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縷陽光灑進來的時候, 我睜開眼睛，還以爲這一切都只是個夢，但身側何偉清淺的呼吸聲還有身下大紅的牀單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真的。
我的新婚之夜就這樣結束了……以一種特殊的方式開啓了我新的生活。
“醒了？”低沉的聲音帶着清晨獨有的慵懶。
“恩……”我起身。
“現在還早你不再睡會？”他側過身子看着我。
“不用了。”
走到臥室門前, “哦, 我今天要回家看看, 你……要不要一起？”
“今天？今天恐怕不行, 我約了客戶……”他欲言又止
“哦, 沒關係，我自己也可以。”忽略掉他眼中閃過的猶豫，我走進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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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下的空氣很清新, 雖然是在夏日，但林蔭小路上透過層層疊疊的葉子灑下來的陽光, 星星點點的, 還是給人一種清涼的感覺。
下車, 漫步在田間小路上，感受着少有的愜意, 昨天經過趙彥方子旭，爸媽對我的婚姻更加擔憂，在爸媽看向方子旭的眼神裡有着似曾相識又有着刻意的迴避，但我當時只想逃避方子旭而忽略了爸媽眼中的神情，現在想來, 是有一點的不確定……他們認識？
周遭不規則的知了聲擾亂了我的思緒, 使得我無從想起, 只能歸結爲我的胡思亂想, 或許是最近事情太多太雜……
穿過冗長的林蔭路, 一個轉彎，直接撞入明晃晃的陽光之中, 不適應的眯起眼睛，擡手遮住傾瀉而下的陽光，刺目眩暈。
“田妮？咋回來了？”村口的古井邊遇到了三嬸。
“哦，不放心我媽回來看看。”幽深的古井絲絲冒着涼氣，臉頰的紅暈褪去不少。
“你不是昨天剛結婚嗎？新姑爺呢？”
“他今天忙沒有陪我……這樣，三嬸，我先回家了，有空再去家裡玩哈。”我連忙打斷她接下來要說的話，按照村裡的習俗，今天新姑爺要陪着新娘子回家的。
“等等……田妮……”剛走出幾步，三嬸似是想起什麼急忙喊住我。
轉身，“三嬸，還有什麼事嗎？”
“我突然想起來了，你家門口有個男人在哪裡好久了，也不見他進去，不知道是幹嘛的，你回家看看吧。”說道這裡三嬸臉上帶着一絲慌亂。
一個男人？會是誰？
“好，我知道了。”
朱漆大門緊閉，炎炎夏日裡透着沉悶，一個略顯落寞的身影在厚重的大門前徘徊，我試探性的喚了一聲，“何爸？”
那個背影慢慢轉過身來，我頓時一愣，竟然真的是他？何偉的爸爸怎麼會在我們家門口？
顯然他也沒有想到我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他侷促的搓着手，擡眼看了我一下，我慢慢走了過去，“您怎麼會在這？”
昨天的婚禮上我並沒有注意何偉的爸爸，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永遠是被人忽略的那一個，他永遠被蔡姨的光芒所掩蓋着。
“我……我來看看你爸媽……”他躲避着我的眼睛
“那您怎麼不進去呢？您昨天來的？”我上前扶着他得手臂，畢竟他現在是我的公公。
可他卻站在那裡不動，眼裡盡是掙扎和猶豫。
“怎麼了？您昨天來的是嗎？您沒有回家嗎？蔡姨，不，是媽知道您來這裡嗎？”毒辣的陽光下，汗水已經爬滿了他略顯滄桑的臉。我連忙掏出溼巾遞給他。
“她不會在乎我去哪裡……”他接過來擦了兩下，聲音裡透着無奈。這是我第二次聽他說話，多數情況下他都是沉默着的。
“進去吧。爸……”
“不了，我就是想知道你爸媽還好吧。”
“昨天不是剛剛見過面嗎？還有……爸，你以前認識我爸媽？”我攙扶着這個老人，不確定的問，因爲心裡有太多的疑問想要個答案，雖然聽爸媽說過我也想着不用去計較他們上一輩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但是面對着即將揭曉的答案時，我的心裡還是雀躍而不安的。答案，成爲此刻我唯一想知道的。
“都是過去的事了，你現在也是我們家的媳婦了，再說這些也沒有什麼意義了……”他慢慢掙脫我的手，“只要我知道你爸媽很好就心安了……”
“可是，您有沒有想過，這些對我是不是公平？”在聽到我的反問時他欲離開的腳步一頓。
“孩子，委屈你了……”終究沒有回頭邁着步子慢慢離開。
我看着這個在陽光裡獨自離開的老人，漫天的疑團向我張牙舞爪的撲來，我緊走幾步跟在何爸的身後，“爸，您一定是知道什麼！您能告訴我嗎？”
他沒有理會我徑直走着。
“你們上一輩的恩怨爲什麼不能告訴我呢？”我緊隨其後不甘心的問
“我不怕替我的父母承擔這一切，但是我怕的是事到如今我還被矇在鼓裡。”
我緊咬着下脣，緊緊的跟着他，今天一定要問出當年都發生了些什麼。
“我已經替我的父母承擔了這一切，這也是我自願的，但是我想我有權利知道當年發生了些什麼。爸，爸……求您了，告訴我行嗎？”
走過古井，轉彎來到了林蔭路，這個倔強的老人始終不肯回頭告訴我當年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我仍然跟在他的身後，不依不饒，“可以，如果你今天不告訴我，明天我將不再是你們何家的媳婦……”
