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歸鄉

章家祖籍在常熟附近一處名叫彭家橋的地方,從南京江邊的碼頭出發,坐船沿着長江往下游方向走,不過幾日也就到了。只是天公不作美,章家一行才走了一天多的功夫,就遇上了傾盤大雨。

因章家人帶着棺木上路,人口又多,船就行得慢,遇雨之時,才過了鎮江。因雨勢太大,瞧着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停的,章寂便命家人將船靠了岸,到了一處小鎮,投宿那裡的客棧。

那小鎮平日裡往來的行商也多,客棧也有幾家。章家家人尋了處清幽些的,給了掌櫃與住客們銀子,把後院兒整個包了下來,不一會兒文龍便帶着些小廝婆子過來打掃整理,再等一會兒,雨勢小些了,章家的其他主人才坐着車到了。

明鸞下了車便扶着祖父走進那客棧,嘴上還不忘招呼兩個弟弟扶好了林氏。客棧的掌櫃與夥計們恭謹立在邊上,頭也不敢擡,嘴裡說了無數吉祥話歡迎貴人,可章家人哪個有空搭理?文龍徑自迎上來道:“祖父小心些,後院的地面都鋪了青石板,雨天浸透了水,走在上頭一不小心是要打滑的。”

章寂擡頭望望客棧大堂,見堂內無人,便有些不高興地說:“你難道把這裡的客人都趕走了?這又何必?我們不過是在此住一夜,無須勞師動衆的。需知出門在外,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

文龍吶吶地道:“孫兒擔心有人擾了祖父清靜,況且孫兒已命人給了那些住客銀子,讓他們自尋別的住處去了,他們得了銀子,個個都歡喜得很……”

章寂板着臉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道:“回頭你再去瞧瞧那些住客,記得給他們賠個不是。往後再不可這樣了!沒得給你老子惹是非!”文龍忙應了,又恭謹地上前扶住他另一邊手臂。小心地攙着他進入後院。

這客棧的後院四四方方的,卻是四面都有二層小樓,樓下有廊相通。樓上俱是上房,文龍早已看過,分別給章寂、林氏、自己、明鸞與兩位堂弟安排了房間,丫頭婆子都住樓下。小廝長隨等則住外頭的包間,正好將整間客棧的所有房間鋪位都佔滿了。

正值飯時。掌櫃與夥計安排了上等席面,親自送過來。明鸞與林氏去看過飯菜,見都還乾淨,便服侍章寂吃了,才自己用飯。文龍則忙進忙出,安排人員住宿、馬匹、行李等瑣事。明鸞瞧他辛苦,特地讓人將飯菜重新熱了,請他過來用餐。文龍滿頭大汗地跑來,匆匆吃了。交待明鸞兩句話,又見章寂已經午睡了,才跑出去繼續忙活。

明鸞在樓上窗邊看着他在外頭理事,心裡倒有幾分佩服。從前她總覺得自己能幹,對長房兩位長年養尊處優的堂兄堂姐就有些輕視,但今日看來。文龍這位長子嫡孫還是有點本事的。幸好當日商量時,決定帶上他,不然要她親自操持這些雜務,雖然不是做不來,但也夠麻煩的。

章家人本打算只在這小鎮上住一夜,次日雨停了,自然繼續趕路。沒想到傍晚以後,那雨勢越發大了,明鸞他們就算想打開窗子透個氣,也只用幾秒功夫就渾身溼透。留在船上的下人來報,說江上風雨也大得很,夜裡那覆在棺木上的素幛都叫風吹翻了,有一塊被捲到了江裡去,他們連夜冒雨打着氣死風燈,好不容易將素幛重新蓋好,又嚴嚴實實地關上了艙門,纔好過些。

章寂心裡掛念亡妻的棺槨,一夜也沒睡好,第二天大清早就催着文龍回船上看看情形。文龍去了半日方回,道:“無事,只是艙裡進了些水,棺木面上都用牛皮紙縛緊了,倒不曾打溼,唯有外頭掛的燈籠丟了幾個,已經着人去買了。船老大說,怕是要等雨過了才能起程,不然路上頂着風雨,就怕會出事。”

章寂稍稍放下心來,沒辦法,只好又帶着一家人在客棧裡多住了一日。明鸞還好,陪着祖父與嬸孃說說笑笑,再做些針線,也不無聊,虎哥兒與鵬哥兒兩個卻坐不住,見院子裡的下水口被些殘枝敗葉堵住了,水漫了一院子,瞧着倒象是個淺淺的池塘一般,便拿練過字的廢紙折成小船兒,放在水裡玩。明鸞見了也起了興致,拿紙折了許多樣式的船,又折青蛙小鳥兒,還糊了兩隻蓮花燈,一併放進水裡去,喜得虎哥兒與鵬哥兒圍在她身邊纏個不停,也要學了做這些玩意兒。

章寂瞧着子孫們玩鬧,心裡高興,林氏卻忍不住道:“外頭還下着雨呢,要玩回屋裡玩,仔細身上衣裳被打溼了,回頭風一吹要生病的!”

