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對自己曾經受到過的傷害,從來不願再去回憶,因爲每一次回憶,都將是二次創傷,或許身體不會再承受痛苦,但心理卻要面對折磨。
但逃避是不能解決問題的,想要解決問題,只能勇敢地面對,冷靜而客觀去分析。
生活中許多人會揭自己的傷疤,展示給身邊的人,希望能夠得到對方的同情和理解,彷彿這樣能夠爲自己受到的傷害尋找一個合理的緣由,以此來緩解自己的痛苦。
但事實上,這樣做根本就無法取得任何的效果,因爲對方不是你,無法真切體會到你的處境和痛楚,卻因爲回憶而對自己造成二次創傷。
當然了,這只是普遍的看法,其實適當的傾訴對心理還是有幫助的。
因爲內心的恐懼,或者不願去回憶的東西,就像一隻黑箱子,你不知道里面裝的是甚麼東西,或者說你害怕裡面的東西,而不願伸手進去碰觸。
可當你打開了那隻黑箱子,看清楚裡頭的東西之後,漸漸也就覺得沒那麼可怕了,這些陰影自然也就會從你的心裡排除出去。
對於瑞國公主而言,集英殿那一夜,無疑是她出生以來遭遇的最大噩夢,而且還牽涉到她的清白聲譽,按說她是不願舊事重提的,但楊璟剛剛纔救了她的父親。
而她畢竟只是十幾歲的少女,對楊璟這種稍微年長一些的年輕人,是比較容易親近的。
少男少女不會喜歡比自己小的伴當,反而想跟稍微大一些的伴當玩耍,因爲他們正處於好奇的年齡,渴望探索這個世界,年紀大的伴當能夠保護他們,給他們安全感,能夠給他們一種指引,讓他們更好地探索和了解這個世界,而年紀小的,只能給他們帶來麻煩和負擔。
所以瑞國公主纔會像高採芝那樣,在楊璟展現出自己的力量之時,便如同孔雀開屏,深深吸引了瑞國公主,在這樣一個男子面前,她有足夠的安全感,她也願意打開心中的黑箱子。
瑞國公主應該是很清楚這個案子了,想了想,便朝楊璟道:“事情經過便如周震炎和溫如玉所言,我和姐姐喝了酒之後,漸漸迷糊起來,渾身乏力…”
“這個時候,身邊的人都已經昏睡了過去,有人走了進來,我也看不清楚臉面,只是大聲警告他不要…不要…”
瑞國公主說到此處,也是心有餘悸,高採芝捏了捏她的手,接過話頭說道:“當時我也有氣無力,便警告那人,我...我看到那人來撕扯...撕扯公主的衣物...”
高採芝說到此處,也有些遲疑,畢竟已經說到此案的核心,楊璟也有些不忍再問,便有些同情地看着瑞國公主。
而公主也感受到楊璟眸光中的關切,趕忙解釋道:“那人並沒有...並沒有欺負到我...”
高採芝也知道楊璟誤會了,朝楊璟道:“雖然我軟弱無力,但卻有人出面,制止了那個人...”
“有人出面制止?”楊璟不由來了精神,因爲這是除了楊鎮董登州,周震炎溫如玉,瑞國公主和高採芝六人之外,又一個知情人!
“對,當時我已經在昏睡的邊緣,那人就像夢裡的幻覺一般,醒來之後也想不起來具體的樣子,公主也一樣...但那人確確實實出現過...”
“到底是甚麼人?”楊璟稍稍沉思,便聽得高採芝繼續說道。
“我醒來的時候,看到周震炎和溫如玉正在對公主動手動腳,便以爲他們就是無恥之徒,於是我就驅趕他們,用燭臺對付他們!”
瑞國公主握着高採芝的手,朝楊璟道:“多虧了姐姐,否則天孫兒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楊璟回想了一番,朝二人問道:“那個制止楊鎮的人是男是女?”
瑞國公主和高採芝相視一眼,而後由高採芝答道:“這個實在是看不太清楚...要我說,應該是矮一些的男人,或者是高一些的女人...”
