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出公司才猛然發現我並不知道他在哪家醫院?轉身抓住跟來的小辛“他在哪裡?在哪裡?”
小辛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醫院, 人民醫院……”
我丟開她,站在大街上叉開雙手硬硬攔下一輛車,在司機灰白的臉色中我擠上出租車, “醫院, 醫院……”
司機回頭看着語無倫次的我“哪家醫院?”
“人民醫院。”隨後擠上來的小辛接口說道
“快點!”我補充道, 恨不得一下子飛到醫院。
熟悉的消毒水味道縈繞在我的鼻尖, 我緊緊的握着小辛的手, 想在她那裡得到一些肯定,方子旭是不是真的沒事?
她輕輕拍着我的後背,“沒事的, 昨晚醫生已經說沒事了,你別急, 別急。”
病房前, 我伸出手顫抖着撫上那扇阻隔在我們之間的門, 始終沒有勇氣推門進去,雖然小辛一直說方子旭不會有事的, 但是我怕門內的情形是我所不能承受的,我怕這一切來的太突然,讓我費心努力建立起來的心牆再次崩塌。
身旁的小辛幾不可聞的嘆息一聲,伸手推開了那扇門,慘淡的日光灑在房間內, 處處透着衰敗的氣息, 病牀上方子旭靜靜的躺在那裡, 頭上裹着厚厚的紗布, 隱隱有血絲溢出染紅了雪白的紗布, 微弱的呼吸,胸膛輕輕的起伏着, 腿部打着厚厚的石膏,手上也是厚厚的紗布,密長的睫毛蓋住了那雙邪魅的桃花眼,在眼瞼處灑下一片陰影,遮住了一片青色,眼角的淤青還清晰可見,蒼白的脣緊抿着,看到這個樣子靜靜躺在那裡了無生氣的方子旭,我的眼淚瞬間崩潰,走上前,輕輕握住他完好的右手,“我來了。”
雖然知道此時的他不可能聽到任何的聲音,我仍然固執的說着“我來了。”
我轉頭問小辛:“他爲什麼還不醒?不是說昨晚就已經做完手術了嗎?”
“醫生說他頭部受傷比較嚴重,雖然淤血已經清除了,但是暫時還醒不了。”
“暫時?暫時是多久?一天?一個月?還是一年?”我緊追不放。
“這個……說不準。”小辛的聲音低了下去。
“你不是說沒事的嗎?啊?不是說沒事嗎?”
“是,是性命暫時保住了……只是……”小辛猶豫着
“只是什麼?只是什麼?你騙我,連你都騙我!你們都騙我!你給我出去,出去!”我哭着將小辛一步一步趕出病房,病房前,站着剛剛趕過來的任海,他陰沉着臉,一把扶好被我推搡的小辛。“田戀,住手!”
我鬆開手,將他們堵在門外。
任海將小辛拉回他身後,指着病牀上的方子旭一字一頓的說:“你知道,他現在躺在這裡不死不活的是爲了誰?!”
他向前逼近一步,“是爲了誰??!!”
小辛急忙拉住任海,“別說,別說!求你!你答應過他的。”
任海沒有理會小辛的拉扯,只是緊緊盯着我眼睛,指着我說:“他是你的誰啊,你知道嘛?!他放棄了自己努力了十年的公司,把他的股份全部轉讓給我,爲的就是你的一句話,你說你們先是領導關係然後纔是朋友!”
我後退一步,努力抑制住內心的震驚,難怪在婚禮上當何偉說有什麼事不能再工作時間說的時候,他苦笑着說,早就不是我的領導了,原來……
“他賣了自己辛辛苦苦一手扶持起來的工廠,寧願玩火自焚也要爲你所受的委屈討回一個公道……”
“他回A市的這段日子,每天晚上都守在公司門口看你下班,默默將你護送回家,不然,那天晚上怎麼會這麼巧的出現在你的面前??”
“看到你們夫妻二人相擁着回家,他的心裡又是個什麼滋味?!”
