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玥溦馨莊’已是深夜, 窗外小小草原上白雪皚皚,在冷寂的夜裡泛着清冷的光,我仔細打量着這個搬來不久我獨居的家, 青磚半月, 步步蓮花, 裝修的再好又有什麼用呢?一個沒有丈夫的家怎可稱爲家, 其實不過是一個埋葬青春, 埋葬美好的冢。
曾經答應任海,爲了逃避方子旭搬到了這裡,沒有想到的是到底還是讓他找到了我, 而,我也失去了我的寶寶。這難道真得是緣分嗎?
未開燈, 窩回沙發, 這裡對我來說只是一個充滿噩夢的牢籠, 現在,媽媽走了, 寶寶也丟了,這裡再也沒有可以值得留戀的東西,或許,該走了,也該結束了……
起身, 走進臥室, 打開壁燈, 泛着幽幽青光的紫屬花梨木的衣櫃內掛着我爲數不多的衣物, 一一取下摺好, 一個行李箱竟然沒有裝滿,苦笑, 原來,這裡,屬於我的東西只有這麼多,摘下手上的結婚戒指放在牀頭,提起行李箱,不再回頭,走了出去。
午夜時,雪花細細飄灑下來,開着六個花瓣的雪花落在肩頭,只消一瞬,便已無影無蹤,每片雪花都是沉澱着世間的塵埃,積聚成型的,等到有一天終是受不住時,飄灑下來,落地,消失,從此,塵歸塵,土歸土,再無瓜葛。
仰面,看着不斷飄灑的雪花,微笑,既然已經塵埃落定,那麼,我現在的選擇是不是應該忠於自己的心呢?
擡步拾級而下,回首望向‘玥溦馨莊’四個大字,不屬於我的終究不屬於我。
冬季的飄雪午夜,這個中小城市已經沉睡,積雪的街上,車輛寥寥,我拖着行李箱就這有些昏黃的路燈慢慢走着。
看慣了這個城市的燈紅酒綠,難得有個寂靜的夜晚,也好。
街心公園內,憑着記憶尋到長亭,就着亭內的長凳坐了下來,靜靜的欣賞着冬雪的美。
在這個城市裡,我該何去何從,該走向哪裡?
瓜渚景園,玥溦馨莊都不是我的家,雖然在那裡我投注了感情。
晨曦中,陽光暖暖的照在身上,我站在曾經的小窩樓下,深呼吸,好久沒有欣賞過晨曦中得景色,空氣中有種雪後的甜膩味道,好香。
久違的小屋內用白布蓋着的傢俱上佈滿灰塵,打開窗戶,細小的塵埃在暖暖的陽光內打着旋,我放下行李,掀開所有的布料,環顧一週,走走停停,轉了一圈,終究還是回到了原點。
翻開手機,屏幕上那個身穿白色禮服的女孩淺笑着,這麼長時間以來這個圖片我始終沒有換過。
“我可以去找你嗎?”按下幾個字,我猶豫着,終是按下刪除鍵。
震動聲響起,拿起手機,是費曼。“喂?費曼”
“小戀,怎麼今天沒來上班?”
“師父,策編來了嗎?”策音接過電話,“小戀。”
“策編,我想把年假休了,可以嗎?”
“小戀,有時候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策音緩緩說道
“策編,謝謝你,我不是逃避,我只是想休息一下。”
“好吧。”策音低嘆一聲,語氣軟了下來,“早點回來,我們會一直等你。”
“恩,我會想你們。”收線,掛斷電話,躺回久違的小牀上,窩回被窩,回憶着過往的種種,慢慢閉上眼睛,許是昨晚一夜未睡,昏昏沉沉睡了一個上午,醒來時陽光正好,我起身,走進洗手間收拾自己,鏡中的自己臉色仍舊有些蒼白,打開行李爲自己選了一條深紅色純手工圍巾,裹一件藏藍色羽絨服,習慣性撫摸着小腹,寶寶,媽媽有些想你了。
飛往B市的飛機上,我透過機窗望着幾萬裡高空中得藍天白雲,心下一片平靜。
傍晚十分,飛往B市的B-902JH航班在漫天晚霞中緩緩降落在安橋機場,我拎着行李最後一個走出機艙,原來,他生活的城市是這個樣子的。
我彎起嘴角,拿出手機,摁下那幾個爛熟於心的數字,低沉的聲音響起,“小戀?”
電話這端我的嘴角弧度不斷擴大,卻不做聲,那端不確定的問:“小戀?爲什麼不說話?”
“你在哪?”
“安橋機場。”我輕輕開口
“什麼?”
“安橋機場”我再次重複。
“在那裡不要動,十分鐘後見。”
暗紅色跑車緩緩停在安橋機場,方子旭一身筆挺西服,修長的雙腿探出車外,我站在那裡笑望着他慢慢走近我,不過兩週時間,他似乎清瘦了,硬挺的眉,眉骨處的疤痕已經淡的幾乎看不出顏色,肆魅幽冷的眸中閃過一絲驚喜,菲薄的脣勾着邪魅的笑,“小戀。”
“我來了。”
他淺笑着擁我入懷,在我的耳邊低語,“恩。”
方子旭的家是一棟複式花園洋房,院中竟然種着大片的大葉黃楊,青翠的綠意在皚皚白雪中越發嬌脆欲滴,我下車,站在院中偏頭望向方子旭,“爲什麼要種這大葉黃楊?美人蕉或玫瑰應該更適合你。”
他疑問着挑眉,“怎麼說?”
“妖媚如斯啊!”我勾脣淺笑
他凝望着雪中的大葉黃楊,片刻,開口道,“它一年四季皆是綠意盎然,帶給我的不僅是欣賞,更多的是希望。”
我默然,走上前彈掉葉上的積雪,摘下一片綠葉放在手中,希望嗎?
