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璟在畫舫上一展歌喉,與這些蠻族女子唱和,還贏得了少女們的歡心和愛慕,經過武白叔講解,衆人都知道繡球算是一種定情之物,對楊璟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雖然聽不懂歌詞,但越是神秘,他們便越是覺着楊璟深不可測,彷彿楊璟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一般,也只有這樣的主帥,才能夠穩定人心,才能帶領他們取得最終的勝利!
另一頭的賈似道則越是氣餒和憤懣,趙昀派他擔任監軍,就是爲了鉗制楊璟,可如今還未上戰場,他已經失去了對楊璟的掌控,甚至反過來被楊璟所拿捏,他又豈能不咬牙切齒!
遊江歸來之後,賈似道便忿忿地離開,只說吹了江風,有些不適,連武白叔的接風宴也沒有參加。
沒有了賈似道在場,這些個武將更是沒了忌諱,張長陵等人趁機拉攏關係,諸人也更是熟絡起來。
今次南征乃是朝廷十幾年來最大規模的一次軍事行動,能夠參與的,無一不是軍中的實權老人,是以對張長陵也並不陌生。
當初張長陵所受到的遭遇,也讓這些武將感到頗爲心寒,也正因此,他們才刻意巴結朝堂上的文官,以免自己有一天會步了張長陵的後塵。
可如今張長陵起復,而且官家還下了罪己詔,楊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武將們的地位水漲船高,賈似道在楊璟面前處處碰壁,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大家自然也就有了信心。
若今次南征能夠圓滿完成任務,武將們往後走路可都不需要再低頭,說話也有了底氣,不需要在文官前面低三下四了!
武白叔雖然是地方官員,但早已得了楊璟的密信,讓鹿白魚和楊艾男在安置地域裡頭聯絡諸多少數民族的兵馬,是以在宴席上也並不矜持,主客之間也是其樂融融。
菜過五味酒過三巡,武白叔又讓人獻上歌舞以助酒興,所請也都是本土本地的班子,倒也別有特色。
白日裡參與勞軍的諸多地方豪紳和耆老也都紛紛赴宴,場面倒也熱鬧。
楊璟正是因爲需要動用賈似道的官場影響,保持後備補給的通暢無阻,纔沒有與賈似道鬥破腦袋,如今有了這些地方官員的支持,即便漕運上出了問題,地方上多少也有些幫助。
或許這些幫助只是杯水車薪,但讓武將們倍感安心,讓他們有了信心,士卒們也就更不必擔心了。
雖然楊璟因爲早先的危機,使得一頭長髮都變得花白,如今已經痊癒,又因禍得福地凝結內丹,可那頭髮卻沒有重新變黑的跡象。
即便如此,衆人也都看得出來,楊璟年輕氣盛,血氣方剛,毫無疲態,又沉穩大氣,確實是天之驕子人中龍鳳的派頭。
楊璟也很是親和,雖然是尊貴的侯爵,又是南征主帥,但卻沒什麼架子,地方官員們聊起本土風俗民情,楊璟竟然也能夠娓娓道來,不由讓人驚詫。
不過楊璟又沒有那股咄咄逼人的貴氣,反而讓人如沐春風,這酒宴也就沒有太多的拘束。
到了後半程,楊璟藉口離席,衆人也歡歡喜喜送了出去,畢竟人家是主帥,軍務繁忙,能夠抽空來赴宴,已經給足了面子。
楊璟出來之後,在武白叔的府衙稍作歇息,不多時便見到了鹿白魚和楊艾男。
鹿白魚早收到了暗察子的消息,見得楊璟也是歡喜不已,便引着楊璟去見鹿老爺子。
一路上,鹿白魚又將楊艾男的所作所爲都告訴了楊璟,楊璟又是一番勉勵,楊艾男也很是得意,不過內心之中卻又不斷告誡自己,距離義父還有太大的差距,一定要繼續努力。
馬車離開知府衙門之後,便往臨桂縣方向而去,越走越是僻靜,漸漸往山裡去了。
這是個多雨的季節,走着走着就下起大雨來,山路又不好走,到了後半段,只能步行。
三人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便往山上走,雖然沒有燈籠,但鹿白魚卻熟門熟路,不多時便見到了一片寨子。
這寨子前頭竟然還有哨樓,樓上幾個蠻兵,揹着硬弓竹箭,腰裡挎着鐮刀狀的生鐵彎刀,旁邊還插着幾桿鐵頭竹矛。
鹿白魚往上頭喊了話,不多時便有人開了寨門,卻是白日裡那個與楊璟對歌的膽大少女!
這少女穿着一身黑衣,下身是短裙,露着膝蓋,包着頭巾,脖頸上戴着光燦燦的銀飾,腳下雖然是草鞋,但小腿上裹着綁腿,腰間則插着姒錦那柄短刀。
楊璟知道,這些銀飾平日裡是不戴的,貴客上門纔會做這樣的打扮,心中不由安穩了下來。
“沒想到竟然是阿妹,哥哥我可是失禮了…”
壯話如同其他少數方言一樣,傳承算是比較完整,從白日裡的對歌,楊璟就能夠聽得出來,其中雖然有些小差別,但並不算太大,以前廣西的地方電視臺還用壯語來播新聞,楊璟自然是會說的。
那阿妹早在對歌的時候,就知道楊璟的壯話說得不錯,即便他是漢家郎,與鹿白魚這苗家人走得這麼近,自己又會說壯話,自然是親近了不少的。
“阿哥說笑了,是阿妹沒規矩,阿哥快請進去,阿爺他們已經等着了。”
楊璟點了點頭,便跟着這少女走了進去,楊璟又趁機問道:“阿妹…”
這話還未問出口,那少女已經搶白道:“阿哥可以叫我阿漓,灕江的漓…”
楊璟起初也覺着冒昧,如今她自我介紹,倒也省得阿哥阿妹叫着肉麻兮兮的。
“啊漓,白日裡人多嘴雜,也不好相認,多有冒犯,你可不要見怪,軍隊裡頭規矩多,我白天過不來,只能麻煩各位夜裡候着,倒是過意不去的…”
楊璟如此一說,啊漓不由吃了一驚,朝楊璟確認道:“將軍哥哥白日裡就認出我了?可將軍哥哥從未見過啊漓呢!”
