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府便像一位秀外慧中的小家碧玉,外頭看起來清秀淡雅,內部卻別有乾坤,無論佈局還是風格,都充滿了文雅的氣息。
黎輔陳帶着楊璟到了後宅,其中一座大院落很是寬敞,雖然整個龍淵城都很是溼熱,憋悶得讓人發慌,可此處卻格外清涼。
一條碧綠的活水繞着大院落淙淙流淌,別具特色的竹筒水車在吱吱呀呀地轉動,竹筒裡的水滿了之後,便吱呀一聲,搖頭擺尾倒出水來,周圍也是秀林茂竹,清風拂面,芳馥滿庭,沁人心脾。
黎輔陳顯然對李昭皇很是有心,疼愛萬分,那庭院四周都是行色匆匆的僕人,這些僕人雖然都黑瘦,但雙眸透着精幹,手腳勤快,衣服雖然樸素,卻都很乾淨。
到了內宅之後,便少見男人的身影,外圍是粗手粗腳的使喚婆子,裡頭則是清秀喜人的少女在服侍。
楊璟本身就是高手,武功比李準等人還要高很多,自然不需要李準等一衆護衛,不過爲了謹慎起見,李準還是飛身上了屋頂,四處查探起來,將路線和佈局都牢記於心,以防不測。
風若塵等人早先一直留在宮中,是爲了幫助被楊璟誤認爲是李昭皇的順天皇后,籌謀那件大事,是以並未跟着楊璟,楊璟便在黎輔陳的帶領下,來到了李昭皇的房間。
黎輔陳在門口遲疑了一陣,才推門而入,領着楊璟來到了外間。
“天馨,今日可曾好些了?”黎輔陳柔聲問着,眼中滿是關切,甚至有些卑微。
楊璟經過了打聽之後,也知道李昭皇本名李佛金,又名喚李天馨,是以確認這屏風後頭內寢之中的,便該是李昭皇本人了!
然而黎輔陳的好聲好氣卻並未換來好的迴應,黎輔陳是顧及楊璟,所以用漢語在詢問,而屏風後頭卻用大越語冷冷地回了幾句,而後便是花瓶之類的東西砸碎在屏風上的動靜!
所有這些其實都並沒有太過出人意料,畢竟陳氏奪了李氏的王朝,還殺光了皇族的人,更是將這兩個可憐的女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無論李昭皇如何痛恨他們,都是不過分的。
黎輔陳的臉色頓時有些尷尬與難看,朝楊璟訕訕一笑,解釋道:“內子是積鬱成疾,時有癔症,偶有傷人也在所難免,如今沉痾日久,下官也是五內俱焚,一切便拜託侯爺了!”
楊璟見他說得誠懇而卑微,一個堂堂御史大夫,眼下又是敏感時期,他能夠低聲下氣地懇求楊璟,足見他對李昭皇的疼愛了。
救死扶傷的事情,到底是出於人道主義,不好帶着政治成分,是以楊璟也沒有太多掛懷,朝黎輔陳道:“御史大人愛妻心切,本侯也明白,且讓我看看病情再說其他吧。”
黎輔陳點了點頭,便帶着楊璟繞過屏風,走進了內室,一股薰香混合尿騷的氣味撲鼻而入,楊璟卻面不改色,彷彿沒有察覺到一般。
李昭皇雖然頭髮凌亂,衣衫不整,但姿色確實稱得上國色天香,只是一雙眸子佈滿了血絲,口角流涎,如同瘋婆子一般,口中兀自低聲喃喃着些什麼。
許是擔心她會自殘,這房間裡頭的家居擺設極其簡單,有限而必要的幾件,也用軟布包起了邊邊角角,一名少女正在撿拾地上的花瓶碎片。
此女約莫十七八歲,見得楊璟二人進來,擡頭掃了一眼,楊璟也不由眼前一亮,因爲此女的功夫該是不錯的。
不過在楊璟這個武道大宗師面前,這少女也稱不上什麼高手,雖然楊璟面帶微笑,但她還是感受到楊璟深不可測的神秘氣息,不由趕忙退到了一旁。
李昭皇見得黎輔陳,咬牙切齒,面色猙獰,破口大罵起來,情緒很是激動,那少女趕忙過去抱住了李昭皇。
楊璟從黎輔陳身後走出來,細細觀察着李昭皇,這女子膚白勝雪,與尋常安南女子大相徑庭,既有中原女子的婉約秀美,也有南蠻女子的狂野和健美。
因爲衣衫不整,她的一舉一動便難免顯露出盎然春色來,只是若隱若現的風情,便足以讓人心猿意馬。
黎輔陳雖然日夜得見李昭皇,但想來也沒辦法一親芳澤,是以見得此狀,也是臉色通紅,口乾舌燥,悄悄咽口水。
這李昭皇雖然貌美出衆,但到底沒有姒錦那般禍國殃民,楊璟又見慣了美人兒,而且又有職業操守和職業道德,對此自然沒有太大的反應。
可李昭皇卻不同,她見得楊璟之後,雙眸突然睜得大大的,而後便掙脫那女侍衛,撲入了楊璟的懷中,竟然在楊璟身上亂摸亂啃!
楊璟不由眉頭一皺,他最是擅長近身擒拿之術,用力輕柔,卻扭住李昭皇的手臂,輕輕將她制服了!
李昭皇雖然無法動彈,但雙頰飛霞,眼眸含春,眼中泛起動情的漣漪來,分明是一臉慾求不滿的渴望神色!
