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年前的秋夜, 夜雨瀟瀟,滴滴答答敲在芭蕉葉上,空氣中瀰漫着焦躁、傷感與不安……
那一夜, 媽媽早產卻堅持不去醫院。
那一夜, 我來到了這個世上。
那一夜, 我的爸爸在我嘹亮的哭聲中安詳的閉上了眼睛……
那一夜, 我被定義爲不祥之人, 生生奪走了爸爸的生命。
我,還未來得及好好看看這個新奇的世界,便已經永遠的失去了爸爸。
老媽爲我取名肖瀟, 隨了她的姓。爲了紀念那一個雨夜,每年我生日那天, 老媽就會把我鎖在屋內絕食一天……小小的我獨自坐在小小的牀上蜷縮着身子, 細數着外面的雨滴等待着天明……
天明時分臉色蒼白的媽媽會用她幽怨的眼神望着我, 每每那個時候小小的我瑟縮着身子緊挨着溼漉漉的牆壁,恐懼的望着我的媽媽, 恨她也恨我自己,恨她爲什麼要帶我來到這個世界上?!把我帶到這個世界爲什麼又不去好好的疼愛我?!爲什麼要把老爸去世的責任歸咎在我的身上?!恨我自己爲什麼還沒有長大?長大之後就可以徹底擺脫媽媽,擺脫這些陰雨的秋夜……
後來,我去了外地讀書,接到通知書的那一刻, 我的心是雀躍的, 終於可以擺脫這個家, 擺脫那伴隨我20年的記憶, 人生在我的面前纔剛剛舒展開來……
我繼承了媽媽的美貌和優雅的氣質, 出落的亭亭玉立,一頭及膝的柔順長髮爲我更是增添了幾許古典的韻味, 面如芙蓉,豔若桃花,眸含春水,溫柔繾綣……
出色的外貌,與生俱來的典雅氣質使我在學校裡備受歡迎,尤其是那些男生,只是他們看我的眼神裡除了單純的迷戀就是□□裸的慾望,這些都使得我避之唯恐不及,再加上夜深人靜時我常常夢到媽媽那依舊幽怨的眼神,使得我對男生有着本能的排斥……如果不是爸爸早逝我也會有一個健康幸福的家庭……
注意到何偉是在校際籃球峰會上,一身藍色球衣的他總是以漂亮的三分球贏得滿場喝彩,整個賽季就像是他的個人表演秀,惹得女孩子們尖叫連連。陽光下,何偉瀟灑轉身,籃球滑過一個漂亮的弧度穩穩的落在了籃筐裡……
比賽結束,他在隊友的簇擁下笑的格外陽光,那種溫暖的笑容是我在過去的20年裡所沒有見過的。那時的我或許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目光總是隨着那片陽光移動……
我總是喜歡一個人靜靜的靠在窗邊翻看着喜歡的書,看那些作者將現實寫進書裡,將夢想寫進書裡,不經意間的一個擡頭,使我捕捉到一束來不及躲藏的目光,是何偉,我頷首微微一笑,他的臉便紅了……匆忙轉身……
那是我和他第一次相遇……
他爲我佔座位,送早飯,做一切男朋友該做的,但是他卻始終什麼都不說。我們的關係也僅僅是比陌生人多一點。
溫暖的午後,我攔住剛剛打完球的他,問“我喜歡你,你能做我的男朋友嗎?”看着他臉紅的樣子我知道他是喜歡我的,但是他卻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什麼都不肯說。等待是一種煎熬,他沉默的樣子使得我的心不斷的往下沉,就在我決定放棄的那一剎那,他卻追上我,支支吾吾的說喜歡我很久了……
我開心的笑了,那是我這麼多年來最幸福的時刻……
我的家族有着先天性心臟病史,我的爸爸就是在我出生的那一天去世的。或許是眼前的幸福衝昏了我的頭腦,我將這個事實一直深深的埋在心底,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或許我是個特例沒有這種病呢?那樣我會和何偉一直幸福下去吧……
何偉帶我見了他的爸媽,我的乖巧柔順贏得了蔡姨的喜歡,她許諾等我們畢業就把婚禮辦了……但是我等來的卻是一張扼殺了我幸福的體檢表,我,還是被查出了患有先天性心臟病。
何偉抱着安靜的我,說他不在乎,只要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可是……我在乎……他的媽媽在乎,我太想擁有幸福,而他的媽媽只想要一個健康的兒媳婦,於是我接受了蔡姨的錢去了美國。
巷尾那座獨院,依舊是冷冷清清的,到處充滿了頹廢的氣息,媽媽懶散的斜躺在屋檐下,蓋着破舊的毛毯,兩邊的鬢角已斑白,眼窩深陷,眼角細細的魚尾紋記錄着她悲涼的一生,曾經靈秀的臉龐已經憔悴的不成人形,雙手隨意搭在兩旁,半眯着眼睛似是睡着了,我靜靜的瞧着我的媽媽,突然覺得她有一點可憐,她是深愛着我的爸爸的,她的愛情隨着爸爸的去世逐漸消失在了現實之中,這麼多年她一直是冷漠而孤獨的。
