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璟也沒想到小啞巴會如此的直接,讓人哭笑不得,但更多的卻是滿懷的心酸和苦楚。
她沒有姣好的面容,沒有豐滿的身材,也沒有值錢的東西,她只是一個無助的十五六少女,若非走投無路,也不會用這般生澀卻又直接的方式,來尋求幫助。
楊璟就像抱一個孩子一般,將小啞巴從身上抱開,而後將她的衣服拉好,下啞巴還想撲上來,楊璟佯怒地瞪了瞪眼,她終於老實了。
其實楊璟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說什麼也好幫她一把,或許從她這裡無法瞭解情況,那麼等天亮了,問一問資公和資布,把事情搞清楚,如果小啞巴不是他們的家人,便給小啞巴一個自由,如果真的是家人,甚至是資布的小媳婦兒,那便敲打敲打資布,讓他對小啞巴好一些,至於震懾的手段,楊璟發起狠來也是相當可怕的。
心裡這麼一想,楊璟便捏了捏小啞巴的肩膀,而後合起手來側臉枕着,做了個睡覺的姿勢,示意小啞巴回去睡覺,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豎起大拇指,示意自己有信心幫她把事情解決了,便幫着小啞巴將東西都收到竹筐裡。
楊璟一件件將東西收進竹筐,只覺得小藥鋤之類的還挺有趣,又看了看那捆繩索,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一時半會兒也說不上來,便將小啞巴扭了過去,給她背上竹筐,輕輕將她往營地那邊推了一把。
小啞巴扭頭看了看楊璟,眼中卻沒有感激,只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眼淚,有些戀戀不捨,走了幾步之後,便毅然決然地走向了營地。
楊璟看着她的背影,也有些說不出的心酸,想着她臨行前如同上法場一般的決然,心裡也頗不是滋味。
小啞巴這麼一鬧,楊璟再沒能靜下心來練功,縮在小帳篷裡頭,也沒辦法翻來覆去,躺屍一般,眼睜睜看着鼻子上方的氈布,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現在就去找資布問個清楚,以免夜長夢多。
楊璟打定主意之後,正要起身,卻聽得營地那邊傳來了一聲尖叫!
這聲尖叫劃破夜空,打破了山林的死寂,撕開了夜色的壓迫,幾乎將所有人都驚醒了!
楊璟陡然起身,放眼一看,營地那邊已經騷動起來,宗雲那邊仍舊漆黑,但楊璟已經看到他的身影出現在火堆旁邊了。
楊璟快步跑了過來,但見得衆人都圍在火堆邊上,王不留正在往火堆裡頭添柴火,火光被新柴火壓得黯淡了一陣,很快就重新亮了起來,照耀着整個營地四周。
尖叫的是穆小英,此時正縮在宋風雅的懷裡,眼睛裡頭還殘留着驚恐。
宗雲等人已經舉着火把,來到了營地邊上的一棵大樹旁邊,那大樹上靠着一個人,渾身是血,雙眼怒睜,竟然是嚮導資公!
他的臉上,脖頸,手臂,胸腹,都佈滿了爪痕,血肉模糊,看起來像是被老虎豹子一類的貓科猛獸襲擊了一般!
見得楊璟過來,宗雲等人也讓開了路,後者朝楊璟搖了搖頭,示意資公已經死了。
楊璟走上前來,摸了摸資公的頸動脈,並沒有觸及脈動,甚至於身子都冰冷了,舉起火把一看,血跡都開始凝固了。
楊璟也沒急着檢查屍體,因爲他心裡充滿了擔憂,朝鹿白魚等人問道:“那個小啞巴呢?”
在楊璟的心裡,此時想着的便是小啞巴,或許自己想錯了,虐待小啞巴的,並非看起來凶神惡煞野蠻兇狠的資布,而是這個看起來有些懦弱又有些圓滑的老資公!
