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曦透過窗櫺淺淺的灑在我的身上, 我動了動略有痠痛的身子，身邊的何偉一個低喃轉過身去。
我起身走進浴室，洗涮乾淨, 望着鏡中的自己, 似是有些陌生, 本來, 在手術檯上下來的那一刻, 我就已經不是我……連帶着這張臉也不是原來的我，不過，八年光陰匆匆而過, 我竟然逐漸習慣了這張不屬於我的麪皮……
牽動嘴角，扯個笑容, 似乎這樣也不錯, 以前的麪皮已經回不去, 就如現在的生活……
自浴室出來，返身走進廚房, 取出泡好的薏米，蔥米一起放入砂鍋中，小火慢慢燉着，又磕了一個雞蛋做了一個雞蛋羹……
隨即走出廚房，來到客廳, 取出我的半舊本本, 望着空白的文本發呆, 半晌, 薏米的香氣飄出廚房, 我起身放下本本，來到廚房將切好的胡蘿蔔丁, 放入鍋內，加了一點點鹽，慢慢攪動着。
我想我跟何偉應該好好談談了。
關了火，來到客廳，收拾好東西，輕手輕腳來到臥室拿出我的衣服換好，看看時間準備出門上班，一腳踏出門外，猶豫片刻，縮回腳步，掏出便利籤，‘粥在廚房溫着，晚上早點回來我們談一談。’寫好，貼在餐桌上。
這座小城初秋的清晨，空氣裡有着淡淡的香甜，和着清冷的微風，吹在臉上很舒服。
這個時間剛好錯過了上班高峰期，踩着落葉躲在站牌下，等着公車。
6點50分，與上下班時段高速行駛的情況截然相反，公車慢悠悠的晃到這裡，我打卡上車，揀好後排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一如從前欣賞着街邊美景。
雜誌社的工作我很喜歡，雖然薪酬不高，但是那裡輕鬆，自由，處處有着淡然的氣息，所以我並不打算告訴何偉我現在在雜誌社工作，不想再有人來打擾我現在的生活，即便那個人是我的丈夫。
穿過冗長的巷道，轉彎處那簇深紅映入眼簾，我皺下眉頭，繞了過去，這深紅似乎真的有些不祥的預兆……
獨立的二層小洋樓前兩扇雕花鐵門半掩，撥開綠色藤類植物，露出隱在後面的不鏽鋼信箱，取出裡面的信件，推門走進院裡，院內大葉黃楊在清晨的微風中晃着初見枯黃的葉子，有幾片葉子似是不堪重負一般飄落下來，在這靜謐的晨曦中結束了短暫的一生，院中夜間的落葉已經被打掃乾淨，一堆一堆的圍在黃楊樹下，輕輕轉了下手中的落葉，是誰趕在了我的前面？
一樓的門由裡向外被推了開來，策音手執一朵枯萎的□□走了出來，她身着暗紫色長袖絲絨對襟旗袍，衣襟處繡着同色雛菊，一朵一朵盤旋至胸口處。平時慵懶的盤發今天全部整齊在盤在腦後，用一根樣式簡單古樸的手工烏木古簪挽好，光潔額頭下一雙眼睛較第一次見面時多了叫人看不懂的冷然，這樣的策音典雅、憂鬱、肅穆，又帶着讓人難以接近的冷然氣質。
我呆立在院中幾秒，片刻走上前，打招呼：“策編，早啊……”
她微笑着點頭，“小戀，早。”
接過她手中的枯菊，“策編是要丟了它嗎？”
她點頭，我低頭看了一眼那朵枯萎的菊花，擡眸問策音：“不如送給我吧。”
她挑眉，微微訝異，掃一眼我，“小戀，今天的裝束倒是有些喜慶。”
恩？我上下打量着自己的裝扮，一襲卡其色長裙長及腳踝，上罩白色針織小衫，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妥，觸及自手臂上滑下的披肩，方纔意識到，這大紅色是很喜慶。
笑笑，“這個披肩是我結婚的時候媽媽給的，那時我還笑媽媽大夏天的送我這個……”
那時候還笑媽媽送我這個，現在這件小小的披肩是媽媽送給我的爲數不多的禮物之一，也會是我最寶貴的東西之一。
“你結婚了？”策音語氣裡帶着疑問。
“是啊。”我點頭，“怎麼？”
“沒什麼，初來時你並沒有說你結婚了……”她邊說邊走進屋裡。
我緊跟她進了客廳，放下披肩，將手中的信件放在小茶几上，取出我隨身帶來的歷史博文集，將那朵枯萎的小菊花夾了進去，轉身看到策音站在我的身後注視着我的一舉一動。
“喜歡歷史？”她問道
“恩，喜歡，其實這些都是野史，比起那些正史，我反而對這些野史更感興趣。”放好那本剛剛買的博文集，我笑着回答。
她沒有說話，轉身像樓上走去，今天的策音有些反常，雖然平時也不愛與我們說笑，但是好歹也可以算得上是和藹，但是今天……
“策編……”在她未上樓前我出聲喚住她。
她轉身，“什麼事？”