虎哥兒是自幼摔打慣了的,並不怕這個,鵬哥兒身子卻有些弱,明鸞也不敢大意,便拉了後者進屋,教他摺紙玩兒。虎哥兒獨自在外頭嬉鬧了一會兒,終究覺得沒人陪着有些無趣了,也就收了東西回屋。林氏忙叫青柳去給他換了衣裳,再看着他吃了滿滿一碗滾熱的薑茶,才放下心來。

不一會兒,文龍回來了,瞧着弟弟妹妹們玩笑,哄得祖父歡喜,他也要摻一腳,只是他年紀老大,也不會玩那些小孩子的遊戲,虎哥兒嫌棄他笨拙,自拉了鵬哥兒到一邊去玩。明鸞見他可憐,就主動陪他玩,不料他提出要下圍棋。明鸞的圍棋是剛回到京城時,跟着朱翰之學的,只是會下罷了,水平臭得很,下幾盤就輸幾盤,最後輸得臉都綠了,差點兒沒翻臉。文龍故作大方地饒了她,臉上卻露出笑來,帶着幾份狡黠與得意。

明鸞氣乎乎地回了房,打開窗子要透透氣,卻見細竹在樓下廊角處鬼鬼祟祟地拉着她哥哥,不知在說些什麼,心裡有些奇怪。細竹回來後,她隨口問起,前者卻道:“也沒什麼,只是我聽哥哥說鎮上的店鋪裡有些好玩兒的東西賣,心裡癢癢的,又不得出去。便叫哥哥替我買一些。”明鸞聽了也就信了,沒有留意到細竹在她轉過身後,露出了鬆一口氣的表情。

大雨直到第三天午後,方纔收了,天上雲後頭露出半個太陽笑臉來。章寂覺得要是再等明日纔出發,萬一又下雨。這路就不必趕了,便命文龍吩咐下去。立時起程。於是一衆人等忙亂了一通,便離了那小鎮子,再次往常熟方向趕去。

這回天公倒是作美,一路上順風順水,第六天午後就到了滸浦口。張路白等先行趕來的家人都在碼頭相迎,回稟道已經在彭家橋安排好了房屋住宿,墳地也都準備好了,只是章氏族人那頭有些麻煩,恐怕還要再過幾日。才能趕到。

章寂聞言不解:“我們原有老宅在彭家橋,雖然不大,也夠住了,何必再另行安排房屋?至於族人未能趕到,更是出奇,我提前好些日子派了你們來知會。他們難道不是住在本地?怎會至今未能趕到?!”

張路白麪露難色,明鸞便說:“祖父別急,咱們先安頓下來,再問詳情吧。雖然有老宅,但幾十年沒住過人了,不是隨便打掃就能安頓好的,還不如暫時住在別處方便些。”章寂這才略收了惱色。命張路白在前頭帶路,一行人去了事先安排的地方住下。

那地方就在彭家橋集鎮上,原是常熟一位鄉紳的別業,得知是南鄉侯府的人要借住,屋主人熱情得不行,連丫頭婆子小廝廚娘門房都給他們配備齊全了。不過章寂旅途疲倦,也沒精神跟他搭話,只命孫子跟那人寒暄,就扶着孫女往後院去了。明鸞安置他躺下休息,見文龍進來,臉上猶帶忿忿之色,不由得有些意外:“大哥怎麼了?難道那人惹你生氣了?”

“不是他,我早就謝過他,打發他走了。”文龍道,“在碼頭上我見張路白臉色不對,方纔就叫了他去問,才知道咱們家老宅子原來早被族人佔去了!那年我們家出事,消息傳到彭家橋,族人們還擔心會不會連累他們,後來見官府不來鎖拿,才放下心,只是又起了貪心。那老宅當年是族人們看着建起來的,也知道我們家素來喜歡送些財物回來收着,就尋了藉口闖進去,將東西都拿走了。看宅的老僕要攔,還被他們打了一頓,不到一年就去了。剩下的幾個下人,見我們家失了勢,也都捲了財物逃走,那麼大一座宅子,竟叫族人分了去,還在宅子裡砌了牆分隔開來,歸了幾家人!”

明鸞聽得睜大了眼:“真的嗎?可去年我們回京後,也曾跟老家這邊的族人通過信,當時沒聽人說什麼啊!”