黎輔陳也是輕嘆一聲,捂住了額頭,顯得十分地丟臉。
楊璟在李昭皇的手腕神門穴以及手掌勞宮穴上按壓,注入金關玉鎖的內力,李昭皇很快便鎮定了下來,而後靠着楊璟的肩頭,竟然陷入了睡眠之中!
這神門穴乃屬手少陰心經,與勞宮穴一般,按壓或者鍼灸能夠起到鎮定寧神的作用,但絕不可能起效如此迅速。
楊璟通過這兩個穴位,用金關玉鎖的內力,將李昭皇的心神控制穩定下來,雖然不是什麼難事,但在黎輔陳和那少女高手的眼中,便是神仙手段了!
“人都說侯爺活死人肉白骨,醫術超絕,今日一見,果是如此,下官實是佩服!”
黎輔陳臉色發紅,帶着激動與興奮地說着,因爲楊璟既然能夠如此直接地安穩李昭皇,說明絕非一般庸醫,這李昭皇是此番有救了!
不過楊璟的問題,卻讓黎輔陳再度尷尬起來。
“御史大人,尊夫人出現這等症狀多久了,持續的時間多長,頻率是否越發頻繁了?”
黎輔陳聞言,顯得有些爲難,很是遲疑,不過最終還是坦白道:“有...有一段時日了...”
“具體而言,便是下嫁給下官之後,便漸漸出現這種狀況了...”
“一開始只是夢囈,而後便是白日說夢,但凡...但凡男僕之流,只要靠近,她都...她都亢奮...只是對我...卻是冷淡抗拒,非打即罵...”
“侯爺,天馨這是怎麼了?她不是這樣的女人,醫官說是中了魔怔,讓鬼神附體了,只是下官找了道人來作法,仍舊不濟事,她的病情也就越發嚴重,有時無奈,只能將她綁起來,才得一時半刻的安寧...”
“今日倒也還好,往常她...往常她還會撕扯掉所有衣物,光天化日裡四處亂跑...哎...真是可憐又作孽啊...”
黎輔陳如此一說,楊璟便知道這李昭皇得的是甚麼病了。
這病在中醫裡裡謂之花癲,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犯花癡了。
花癡病算是一種癔症,但跟身體機能也有關係,大抵跟現代醫學裡的性慾亢進差不多。
主要的症狀很明顯且有些羞臊,就是性興奮出現頻繁,性要求異常迫切,對異性乃至於同性,會表現出極其強烈的性反應,甚至達到了無論晝夜而不分場合且不避親疏的程度,嚴重的時候連握手等尋常碰觸,都會產生強烈的慾念!
有鑑於李昭皇的個人經歷,被陳家的男人物化了一般地玩弄,產生精神失常也不是什麼讓人驚訝的事情,而這種經歷作爲一種刺激,引發這樣的癔症,也合情合理。
要知道李昭皇與陳?成親這麼多年,又慘遭拋棄,被迫下嫁黎輔陳,又是好些年,此時才二十三四歲,如此一來,她成親之時的年歲,也就可以推想得到了。
在她尚未發育完全,甚至於纔剛剛開始發育之時,便被迫嫁給了陳?,心靈上所承受的壓力和精神打擊是有多麼的沉重,也就可想而知了。
這就是生在皇家的可悲之處,李昭皇若是尋常女子,或許生活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但起碼不會想現在這樣,更不會像以後,竟然還要改嫁給陳?的兒子陳晃,一女侍二夫便罷了,這兩個丈夫竟然還是父子!
不過楊璟既然遇着了,自然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雖然李昭皇表現得很激進,但楊璟在制服她之時,還是能夠感受到一些情緒上的東西。
只是這裡頭的具體情況,卻是不便讓黎輔陳知曉的,於是楊璟便朝黎輔陳道。
“御史大人,本侯要給昭聖公主仔細檢查一番,稍候可能還要用針,這也多有不便,只是救人要緊,本侯只能唐突了...”
黎輔陳自然也知道,這古代規矩還是比較森嚴的,男醫官實在不適合給婦人看診,更遑論用針這種貼身的治療手段了。
只是如今整個安南無人能夠救得李昭皇,楊璟又有着起死回生的傳奇事蹟,如今施展神奇手段,他和那侍女也是有目共睹,橫豎保命要緊,他也就沒那麼多顧忌了。
“醫者仁心,下官信得過侯爺,不過還是將這奴婢留在房中,侯爺但有差遣,讓她打個下手也是好的...”
黎輔陳雖然嘴上說放心,但終究還是將那侍女留下來,也是爲了給楊璟避嫌,對此楊璟自然是沒有太大異議,黎輔陳當即便走出了內寢。
楊璟將李昭皇抱到牀邊,輕輕放下,而後給她蓋上被子,卻沒有即刻給她檢查和治療,而是轉過身來,直勾勾地盯着那侍女。
那侍女雖然是個千挑萬選的高手,但如何能比得過楊璟,楊璟刻意釋放出宗師級別的氣勢來,此女當即便心頭亂顫,不敢與楊璟直視!
楊璟往前走了兩步,那侍女連後退都不敢,戰戰兢兢地低頭站在原地,彷彿待宰的羔羊一般。
楊璟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來,盯着她的瞳孔,而後湊近了問道:“你可懂說漢話?”
那侍女神色緊張到了極點,身子都緊緊繃着,過得片刻纔有些結巴地回答道:“懂...懂的...”
楊璟微微一笑,朝她說道:“既是如此,你我可要先聊一聊了。”
那侍女聞言,不由面現土色,心若死灰,因爲如此高手,並非黎輔陳所能夠招攬的,除了陳守度,還有誰能指使這樣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