楊璟也很是無語,這算甚麼答案嘛,說到底還是連男女都無法分辨。
不過在當時的狀況之下,她們喝了那麼多果酒,這酒裡又下了古怪的藥物,半夢半醒的癱軟狀態下,根本就沒辦法觀察和記憶太多的細節。
楊璟還待再問,此時龍牀上的趙昀已經幽幽醒了過來,鼻腔發出沉悶的哼聲,驚動了楊璟幾個。
瑞國公主趕忙快步走了過去,但見得趙昀一下子便撐着坐了起來,朝瑞國公主微笑道:“天孫兒...”
但見得此時趙昀面色紅潤,雙眼囧囧,除了口氣比較糟糕之外,彷彿恢復了健康一般!
楊璟走到瑞國公主的後面,開口道:“公主,且先讓臣爲陛下檢查一下。”
瑞國公主見得父親已經脫離危險,甚至能夠自己坐起來,精氣神如同脫胎換骨一般,早已歡喜得直落淚,對楊璟自是百依百順。
楊璟彎腰朝趙昀道:“陛下,此時感覺如何?”
趙昀看着楊璟,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餓...”
楊璟笑了笑,輕輕點頭,而後給趙昀檢查了一番,見得他眼中血絲已經退散,體溫也恢復正常,在聽心肺音,也都沒那麼糟糕了,脈搏和心跳也都恢復了常態,楊璟才安心下來。
“陛下仍需要一段時間恢復,期間不可操勞,也不可動怒,臣會繼續給陛下開些藥,陛下需按時服用纔好...”
雖然楊璟年齡不大,但此時成熟穩重,冷靜理智,對趙昀雖然仍舊不卑不亢,但趙昀也不在意這些了。
“楊卿家辛苦了。”
“這是爲人臣子的本分,楊璟豈敢...”楊璟稍稍後退,與趙昀保持了一段距離。
“爹爹,楊哥哥...爵爺已經讓御膳局子準備了吃食,女兒這便讓人送進來一些。”
趙昀也是餓了,當即點了點頭,瑞國公主便與高採芝走了出去,而後聽到動靜的賈似道等人也都紛紛走了進來,連同在偏殿守候的楊太后以及皇后謝道清、賈貴妃等人,也都涌了進來。
楊璟可不敢造次,知情識趣地退到了一邊,楊太后雖然年紀大了,但精神卻很好,見得趙昀迴轉,也很是激動,許是仍舊不太相信楊璟,便朝齊懸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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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讓御醫官來給大官檢查一下吧。”
諸多后妃都紛紛讓開,齊懸濟朝楊太后點了點頭,便在龍牀邊上的錦墩兒坐下,給趙昀把脈。
“咦?奇怪了...這...”
齊懸濟滿臉疑惑,卻又帶着驚喜,沉吟了片刻,最後朝楊太后稟報道:“太后,官家除了肺經阻滯,氣息不順,身體已然無甚大礙,不過還需要靜養...”
楊太后此時才安心下來,諸多後宮女人們也是喜極而泣,哭哭啼啼的也是吵鬧得緊。
趙昀剛剛有些力氣,心情也好,便也沒有呵斥,反倒是皇后娘娘朝那些個姐妹們說道:“好了好了,官家纔剛剛轉好,你們就不要再這裡聒噪了,都出去吧。”
雖然謝道清是瑞國公主的嫡母,也就是名義上的大娘,但賈貴妃卻是瑞國公主的生母,若非姓氏不太吉利,皇后之位應該是賈貴妃的。
所以除了楊太后和皇后以及賈貴妃,其他人也都順從地離開了寢宮。
楊太后此時才朝楊璟招了招手道:“楊大人當真是年輕有爲,老身代我皇室宗親,代我大宋國民,謝謝楊大人了。”
楊璟連稱不敢,只說這是臣子的分內之事云云,楊太后雖然口中道謝,但楊璟也看得出來,這老太太天生一副尊威之相,仍舊是高高在上的。
楊太后似乎很滿意楊璟的表現,朝趙昀道:“大官今番可要好好賞賜楊大人,老身聽說你把楊大人的官爵全都給除了,如今楊大人又立功了,也該官復原職了。”
楊璟也不由感嘆這老太太的精明,自己的官爵是趙昀給剝除的,如果趙昀再開口,難免有損皇帝的權威,而由楊太后以佯怒玩笑又帶着“埋怨”的口氣說出來,“責令”趙昀恢復楊璟的官職,這個臺階對於趙昀來說實在來得太是時候了。
這話誰說都不合適,唯獨楊太后說得,偏偏楊太后又是曉得事理的人,這樣的做法,太契合趙昀的心意了。
趙昀也故作尷尬地笑了笑道:“太后教訓得是,兒子這就讓人去辦...”