而小啞巴或許誤解了楊璟的意思,以爲楊璟拒絕了她,所以臨走時才如此的決絕,所以才鋌而走險,殺死了資公!
或許資布只是爲了保護小啞巴,才讓小啞巴寸步不離地跟着他!
一想到小啞巴臨行前那絕望的身影,楊璟心裡也說不出的難受,他對自己的肢體表達能力還是太過自信了一些,如果小啞巴讀懂了他的意思,知道他會幫助她,或許她就不會做出這等玉石俱焚的事情來了!
當然了,這些都是楊璟的初步猜測,他已經主觀臆斷過一次,也不斷告誡自己,凡事講證據,真相沒出來之前,千萬不要先入爲主。
所以他第一時間便問起了小啞巴的下落,而鹿白魚等人相視一眼,朝楊璟答道:“她就睡在那邊的小樹底下...”
鹿白魚也是可憐小啞巴,歇息之前曾經想讓小啞巴跟她們住帳篷裡,小啞巴倒是有些意動,可資布突然出現,極其蠻橫地拒絕了鹿白魚的邀請。
見得小啞巴一個人可憐兮兮地縮在小樹底下,如同被豢養的一頭小羊,鹿白魚對資布也是好感全無。
楊璟舉起火把,快步走到小樹這邊,卻發現樹底下殘留着一些血跡,小啞巴已經不見蹤影!
“去找資布!”
楊璟快速地查看了一下樹底下的情況,而後便往資布守夜的地點走去,他將火把壓得很低,沿途的草地上能夠看到一些斷斷續續的血跡,從小樹底下,一直延伸到資布這邊來。
走了約莫十幾步,楊璟突然停了下來,擡頭看了看眼前的大樹,又繼續往前走去,不過腳步卻越來越快!
這裡是徐鳳武警戒的地方,徐鳳武身手了得,警覺性又高,沒道理在樹上睡大覺,之所以不見人影,只能說明他離開了!
徐鳳武是楊璟私自叮囑,藏在這樹上充當警戒,爲的就是監視資布,順便築起第二道防線。
雖然資公和資布是魏潛找來的嚮導,但終究不是楊璟的親信,楊璟懷疑他們也是理所當然,否則這叔侄二人將大隊伍帶入白牛教的埋伏圈,可就是死路一條了。
徐鳳武在這裡值守,只有楊璟一個人知曉,資布和小啞巴應該都不知情,徐鳳武既然離開了,說明他目睹了一些情況,或許眼下正在追擊呢!
宗雲等人順着楊璟的目光一看,大概也明白了些什麼,畢竟楊璟的隊伍就這麼多個人,徐鳳武雖然年紀不大,但武功不錯,爲人雖然文靜了些,但這小弟弟陽光親和,大家對他印象都不錯,大家自然察覺少了一個徐鳳武。
情況緊急,楊璟也就沒在看腳下的血跡,與宗雲等人撒開了手腳便往資布那邊疾行。
又走了二十幾步,衆人終於見得資布的營地,這裡雖然沒有帳篷,卻有個草鋪,四處散落着一些餘燼,時不時還閃耀幾下火星子,應該是火堆被踢得四處濺散,似乎發生過打鬥!
“散開找!”
楊璟當機立斷道,宗雲等人各持火把便四處散開,這才過得片刻,鹿白魚便喊道:“在這裡!”
楊璟疾奔過去,便見得鹿白魚抱着小啞巴,後者身上衣物已經被撕破,臉上手上滿是血跡,身上也沾染了不少,雙眼驚恐而呆滯,如同受驚的小兔一般縮在鹿白魚的懷中。
正當此時,楊璟又聽到了打鬥的聲音,舉着火把快走了十幾步,穿過一片小竹林,便見得宗雲已經站在那裡,舉着火把,火光圈內,徐鳳武正坐在一旁喘氣,地上的資布已經被打得不成人形。
楊璟走過來之後,衆人也都趕了過來,楊璟朝徐鳳武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徐鳳武取出一個帕子,擦拭着拳頭上的血跡,朝資布吐了一口唾沫,忿忿地說道:“這野蠻的狗東西!竟然對那個妹子下死手,畜生不如!”