“我想知道在咱們雜誌社結婚跟工作衝突嗎？您之前沒有問我便沒有說。”雖然我很喜歡這份工作，但如果兩者相沖突的話，我會退而選其二吧。
“不衝突，你多想了……”她淺笑回答。
“恩，我知道了，謝謝策編。”
“你，你的丈夫對你好嗎？”她猶豫一下還是開口問道。
何偉對我好嗎？思慮片刻，我點點頭，“算好吧。”
她笑笑，“若真的對你好，你便好好珍惜，莫要因爲一些外在因素割斷這段姻緣；若對你不好，你也莫要強求，這樣是對你自己最好的保護。懂嗎？”
我似懂非懂的點頭。她不再多說什麼，轉身去了樓上，留下我一人做例行打掃……
“咦？小戀這麼早？”費曼來的時候我正在奮力拖着地板，見她站在門口，便自覺的將手中的拖把送到她的腳下，她也很自覺的站在上面踩了兩腳。
款去外套搭在門口衣架上，準備上樓，我抓住她悄悄拉到一旁。
“師父，今天是什麼日子？策編好像不太高興。”
費曼臉色一沉，“別多嘴，幹完手上的活上樓找我，今天教你新東西。”
“哦……”我識趣的閉嘴。費曼也去了樓上，我獨自思量着策音的話，若對你不好，也莫要強求，莫要強求……
“田戀！”樓上傳來一聲吼，我邊放好拖把，邊答應着上樓，相處久了，才知道，我師父，費曼有一副嘹亮的好嗓門，在二樓辦公室裡一聲吼，隔壁阿姨都聽得見！
中午時分，吃罷午飯，費曼，策編習慣性的去午睡，我趴在費曼的電腦前，託着下巴，看着屏幕上我逐字逐句打出來的協議書，不滿的起身按着刪除鍵一行行的刪除。
做了四年銷售的我對於起草協議書之類的東西並不陌生，但是總對這一紙婚後生活協議書沒有太大把握，總想着儘量的詳細全面，但又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刪除後只得重新起草。
婚後生活協議書
甲方：何偉
乙方：田戀
甲乙雙方於XX年XX月XX日辦理結婚登記手續，經雙方友好協商，現簽訂如下協議，協議內容如下：
一，‘玥溦馨莊’三室裡帶有陽臺的臥室歸乙方使用，其餘兩室歸甲方使用，在契約生效期間，雙方不得以任何理由侵犯對方空間。
二，在婚約有效期間，甲乙雙方不得做背叛對方的事（包括生理，心理。）
三，在一方不同意的前提下，另外一方不得強迫對方履行夫妻義務。
四，…………
五，…………
六，…………
以上羅列三十多條，最後落款簽字。
逐條檢查下來，沒有在發現有什麼遺漏，便放心的保存打印，打印機工作時的雜音中，白紙黑字緩緩影印出來，我拿起細細檢查一遍，確定沒有什麼遺漏錯誤，便又影印一份，將費曼電腦上那一份電子稿刪除了……
傍晚時，我照例做完衛生去門前的小信箱裡看看確定沒有遺漏地信件後鎖好底樓的房門，關好那兩扇雕花鐵門，方纔漫步趕到小路盡頭的站牌下，等着公車。
一個小時的車程在擁擠中緩慢滑過，在距離瓜渚景園小區的前一站，我下了車，走着去蔬菜超市添了幾樣蔬菜。
三樓那裡一片黑暗，何偉還沒有回來，開門走進客廳，洗手做飯，飯香溢滿整個客廳的時候我聽到了開門的聲音，並沒有立刻走出廚房，將手中的蔥末細細的切勻，放在鯽魚湯裡，細細攪勻，關火，盛湯，端上餐桌。
那裡，何偉已經款去外套洗好手坐在那裡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端出最後一個湯。
“你要我早點回來，要談什麼？”他喝一口鯽魚湯，“不放蔥末或許味道會更好，有時候有些東西難免會過猶不及……”
手下的動作一頓，聞言擡眉看他，“但，有總比沒有要好，哪怕只是一些表面。”
他笑笑：“你真的這麼覺得？”
我放下手中的碗筷，走進客廳，將放在包包裡的協議拿了出來，放在餐桌上，輕輕推到他的面前，“我真的這麼覺得。”
他饒有興趣的拿起那份協議，仔細的看着。
“我今天已經給史淼打過電話了，那邊已經裝修好了，過段時間我們就可以搬過去了，在搬過去之前就委屈你先在客廳將就一下吧。”我重新坐下來吃飯。
“是不是我簽了這份協議對你來說會覺得多一些保障？”他拿着那份協議問。
“不，只是覺得心安……”
“心安……”他細細咀嚼着我的話，起身拿出他隨身帶的筆在甲方簽字那一欄簽下了他的名字。
我亦簽了我的名字。即使我知道這份協議對我來說只是想要一份心安，希望昨晚的事不要再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