他上前擁過我的肩,替我攏了攏圍巾,“進去吧,不要凍壞了寶寶。”
我的身子一僵,寶寶?張了張嘴,終是將嘴邊的話嚥了下去。
他得家大,而空曠,站在底樓空曠的客廳裡,我環顧一週,簡簡單單的幾樣傢俱,身後的他款下外套搭在沙發上,“很失望嗎?”
“這就是你家?”
他挑眉,並不否認,“很大是嗎?”
我點頭,“大而空。”
他伸手拿起茶几上的保溫杯爲自己倒了一杯溫水,呷了一口,抿着菲薄的脣,半眯起眼睛看着我,“小戀。”
“恩?”收回打量客廳的雙眼,轉向他。
他拍拍身側的位置,“你臉色不太好,累嗎?來這裡坐。”
我拎起行李,揉揉額角,“我的房間在哪?我想休息。”
他起身,“你怕我?”
不理會,徑直繞過螺旋樓梯,擡步上樓,身後的他低聲輕笑,隨後跟上。
二樓咖啡色的地毯吸收了我們的腳步聲,靜悄悄的,方子旭輕輕扭開房間的門柄,一時之間,眼前的景象讓我微微張開了眼,曾經熟悉的過往一幕一幕掠過眼前,淡藍色蕾絲窗簾,歐式公主牀,同色系牀單,還有我最愛的毛絨玩具,一切都像回到了八年前……
忍住眼角的淚意,說道:“謝謝。”
方子旭自身後輕輕擁住我,“你終於願意回來了,這一刻我等了八年。”
“對不起。”
“幾個月前我躺在病牀上,聽見你喚我旭哥哥,那時,我以爲回到了八年前,如果能回到那時我不會讓現在的一切發生。”他伏在我的脖頸處,緩緩說道。
“小辛,告訴我你離婚了,能告訴我原因嗎?”
他輕輕抽身離開,“是我對不起她,她現在出國了。”
替我撫平鬢角的碎髮,他笑着說:“休息吧,晚飯時叫你。”
我點頭,目送他離開。
換下睡衣窩進被窩,拉好被角,陣陣青草的馨香縈繞在鼻尖,我滿足的閉上眼睛。
睜開沉重的雙眼,窗外紅霞滿天,轉首入目是方子旭陰沉的俊臉,我動動手指,只覺得身子發軟無力,鬢角的碎髮已經被汗液浸溼,嘴脣有些乾裂,方子旭將我的左手放回被中,在身後四方小桌上取下一杯溫水,用銀匙送到我的嘴邊,溫熱的液體潤溼着我的嘴脣,我擡眼看向方子旭,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傍晚了嗎?我這是怎麼了?怎麼渾身沒有力氣”
方子旭端着那杯水,陰沉着臉並不答話,我定眼瞧着他。
“這麼大的事爲什麼不告訴我!”
“什麼事?”心下一沉,我支吾着問
“寶寶已經三個多月了,爲什麼要打掉?你知道這樣做對你自己的身子有多大的影響嗎?自己的身體難道你自己不清楚嗎?要不是你發燒,我請醫生過來給你檢查,你打算還要瞞我多久?!”
他將手中的水杯重重的放在四方小桌上,“爲什麼這麼不知道愛惜自己?!!”
我側目,“我不想他有那樣一個父親。”
他嘆息一聲,“那你也不該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恩,我明白。”
“要不要下樓吃點東西?”他扶起我倚在牀頭
我點頭,“你先出去吧,我馬上來。”
他隨手關好門,我起身只在睡衣外面裹了一件羽絨服,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頭髮,走下樓去。
客廳小茶几上一碗溫熱的米粥,幾碟清爽小菜,廚房內,方子旭還在忙碌,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心下一暖,有多久沒有在清冷的早上吃一碗溫熱米粥。
門鈴響起,我看了一眼還在忙碌的方子旭,起身打開了門,一陣清脆的女聲響起,“哥,早上好。”
看着門外的女孩,我們都呆立在那裡,方自晨?方子旭?
“你怎麼會在這裡?”方自晨打量着我的睡衣,英氣的眉蹙起。
“誰?”方子旭擦着雙手,走了出來,看看站在門口的我們。
“小晨?”方子旭走到門前,“你怎麼來了?
”
方自晨冷哼一聲,“你當然不想我來壞你的好事。”
“小晨,別胡說。”方子旭聲音冷了下來。
“爲什麼不能說,哥,我還以爲你跟嫂子離婚是爲了小卿姐姐,誰知道,誰知道,你竟然跟她在一起!還有你!”她擡起拿着飯盒的手,指向我,“何哥不要你,你竟然跑到這裡爬上我哥哥的牀,賤女人……你永遠都贏不了肖瀟!”
“夠了!”方子旭垂在兩側的手緊握着,努力壓抑着怒氣,我上前握住他得手,方自晨含淚望着方子旭,“什麼夠了!我就要說,就要說,賤女人,賤女人!”
‘啪’一聲響亮的耳光打在方自晨嬌俏英氣的臉上,一時間,空氣凝結在那裡,許久,方子旭,才說:“我說夠了!”
方自晨捂着臉頰,雙眼蓄滿淚水,愣了片刻,抿了抿香脣,眼角掃過我,帶着怨恨的勾脣一笑,“你們不會幸福的,永遠都不會!”
說完,轉身跑了出去,方子旭握着門柄的手青筋暴出,望着不遠處皚皚白雪裡撒了一地的早飯,絳紅色的湯汁映着白雪,竟是那樣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