“你不會……”他終於停了下來
“會，我會！”他搖了搖頭，繼續前行。
“你可以不告訴我，今天我也跟你回去，明天紅本就會變成綠色的。”
“我知道你不會在乎我是不是你家的兒媳，但是隻要我離婚，蔡姨的算盤就會落空……”
他站住轉身，我知道自己賭贏了，從剛剛他說蔡姨不會在乎他去哪裡的那一個瞬間我就知道何爸是深愛着他得妻子的。
“你想知道什麼？”他得臉上有着隱忍的疲憊，忽然覺得何偉的癡情跟他有着驚人的相似，難道這就是遺傳？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媽跟我爸媽之間到底有什麼恩怨？”我緊走幾步追上他。
他再一次沉默，我等待着……
“罷了，告訴你把。”我扶他坐在一塊青石上，安靜的等待着他得講述。
“當年，你的爸媽跟蔡怡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三人既是同學又是好友，經常在一起，這使得我很嫉妒……”他輕微的顫抖着，似是陷入了某種回憶當中
“那時候的我們都很年輕，年少輕狂，肆意妄爲。”
“你的爸爸是一個很有才華的男孩子，在班級裡成績一直遙遙領先，除此之外，詩歌書法無不精通。深受女孩子的歡迎。”我靜靜的聽着，似乎能感受到當時年輕的他們肆意張揚的青春。
“後來呢？”我相信這只是一個故事的開頭，而我想要的是後面的結局。
“後來？”他喃喃出聲，“後來想必你也能猜到，你的媽媽跟蔡怡都喜歡你的爸爸，只是差別在於你的媽媽太過於文靜內斂，羞於表達，所以蔡怡先一步說出了自己的心聲，沒有想到的是你的爸爸當時就拒絕了她，大概是因爲你爸爸是愛着你的媽媽吧。”
“那你呢？”
“我？我是一個罪人……”他自嘲的笑着，“在這個世上最該死的人就是我。”
他臉上瞬間變得猙獰的表情使得他突然變得很陌生，我的疑問更重……如果只是單純的被拒絕，現在也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爲什麼？”
“因爲我的自私害了三個人，還有一個孩子……”
“孩子？”
“是的。當時蔡怡被拒絕之後並沒有灰心，她單純的認爲你爸只是以爲她還小，卻不知道你爸喜歡的人是你媽媽。蔡怡眼裡只有你的爸爸，對我的付出卻視而不見，我對她的好她認爲是理所當然的，難道就因爲門當戶對？就因爲我的家境不如你爸爸？蔡怡就能夠任意糟蹋我的愛？是嗎？”何爸陰冷的眼神刺痛着我的眼睛，在這個炎熱的夏日突然生出一絲惡寒。
“我……我□□了蔡怡……”
“什麼？”我睜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你說什麼？”
“蔡怡有了我的孩子……但是她一直自欺欺人的認爲孩子是你爸爸的。”
“爲什麼？”突然覺得這個沉默寡言的老人像個魔鬼，一個被愛衝昏頭腦的魔鬼。
“因爲蔡怡醒來時身邊躺着的是你的爸爸，而，這一切都是我自編自演的。我只想要蔡怡對你爸爸失望，要她看到我的好，來到我的身邊。”他懊惱的抱着頭，深深埋在雙腿之間。
“在這場戲裡我唯一不想傷害的就是你的媽媽，但傷害最深的卻是你的媽媽。”
“蔡怡的父親知道蔡怡懷有身孕，就強行要你爸爸娶了蔡怡，誰曾想你媽媽會那麼堅信蔡怡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你爸爸的，當她看向我的眼神帶着深深的責備時，我的心裡充滿了罪惡感……”
“那時候奉子成婚無疑就是傷風敗俗，你爸爸不肯娶蔡怡，老爺子氣的一病不起。不久之後撒手歸西，而蔡怡憂傷過度，孩子最終沒有保住。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就這樣沒了。”
“爲什麼老爺子就那麼堅定的認爲蔡怡肚裡的孩子是我爸爸的。難道只聽蔡怡的一面之詞嗎？”
“是我作證說親眼看到他們在一起的。”何爸蒼老的聲音裡充滿了罪惡感。
“我毀了三個人，也遭了報應。蔡怡醒來之後性格大變，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起來。我知道她心裡無盡的恨意是支撐她活着的唯一支柱，所以，這麼多年我都沒有告訴她事實的真相，孩子，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我無言以對。在何爸支離破碎的講述中我明白了當年發生的一些事情，兜兜轉轉無非是因爲愛而不得，也明白了這麼多年爲什麼爸媽始終不願意進城。
爸媽一直覺得對不起蔡姨，所以要我來償還，原來是這樣……
“何爸，謝謝你。”
我起身回家，何爸顫巍巍的抓住我的手，“孩子，我知道是委屈你了，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你不要跟小偉離婚好嗎？”
我看着何爸蒼老的手，淡笑，“爸，放心吧，我不會的。”
他不放心的看着我，我轉過身來，“都已經過去了，我已經是何家的媳婦，贖罪也好，報答也罷，這個事實已經無法改變了，我不會離婚的，真的。”
他終於放開了我的手，“孩子，謝謝你。”
沒有送他離開，在逐漸毒辣的陽光中我一步一步邁進了我的家門。
這些都是我應該承受的嗎？沒有人能夠給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