我沒有去打擾她,只是在門外靜靜的看着她,隨即轉身離開……
在美國的日子是孤獨的,身爲異鄉客的我夜晚獨自漫步在街頭,看着街邊的燈紅酒綠,分外想念何偉溫暖的懷抱,但,我卻不能再聯繫他,因爲這是我和蔡姨之間的約定。
獨自躺在冰冷的手術檯上,手術刀割破血肉的觸感讓我對生有着無限的渴望,我貪戀何偉的擁抱,貪戀那曾經短暫的幸福,我不會這樣倒下去的,我還會好好享受我的人生…
…
手術很成功,主治醫師告訴我結果的那一瞬間,眼淚不爭氣的掉了下來。
我的主治醫師Jack是一個在美國長大的華人,我求他替我隱瞞手術成功的消息,雖然不解,但還是答應了。那時我只想等我回國之後給何偉一個大大的驚喜。
那段日子裡,這個溫柔的有着東方面孔的男人給我了很多……讓我在異國他鄉感受到了別樣的溫暖,他說我就像一個上帝送給他的Angle,善良,美麗,純潔……他願意把我捧在手心裡呵護。
我出院那天,Jack單膝跪地,手裡捧着我最喜歡的百合花向我求婚,或許是一個人在異鄉太過孤獨,或許是在Jack的身上看到了何偉的影子,也或許我只想找一個依靠,我,答應了他的求婚,並在一個月之後舉行了婚禮。婚後我才發現我跟Jack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他自小在美國長大,不管是生活習慣還是價值觀都跟我恰恰相反,每天除了爭吵還是無休止的爭吵,我不再是他眼中的Angle,而他漸漸的不再回家……
三個月後,我收拾行李回國……
……………………………………………………………………
玥溦茶樓,國內的朋友們爲我接風,再見何偉,他幾乎沒有什麼變化,依舊是利落清爽的短髮,只是眼中多了曾經沒有的成熟與滄桑,他一直沒有看我也沒有說話,他身邊的女孩率先伸出手來自我介紹,她說朗月如華,秋雨瀟瀟,她說我的名字很美很詩意……卻不知,在那一刻我的心裡對她是怎樣的厭惡與痛恨,這個名字伴隨我20多年,是我這一輩子無法擺脫的噩夢,她竟然對我說這是一個很美很詩意的名字……
我淡淡避過她一直伸着的手,看着她尷尬的僵在半空中,心裡忍不住冷笑……這就是何偉選的女朋友?品味真是越來越差了……
小晨是我們大學時的學妹,也是我們的好友,她一直希望我跟何偉能夠修成正果,所以看着小晨與那個叫做田戀的女孩針鋒相對的時候,我理所當然的在心裡冷笑。
看到何偉處處對田戀的維護,我的心裡有着說不出的滋味,三年來獨在異鄉的孤獨,受盡病魔折磨的委屈,都在我的心裡悄悄發生了變化,爲什麼我要揹負這麼多的不幸?爲什麼曾經屬於我的幸福現在卻要拱手讓給別人?何偉拉着田戀衝出小亭的那一刻,我輕飄飄的倒了下來……
何偉急切的呼喚聲猶在耳邊,我們彷彿回到了初識……那一刻,我知道何偉還是愛我的,而且是深愛着我!而我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何偉抱着我擦着田戀匆忙跑過,撞得她一個趔趄,這一切都被我悄悄的看在眼裡,田戀,是我的始終都是我的,永遠都不會是你的!我的幸福從來都是自己爭取的!
病房外,何偉不安的一圈一圈的踱着,透過病房的玻璃,偷偷打量着他的身影,突然覺得幸福從未遠去……只是,Jack曾經告訴過我,雖然手術很成功,但是我的身體是不能夠生育的。望着何偉的眼神黯淡下去……突然,一絲靈光在我的腦海中閃過……
我以種種理由拒絕見何偉一面,任由他每日在我的病房外徘徊,直到第三天,我才答應見他,但是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我要見田戀,我要逐步實施我的計劃,一步一步奪回屬於我的幸福。
田戀比我預期的要善良的多,她越是善良,我的心裡越是嫉妒的發狂,如果我的爸爸沒有那麼早去世,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像她一樣那樣的善良……
收起心裡不斷肆意蔓延的想法,我聲淚俱下的講述了我和何偉的種種,我求她答應我替我好好照顧何偉,替我保守秘密,她答應了,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要何偉娶田戀,我要做他們孩子的母親……我要要回屬於我的幸福,至於別人……跟我又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