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芝和杜庶雖然帶走了絕大部分邊軍悍卒,但安豐城中仍舊有着不少守軍。
這些個守軍們就在城頭戒備着,見得宗雲等二百餘人騎着蒙古戰馬,眼中也充滿了敵意,聽得暗察子們說明了情況之後,仍舊有着深深的嫉妒。
他們這些邊軍可不是臨安城中吃香喝辣養尊處優的那些禁軍可比的,他們與蒙古人摩擦不斷,大小戰役也歷經生死,那是真正見過鮮血的人。
可在宗雲的隊伍面前,他們卻感受到一股發自骨子裡的冰寒,彷彿這支隊伍來自於陰曹地府一般,讓人毛骨悚然。
宗雲可不是來安豐城耀武揚威的,雖然他只爲南宋百姓,而不聽命於南宋朝廷,雖然他也並無反意,但別人可不這麼想,他也從未想過要跟朝廷站在對立面上。
對於安豐軍的守軍而言,李庭芝這支隊伍,也是獲得了宗雲的尊重的,畢竟李庭芝已經是爲數不多可堪一用的將領,戍守安豐軍也可圈可點。
不過弟兄們始終是累乏了,宗雲也就讓弟兄們趁機好好歇息一番,如此遊弋了一圈,並未見得有何異動,宗雲便讓其他弟兄去歇息,而後讓幾個人渡河,去看看淮食軍鎮那邊的戰況到底進行到何種地步了。
眼下淮食軍只顧着抵禦防守安豐軍的偷襲,派遣出來追殺的四百馬軍又一敗塗地,哪裡還有心思對付楊璟。
只不過葛長庚素來多謀,一來是爲了以防萬一,二來也是想讓宗雲稍作休整,才做出了這樣的提點和安排。
宗雲的人畢竟太過睏乏,遊弋了一圈之後,宗雲便讓他們安扎在城門附近,升起火堆來,不多時便開始打了盹,也算是養養精神。
城頭那些守軍對宗雲的人沒什麼好臉色,但暗察子們卻從城頭吊下食物來,算是犒勞宗雲等人。
暗察子們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畢竟邊軍有邊軍的規矩,即便他們是楊璟的親信,即便楊璟在安豐軍中有着極高的威望,也不能破壞了邊軍的規矩,更不能放宗雲等人入城。
宗雲對此也並無異議,他正是厭煩了南宋軍隊這等官僚做派,追求自由自在施展自己的抱負,才組建了自己的軍隊,倒也不會刻意爲難這些守軍。
眼看着對岸火光大起,連安豐軍這邊也依稀可見,喊殺聲甚至傳到這邊河岸來,宗雲等人也有些坐不住,只盼着早點恢復體力,便早點回到北岸去,投入戰鬥之中。
於是乎這些個弟兄們,便狼吞虎嚥起來,暗察子們也沒有虧待他們,送來的都是熱食,弟兄們也是餓極了,便風捲殘雲一般吃了起來。
可就在這個時候,前往北岸探查軍情的弟兄們卻快馬飛奔而回!
“宗主!大事不好了!有一大隊人馬正在往安豐城這邊靠近!”
宗雲陡然站了起來,朝斥候問道:“有多少人,是哪個方向的人!”
那斥候順了順氣,這才答道:“夜裡看得不甚清楚,但影影綽綽,人數絕對不少,從西北方向而來,想必該是蔡州方面的人!”
“蔡州!”宗雲聽得這二字,渾身都打了個激靈,趕忙召集弟兄們,奔走到了城下!
“蔡州的人要打過來了,快放我等入城協防!”
宗雲擡頭望去,但見得安豐城頭的守軍一臉懼色,弓箭都拉得格格作響,卻是瞄準了城下的宗雲和他的弟兄們!
“蔡州的人!快打開城門,放小真人的隊伍進來!”暗察子們自然是信得過宗雲的,見得守軍沒有任何開城門的意思,也是急了眼!
“沒有李將軍的調令,誰敢妄自打開城門,格殺勿論!”那城頭的守將也是照章辦事,無可厚非,若站在他的角度考慮問題,自然是不能放宗雲入城的。
暗察子也是心急如焚,讓宗雲稍等片刻,趕忙入城去通知陳密和李彧。
宗雲見得斥候們一臉焦急,便知道情勢危急,可越是危急之時,就也需要鎮定,他也就沒有催促。
陳密和李彧很快就出現在城頭,讓人用吊籃將陳密吊了下來,陳密給宗雲行禮之後,便朝宗雲道。
“張真人,鹿白魚娘子眼下正在給大人解除靈惑,情勢也不容樂觀,只怕非但保不住楊大人,連鹿娘子也有危險…”
“李庭芝爲了保護周全,確實下了鐵令,這些人是如何都不會打開城門的,真人不如帶着弟兄們先避一避吧…”
陳密也是無可奈何,李庭芝身爲邊將,即便他有這個心,也沒有這個膽,敢將這座城池交給皇城司的人來坐鎮調控。
雖然他也安排了副將來守城,但這副將只有守城的權力,卻沒有打開城門的隨機應變之權。
在李庭芝等人看來,淮食軍遭受突襲,安豐軍自是安然無恙,封閉城門也是爲了以防萬一,打開城門纔是危險的事情。
陳密改變不了軍令,只能讓宗雲等人去避禍了。
宗雲仰頭看了一眼,但見得城頭守軍兵員不足,從斥候的情報來看,只怕安豐軍很難守住蔡州蒙古大軍的攻擊!
