見晉候獨坐案前,自斟自飲。
聽得門外有人,背對尹騰開口問道:“何人門外鬼鬼祟祟?”
尹騰供手彎腰施以一禮,回道:“王臣尹騰拜見!”
姬光飲下手中烈酒,冷冷道:“竟追殺至此,喪邦之人,只求速死!”
尹騰笑道:“公子謬矣,吾特來拜會公子!”
姬光仍舊背對尹騰簡短說道:“尋吾何事?”
尹騰不待有請,提腳跨入房中,走近姬光身邊低聲耳語道:“公子可想光復晉室?”
姬光聞言一驚,轉面問道:“何出此言?”
尹騰笑答:“吾有一策,可助公子繼承君位!”
姬光起身續問道:“吾與王臣素未謀面,且交戰沙場,何肯助吾?”
尹騰正色道:“人爲財死,鳥爲食亡!”
姬光會意,問道:“吾一落難公子,何來錢財與爾!”說罷,再飲一樽。
尹騰釋道:“眼下公子,雖爲落魄公子,然復取君位之後,些許錢財,想必公子亦不會放在眼裡!”
姬光接道:“王臣真能助吾取得君位,些許錢財,王臣儘管開口,只王臣單身一人,如何助吾?”
尹騰接道:“吾可爲公子引見周王,勸其出兵相助,加上公子乃是晉室後裔,召集舊部不是難事,如此大事可成也!”
姬光大喜接道:“如此,王臣恩同在造,其時晉室珠寶珍器,任汝取之!”
尹騰當下仍不放心,問道:“公子若要食言,吾能助汝取得君位,亦能奪汝君位,君子一言,當駟馬難追!”
姬光見說,指酒起誓言道:“吾若背言,當橫死街頭!”
尹騰見其指酒立誓,亦舉酒相稱,即而同時一飲而盡。
二人如遇故知,相談甚歡,至酩酊大醉,方纔抵足而臥。
次日,尹騰、姬光不等天亮,並騎出隨直奔周境。
馳馬三日方抵洛邑,二人聯袂覲王。
周室王殿之上,周王姬林開口即問道:“尹卿歸來,軍資可曾要回?”
尹騰低頭回道:“臣有罪,不曾要回!”
周王姬林聞大怒,起身罵道:“即如此,汝有何顏面再回周室?”
尹騰直言回道:“吾知有罪,今尋一策,爲求將功折罪!”
不待說完,晉公子姬光上奏言道:“晉地珠寶珍器,任君自取,只願王上助吾!”
周王姬林轉面而觀,不識此人,問道:“此乃何人,不知亂入王室者,死罪也?”
門外甲士聞言欲動,尹騰上前攔道:“此乃晉室後裔公子姬光,吾王若要尋回二萬王師軍費,非此人不可!”
周王姬林輕蔑道:“一失邦公子,何來錢財給於寡人!”
尹騰回道:“公子曾於吾前起誓,待取回君位之後,將予重金以謝王上!”
周王姬林聞其所言,不奈道:“姬膳之例優在眼前,汝已忘之?何能如此輕信於人!”
尹騰拱手回道:“公子非比姬膳之流,吾以性命做保,公子定非忘恩負義之人!”
周王姬林拂袖回道:“不見軍資,王師難已成行,汝休要再言!”說罷,轉身欲退朝還寢。
一旁虢公聞之多時,思及不若替王出征,如此定可獲王寵信,天下諸侯亦會爲之側目。
慮及此處,見王欲退,虢公應時而出,上言道:“臣願領本邑兵馬替王出征,以助公子重返晉室,只盼公子日後勿忘今日之諾!”
周王聞及虢公之言,立住身行,兩眼噙淚道:“虢公忠心,天地可表!如若朝中文武皆如虢公一般,何愁大周不興!”
待其說完,公子姬光亦跪地拜謝道:“承蒙王上厚愛,得遇虢公相報,雖死難報厚恩,吾若重返晉室,定以萬金以謝王恩!”
周王姬林亦鬆口道:“即有虢公願意出兵助汝,又有尹卿爲汝做保,寡人亦不再阻攔,願汝言而有信!”
虢公見王應允,轉面只問姬光道:“且問公子何時起兵?”
姬光回道:“吾之舊部集結尚需時日,一月之後,待吾重整舊部,以會虢公勁旅,共伐翼城!”
當朝商議停當,出得王城,姬光自回晉地召集舊部。
尹騰得王將罪,留事王畿,虢公則回本邑厲兵秣馬。
一場晉室公子復仇記續演春秋亂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