楊璟笑了笑:“我雖然認不得你,但知道你一定是頭人派來試探我的,而且我還知道,是頭人聽說我要遊江,才臨時起意讓你們去的。”
啊漓滿眼驚愕,不由嘆道:“鹿姐姐和楊家小哥都說將軍哥哥未卜先知,起初小妹還不信,如今算是服了…”
“只是將軍哥哥又是如何看出來的?”
楊璟有心考校楊艾男,再者,楊艾男是今次主要的聯絡人,往後跟壯族等各族傭兵打交道,也都需要楊艾男出面,楊璟必須扶植楊艾男的威望,便朝楊艾男問道。
“艾男,你可知道爲父是如何看出來的?”
啊漓就更是驚奇了,楊艾男白日並未在場,他就更不可能知道楊璟是如何看出來的了。
楊艾男可是被幾大宗師教導出來的小怪物,略略沉思了片刻,便分析道。
“這靜江域內能夠泛舟遊江的地方很多,但既然能夠泛舟遊江,說明水位不淺,這種地方的河岸並不適合浣衣洗頭…”
“啊漓妹妹和姐妹們爲了截住義父的船,也沒得選擇,也不能開門見山,只能假裝洗衣服,或許這就是破綻所在了…”
“至於頭人臨時起意,也很容易說得通,若是頭人早先便有此意,一定會選個適合的河段,而且會換一種方式,比如讓啊漓妹妹帶人在江面上撒網打漁,比洗衣服更合適…”
楊艾男如此一說,啊漓不由大吃一驚,心說難怪人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仔會打洞,也只有楊璟這麼個大怪胎,才能養出楊艾男這麼個小怪胎了!
不過楊璟卻並不滿意,朝楊艾男笑着道:“你說得固然不錯,但撒網打漁也不是最好的方式…”
啊漓本以爲楊艾男的推理已經算是天衣無縫,沒想到楊璟竟然還不滿意!
“撒網捕魚可都是男兒做的事情,讓啊漓幾個少女來做,是不是有些古怪?”
“再者,武知府爲了咱們這次遊江,已經提早清理船隻,此時啊漓妹子帶着人來捕魚,會不會引起船上禁衛的警覺?”
“捕魚需要用到釣鉤和魚叉之類的東西,船上大部分都是武將,若誤以爲她們是行刺的,豈不是要引發大麻煩?”
“頭人雖然是臨時起意,但應該是設想過這一點的,所以才讓啊漓帶着姐妹們在河灘上洗衣服,畢竟洗衣服更柔和更自然,不會引發咱們的警惕,我說的可對?”
啊漓此時徹底目瞪口呆了!
因爲父親讓她們到河灘之前,曾經打算讓她的親哥哥帶着人在河面上假裝打漁,最後才放棄了這個做法,楊璟非但推測出她們在河邊假裝洗衣服,甚至連放棄了的行動,都推測了出來!
此時她終於相信,鹿白魚和楊艾男早先所說,楊璟這個將軍哥哥,果真不是凡人!
許是受到了楊璟的震撼,啊漓變得有些拘束,也不再多說話,不多時便將楊璟帶到了一座竹樓裡來。
鹿老爺子和頭人們已經圍坐在火塘周圍,許是爲了保密,房間關門閉戶,但卻沒有煙熏火燎的憋悶,這竹樓也果然是凝聚了勞動人民的無窮智慧,建築佈局上也充滿了靈動。
除了鹿老爺子之外,楊璟還見到了侗家的龍鬚大土司以及龍紅燕,這個女人與楊璟也有過不少交集,只是如今見到楊璟,她仍舊還是土司之女,而楊璟卻已經是堂堂伯爵,南征軍的主帥了。
啊漓的父親便是黑衣壯的頭人,其他頭人是部族推選或者世代承襲,是族人們公認的。
但啊漓的父親江滿漁卻是朝廷冊封的土司,家族世代都是土司,在廣南西路有着極高的威望,據說北宋年間狄青狄漢臣就曾經徵調過他們,當然尖兵,在邕州崑崙關,大敗那些安南黑猴子!
廣南西路的蠻兵可不是尋常的地方武裝,他們的戰鬥力異常強悍,而且聽調不聽宣,不受地方節制,若想要硬來,就只能發動大軍平叛。
即便想要徵調他們來作戰,也必須明碼標價,他們記軍功喜歡用人頭,一顆人頭多少錢,那都是有價碼的。
蠻兵通常會三五人一個小組,前面衝鋒陷陣,殺傷敵人,後頭有人專門擡着籮筐,就是爲了收割人頭,用人頭來向朝廷換取賞金!
看着這滿堂的頭人,楊璟深深吸了一口氣,心說雖然沒有了馬木留克傭兵團,沒有了維京鐵骨者,但這些蠻兵,在南方這種複雜的熱帶地區,可比那些鬼佬,要更加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