文龍氣憤地道:“他們知道我們家又起復了,自個兒心虛,怕我們知道了會怪罪他們,特地派了人去京城打聽,知道我們仍舊在京裡住着,才大着膽子寫了信去,粉飾太平。打量着我們家沒人回來,老宅裡看房子的僕人又都散了,就不會有人知道他們做了什麼,竟沒一人搬出老宅!張路白回來後,也曾與他們理論,誰知他們臊了,竟說什麼……因我們這一房的緣故,害得他們受了驚嚇,險些被連累,將房子借他們住一住,也是應當應份的……我聽了氣得不行,擔心祖父知道了,更要生氣,萬一身體有個好歹,那可怎麼辦?好妹妹,一會兒你需得幫着我,想個法子把這事兒緩緩回了祖父纔好。”

明鸞聽得眉頭直皺:“這種事怎麼緩?祖父要爲祖母、父親和兄弟姐妹們下葬,就一定要動祖墳,自然少不得請族人們出面的,到時候隨口問一句,還能瞞住什麼?”

兄妹倆正商量着,卻聽得屋裡傳來章寂的咳嗽聲,忙都住了嘴。屋裡的丫頭問:“侯爺,您要吃茶麼?”章寂“唔”了一聲,接着便是茶具相碰的聲音,以及丫頭的腳步聲。明鸞與文龍在屋外大氣都不敢喘,見章寂吃過茶,沒有異狀,還以爲他沒聽見,卻忽然聽到他在喊:“龍哥兒,三丫頭,你們進來。”

明鸞與文龍小心翼翼地走進屋去,等候他吩咐。章寂卻靠着牀邊,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龍哥兒,你去老宅子那邊瞧瞧,看到底怎樣了。也別跟族人們爭吵,你是晚輩,需得守禮數。”

明鸞與文龍一聽就知道方纔那話叫他聽見了,都後悔不已。明鸞忙上前安撫道:“祖父別生氣,他們只是以爲我們家失勢了,纔有恃無恐罷了。如今我們家正得勢呢,他們哪裡敢得罪了我們?”

章寂卻苦笑着搖搖頭:“這又何必?我又沒打算跟族人翻臉。況且那老宅雖是我們家得了爵位後,纔回老家翻蓋的,因地方小,也就是三進的大宅,幾十年來都沒住過多少日子,不過每年祭祖時回來小住幾天罷了,白放在那裡荒廢了,也太可惜,既然族人們沒有房子,借給他們住住,也就罷了。”

文龍與明鸞哪裡在乎那個宅子?聽章寂這麼說,也就依了,明鸞還笑說:“您給了他們這麼大的好處,要是過幾日祖母與父親下葬時,他們不來撐場面,可就太不給您面子了!”章寂只是苦笑着搖頭。

大概是自知理虧,章家族人們得了信,知道章寂沒打算追究他們的責任,也就放下了心。常氏與章敞等人下葬那天,族人們都來了,族長親自主持大禮,幾位族老家中都隨了份子,送了無數香燭紙紮,文龍又請了道士和尚來做水陸法場,將儀式辦得十分熱鬧體面,總算將章家一干亡魂葬入了祖墳,連小妹青雀的棺木也沒人攔着,由得她一個幼年夭折的小女兒與長輩、兄長們一同下葬。

大事辦好了,明鸞就開始擔心章寂要回京去,便每天拉着他出門,藉口說要看看家鄉景緻,總是纏着他問些舊年舊事。沒想到章寂這一轉悠,倒轉出了鄉愁來。想想自己也老大年紀了,自打離了家鄉,在外闖蕩,也立過大功,做過公侯,享過富貴,受過困苦,如今老了,雖然在京城也能安享榮華,但京城終究不是故鄉,人總是要葉落歸根的。雖說他眼下掛念京中的皇帝,但再過幾年,他走不動了,難道還要死在京城不成?

李家武陵伯與他同齡,妹妹石章氏比他還要年輕好幾歲,可他們都說死就死了。他還能活多少年呢?老伴的後事雖已了結,但因爲沒有提前準備好的關係,難免有種種不足之處,還好他如今尚能做主,事情倒也順利解決了。到了他死的時候,幾個兒子都在外頭爲官,家中僅存小孫子們,還不知會如何忙亂呢!倒不如他趁如今還算硬朗,給自己預備一番,豈不省事?

這念頭一起,章寂又打聽得京中平靜無事,也就不急着走了,卻命文龍到附近找房子,想要在老家置產。明鸞聞訊大喜,只是面上不敢露出來,直到回了房中,纔敢笑出聲。

笑了一會兒,她看見細竹進來了,忙收了笑,問:“你手裡拿着的是什麼?”細竹神秘地笑笑,將手裡的東西攤在她面前,卻是一封信。

明鸞心中一跳,她認得信封上頭的字,是朱翰之的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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