楊太后點頭微笑,似乎很欣慰,又朝趙昀道:“你纔剛恢復過來,楊大人還要留在宮裡照看你,哪有時間給你當官差使,這事兒你記着就行,也急不得的,還有啊,官復原職可不成,該多給楊大人一些賞賜纔對。”
楊太后見得趙昀發笑,又朝楊璟道:“楊大人想要些什麼賞賜?”
按說這只是客套話,哪有人自己主動要賞賜這麼不要臉皮的,不過楊璟確實有些心動,想要趁機取得案子的調查權,免得這場本不該掀起的政治風波,會變得越發不可收拾,牽連到更多的人。
楊璟心中還在猶豫,趙昀卻開口道:“好了,太后就不要操心這些了,朕知道楊卿家想要甚麼,一會便交代國舅爺去辦。”
楊璟不由擡頭,但見得趙昀正看着他,笑容有些耐人尋味,楊璟心裡也有些打鼓。
此時瑞國公主和高採芝帶着御膳局的人進來,楊太后和謝皇后等人也都出去了。
臨走之時,楊太后朝趙昀道:“對了,大官啊,有個事情,爲孃的還想跟你打個商量。”
趙昀已經飢腸轆轆,但老太太也不能不應付,便裝作不耐煩地問道:“說甚麼商量不商量的,太后又有何事?”
楊太后想了想,朝趙昀道:“大官沉珂得愈,爲孃的想給你找個貴妃,也好沖沖喜。”
趙昀子嗣不旺,所以才一直服用亂七八糟的丹藥來調理身體,楊太后和皇后貴妃們,也經常給他找一些好生養的宮女或者秀女,趙昀也沒覺得有何奇怪。
但楊太后說的可不是簡單的女人,而是貴妃,貴妃在後宮之中便僅次於皇后,閻貴妃等人利用權柄混亂後宮,這可是前車之鑑,不能不防的!
“太后想要升誰爲貴妃?”
“不是升誰爲貴妃,而是爲官家新納一位貴妃。”楊太后神秘一笑道。
“新納一位貴妃?”這可不合常理,因爲進入宮中的秀女,與外朝官員一樣,除非有官家的特別旨意,否則都需要按照等級不斷晉升,豈有一進來就當貴妃的!
所有人的眸光都集中在了楊太后的身上,這老太太呵呵一笑道:“正是,爲娘想爲官家納大理郡主爲妃!”
“甚麼?!!!”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高採芝的身上,瑞國公主更是難以置信,這可是她的好姐姐,怎麼就變成自己的後媽了?
絕對不可以啊!
趙昀更是有些哭笑不得,他正難得有高採芝這麼個精靈女孩子,陪着寶貝女兒,許久未曾見過女兒這麼開心了,又怎可能讓高採芝當妃子。
再說了,沖喜歸沖喜,自己身子骨纔剛剛有所好轉,如今納妃是不是太急了些?
場中怕是隻有楊璟並沒有感到奇怪,他看着楊太后,果然聽得楊太后得意地環視一圈,而後神秘兮兮地說道。
“可不是這位大理高氏的郡主,而是大理段氏的郡主,王女段初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