“我在樹上眯着,聽到嗯嗯嗚嗚的聲音,便趕過來看一看,誰知道這狗東西正在強迫小啞巴做...做那事...”
“原本我想,這小啞巴該是他的小媳婦兒,因爲白日裡她扯着他的衣角...可便是媳婦兒,這麼做也太殘忍了...我...我沒忍住,就要出手阻攔,可誰知小啞巴用藥鋤敲了這傢伙的腦袋,這牲口拖着小啞巴的腿,喊着要殺人,我只好出面...”
“這牲口聽到我的聲音,便想逃,我從他的營地追了過來,沒想到他竟然還在這裡裝了夾子,把小爺給惹惱了,就打了他一頓...”
楊璟放下火把一看,徐鳳武的腳踝上果然有着血跡,旁邊丟着一個生鐵捕獸夾子,好在他穿的是高幫鹿皮靴子,適才打鬥怕是無暇解開夾子,此刻腳踝還在流着血。
楊璟蹲下來看了看徐鳳武的傷口,並不是很深,這才放心下來,又看了看資布的傷勢,雖然鼻青臉腫滿身血,但沒有傷到根骨內腑,都是些皮外傷,倒是額頭上裂開一個大口子,能夠看到發白的顱骨,有些瘮人。
資布雖然被徐鳳武胖揍了一頓,但並沒有喊疼,血跡之中亮着一雙野狼般的眸子,狠辣兇厲,讓人心裡有些發寒。
楊璟看了看,便將資布架起來,回到了營地的大火堆,一把將他丟在了地上。
鹿白魚早已將小啞巴接回來,見得楊璟把資布給帶了回來,小啞巴頓時拼命搖頭,眼淚無聲地滾落下來,大顆大顆的眼淚在火光的映照下如鑽石一般,讓人很是心疼。
小啞巴拼命往路邊餘懷裡躲,可似乎又想通了一般,抓起地上一塊石頭,就要衝過來,顯然已經被逼迫得走投無路,知道若不趁機將資布打死,往後她會比死還要難受!
無論鹿白魚還是宋風雅,亦或是孫二孃和穆小英,這些女子都非尋常女流,鹿白魚是爲了妹妹鹿月娘,連楊璟這個一起長大的乾弟弟都捨得殺的人,宋風雅古道熱腸,最見不得女孩子受委屈,孫二孃是吃人的貨色,穆小英直到現在都沒原諒自己的生父。
所以沒人會攔着小啞巴,只要她有勇氣,砸死資布這牲口,她們絕不會眨一眨眼睛!
因爲她們親眼見到被剝光了的小啞巴,看到她身上那駭人的傷痕,看到她胸前的牙印,看到她大腿上那些淤青,她那平坦的胸脯,上面都是抓痕,這個本該是花骨朵兒年紀的少女,卻已經被摧殘得不成人樣!
小啞巴衝到前面來,撲到資布的身上,高高舉起手中的石頭,眼淚啪嗒啪嗒地落在資布的臉上,喉間嗚嗚地發出憤怒地咆哮!
她擡起頭來看着楊璟,眼中卻充滿了怨恨!
楊璟的心臟彷彿被她的目光狠狠地刺了一下,疼得難受。
他知道目前爲止,關於這三個人,他們都只是猜測,沒人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甚至於連小啞巴身上的傷痕,確鑿是誰造成的,誰纔是施暴者,誰纔是殺人兇手,眼下都沒有定論。
按說楊璟該阻止小啞巴行兇,因爲這樣對資布並不公平,但小啞巴的目光,卻又讓楊璟陷入了掙扎之中。
該不該制止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