“陳大人,只怕這些人守不住,我這些弟兄都是千挑萬選的精銳,雖然只有二百多人,但守在城頭,絕不會讓蔡州敵軍攻破,應該是能夠撐到李庭芝領兵回來的!”
此時安豐守軍似乎也偵查到了敵情,第一時間便放了信號,在城內烽火臺燃起了煙火,相信對岸的安豐軍應該是可以看到的!
陳密又何嘗不知這一點,只是他也沒有法子開城門,只能嘆氣搖頭道。
“張真人,開城門是沒法子了,爾等還是避一避吧…”
宗雲掃視了城頭的守軍,見得他們眼中滿是防備,不由心頭髮寒,搖了搖頭,朝弟兄們道:“既是如此,咱們也不必熱臉貼了人家的冷屁股,弟兄們且隨本宗去也!”
人都說李庭芝乃是邊軍之中爲數不多的將才,可遇到這等事情,終究還是欠缺了考慮,受制於朝廷軍制,關鍵時刻竟然連城門都沒法打開,宗雲或許只是口頭上發發牢騷,可弟兄們卻是打心眼裡看不起這些朝廷的邊軍!
畢竟他們剛剛纔完成了泅水過河,奔襲蒙古馬軍,最後幾乎殺得對方片甲不留的壯舉!
然而這些邊軍竟然防賊一般防着他們,對他們的警惕甚至超過了對待蒙古人!
要知道他們還曾經一起洗劫過蔡州的八阜倉,即便宗雲落草爲寇佔山爲王,那也是爲了抗擊蒙古人,起碼目標是一致的,又何至於將宗雲的人當成反賊來看待?
弟兄們的情緒是壓不住的,眼神上也毫無掩飾,宗雲等人都有戰馬,想走也容易,勒轉馬頭,便繞過北門,往東門去了。
陳密見得如此,也是一聲嘆息。
若是楊璟尚且甦醒,絕不可能會讓這種事情發生,或許李庭芝等人確實有着可取之處,不過在南宋軍隊裡頭,也只能是矬子羣裡選高個。
楊璟或許在兵法和軍事上不如這些人,但在大格局和大謀略上,卻遠遠碾壓這些人。
且不去說這安豐軍守軍,單說宗雲領着二百餘弟兄離開了北門,繞了個彎兒,便到了東門來。
東門同樣有守將,同樣不會輕易打開城門,宗雲也沒做這樣的打算,他只是將隊伍領到了東門外的一處山坡上,遙遙看着北門的狀況。
雖然是夜間,但他們仍舊能夠感受到大地的顫抖,夜色變得更加的黑暗,他們甚至能夠聽到甲葉和刀劍相擊之聲!
就在那麼一瞬間,北門前突然亮起大片的火把,就如同天上的星河落到了人間,北門往西北河岸延綿的小平原上,竟然全是火把的光芒!
宗雲接觸軍事並不算太長時間,但也不算太短,手底下也有三五千人馬,眼光還是有的,或許他無法準確估量蔡州軍到底來了多少人,但這數目絕不是三五百,更不是三五千,而是更多!
“宗主,他們肯定守不住...”身邊的親兵朝宗雲如此說着,宗雲望着那密集的火光,以及拋射到空中的巨大火球,便知道安豐軍陷落是遲早的事情!
“咱們該怎麼辦?”
聽得親兵們如此一問,宗雲也陷入了沉思之中,過得片刻才說道:“他們攻城之後,北門肯定吃緊,其他諸門都會集中防守北門,咱們從東門偷進去,把楊璟師弟救出來再說!”
宗雲知道,即便兩百多人展開偷襲,也不可能對這些攻城的蔡州軍造成大的影響,只能平白送死罷了。
即便安豐守軍再如何不待見他,他也不能見死不救,一來楊璟還在城裡,而且正是生死攸關的要緊時刻,二來若不是自己發信給李庭芝,他也不會率領邊軍偷襲淮食軍,蔡州軍自然也就無機可乘了。
說起來若安豐軍陷落,一半甚至大半的責任,都必須落在他宗雲的頭上。
他倒不是害怕南宋朝廷的責罰,他根本就不在乎朝廷如何處置他,宗雲只是對不住安豐城內的百姓和守軍,若真讓安豐軍落入蔡州軍之手,他的內心將一輩子不得安寧!
“咱們的人應該還沒有去淮食軍趁火打劫,讓劉漢超帶着人,坐安豐軍的渡船過來!全部都過來!”
宗雲當機立斷道,爲了確保命令一定送達,宗雲還讓二十餘名斥候分頭趕回大本營去!
此時的他只希望安豐軍能夠支撐久一些,支撐到他們的弟兄們順利抵達安豐城!
他與剩餘的弟兄們等了許久,北門早已火光沖天,城頭一片火海,顯見敵人是有備而來,早有預謀且勝券在握!
而東門的人果真都往北門集中,宗雲便帶着弟兄們,從東門的薄弱地段,攀上了城牆,跳入了城內!
安豐城乃是個軍城,裡頭大部分都是軍戶,軍戶是世襲的,也就是子承父業,朝廷撥給田地讓他們耕種,免了他們的賦稅,戰時則由他們自己籌備武器鎧甲和糧草,爲國家打仗。
這其實也是募兵制,只是到了南宋,情況又變得有些不太一樣。
無論如何,這安豐城作爲一座軍城,裡頭的百姓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畢竟經歷過好幾次戰亂了,此時紛紛自發走向街頭,涌向了北門,幫助守軍協防自己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