“他做這一切都是爲了你!你要是想要他好好做回自己最好給我離他遠遠的!越遠越好!遠到讓他永遠都見不到你!我真後悔當初替他調查你的背景!媽的!”任海一拳打在牆上,小辛心疼的拉住他的手,一邊仔細觀察着我的臉色,“別說了,這些小戀並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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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至於後來任海又說了些什麼我已經不記得了,就連他們什麼時候走的都不記得,只記得病牀上方子旭的臉色越來越不好,蒼白的幾乎透明,我慌忙叫來醫生。
醫生說沒什麼大礙,要他好好靜養。
我坐在他的牀邊,靜靜的望着他,努力平復着自己的情緒。半晌緩緩開口:“旭哥哥……”
時間彷彿過了幾個世紀那麼久,我喊出了這個久違的稱呼,眼淚流過我的臉頰滴落在他的手上,滑落在牀單上瞬間不見了蹤影。
“你怎麼這麼傻?我都已經忘記了你,你這是何苦?!”眼淚愈流愈兇。
半晌,我緩緩擡手撫摸着方子旭瘦削的臉,將淚水逼回眼裡,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
“你怎麼這麼傻,我已經不是以前的跟屁蟲小卿。那場車禍已經割斷了我們所有的回憶,你有何苦這樣委屈自己?”儀器冰冷的聲音在這件空曠的病房裡顯得寂寥而冷清,他躺在那裡,點滴靜靜的淌着,我輕輕拂過他的臉龐說着壓抑已久的話。
“旭哥哥,你知道嗎?在醫院裡醒來的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多餘的一個人,所有的人都對我指指點點,我自己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媽媽告訴我我叫田戀,我知道,自己是個醜八怪,爸爸帶我去做手術,我曾想過,如果能死在手術檯上是不是就不會有那麼多的人罵我是醜八怪了?!”
說完自嘲的笑了,“我求過主刀醫生就讓我死在手術檯上吧。”
語氣稍頓,轉頭看向病牀上的他,“但,我終究是沒有死,不但沒有死,還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手術,直到你現在看到的小卿。”
“旭哥哥,你知道嗎?那時候我恨死了自己的軟弱,看着爸媽爲我不斷的奔波勞累,白髮一天比一天多,我只能躺在手術檯上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手術,把自己變的不再是自己。那時候的我就像現在的你一樣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直到最後一次手術,厚厚的紗布揭開的那一瞬,耀眼的陽光刺激着我緊閉的雙眼,我突然有了活着的感覺,看着鏡中那張完全陌生的臉,我驚慌的丟掉了鏡子。”
苦笑一下,“旭哥哥,我是不是很沒用?從小到大都是你在我的身邊教我怎麼說,怎麼做,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認真,什麼叫做堅強?!那天,媽媽抱着我哭了好久。從此之後我的家裡所有關於我過去的東西統統不見了,我們也爲此搬離了那個住了十幾年的地方。”
“旭哥哥,那時候是不是也嫌棄我沒有以前漂亮?不然爲什麼自我出事之後你就沒有來看過我?”我側首望着他的薄脣。
我絮絮叨叨的說着,他始終靜靜的躺在那裡不發一言。
最終,我的淚水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你爲什麼還不醒?爲什麼還不醒?我都給你說了這麼久得話你爲什麼都不回答我?!”
“旭哥哥,我是不是真的錯了?我真的是一個不幸的人嗎?爸媽因爲我傾家蕩產背井離鄉,而你,自從我變成田戀,我們重新認識開始,你就沒有一天是開心的,任海說我們公司有你十年的努力,爲什麼要放棄呢?爲了我,真的不值得,不值得……”
我擦着不斷肆意流淌的眼淚,“爲了爸媽,我可以嫁給何偉,雖然我知道他並不愛我,但是隻要我遂了爸媽的心願嫁給他就夠了,我們之間並不需要愛。爸媽的恩情我可以用我自己的幸福來償還,但是,旭哥哥,我該拿你怎麼辦?”
“是不是真的像任海說的,只要我離開你,離你遠遠的就能讓你重新做回自己?旭哥哥,你能教教我嗎?是不是隻要我這樣做,你就會醒來像以前一樣?”
空氣中瀰漫着寂靜的味道,片刻,我淺笑着替他掖好被角,“旭哥哥,我想這一次不用你來教我了,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已經答應我了。我們來拉鉤蓋印吧。”拉過他骨骼分明的手,輕輕將彼此的拇指緊貼在一起做了一個屬於我們的印記,淚眼朦朧中,我深深的凝視着他英俊的臉龐,這一次,方子旭,我們是真的要說再見了。
深深望了他一眼,我轉身離開,就在我轉身的瞬間,方子旭的眼角處一行清淚滑落,快速隱沒在潔白的牀單上,沒有了蹤影。
病房外走廊上,我獨自慢慢踱着步,卻被一個身影撞了一個趔趄,未等我站穩,一個略顯意外的女聲響起,“你怎麼會在這裡?”
方自晨?輕輕瞟過一眼,不作理會,繼續向前走,身後的她恨恨的哼了一聲,“懶得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