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白有詩云,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楊璟等人從煙波浩渺的洞庭湖出發,水路上看盡了青山秀水,也沒有剪徑蟊賊騷擾,登岸歇息換船又能見識本土本地的風物,品嚐各種美食,還能安心養傷修煉,這日子也過得愜意至極,不知不覺便進入了杭州地界。
靖康之難後,宋室南遷,便定杭州爲行在,於杭州城中增建禮制宗廟,又疏浚了河湖水路,將原先的吳越宮殿,改建成了南宋的都城。
臨安南靠鳳凰山,西面西湖,皇城與宮殿據山而建,坐落於鳳凰山南麓,北面則是繁華喧囂的市集市鎮,一條御街橫貫南北,南段爲衙署,中段則是商業區,瓦子遍地,城中遍佈各種商鋪、茶樓、酒店、達官貴戚的豪華府邸、諸如國子監、太學、武學等也同樣是往來行人,如織如潮。
楊璟等人早聽說臨安繁華,如今進入杭州地界,便感受到煙雨清風,花香遍地,又有沙洲白鷺,漁翁拋撒,真真是人間天堂。
大船入了城區水道之後,楊璟等人便換了小船,由於楊璟行程快了些,比約定的日子早到了一日,朝廷方面也沒能及時接洽,楊璟這廂也樂得如此,正好與高採芝等人好好遊一遊這杭州,看一看西湖美景,品嚐杭州的美食,領略街市的繁華。
胡命橋可沒有這個閒功夫,這船纔剛剛靠岸,他便與楊璟約定了一番,而後迫不及待地趕回宮裡去了。
高採芝見得這大宋風物,又見得大量的異族色目人在臨安居住和經商,山南海北的口音腔調不絕於耳,真真是囊括宇內,讓人大開眼界。
這一天玩下來,衆人雖然疲累,但也是盡興而歸,晚上也沒通知朝廷方面的接伴,便入住了武林門內的一家客館,沒想到臨安的夜市也是燈火如晝,青樓瓦子的大紅燈籠爲這個夜晚蒙上了一層曖昧旖旎的氣息。
由於楊璟的隊伍太大,除了那些個匠師之外,還有“花團錦簇”這個幻人班子,乾脆便將整個客館被包了下來。
李彧等人都是皇城司的暗察子,早在入城之時,便與皇城司打過招呼,有人京城的檔頭來暗中打點,事情倒也順利。
莫看楊璟這隊伍人數有點多,但臨安城裡頭每日往來的商隊數不勝數,比這規模還要大的商隊也都有,更漫提那些個名字都沒聽說過,卻帶着大隊扈從,想要拜見天國官家的人了。
這些使節團需要先見禮部和鴻臚寺的人,打通了關係渠道,纔有可能見到大宋的皇帝。
南宋雖然偏安一隅,但人文和商業都高度發達,臨安成爲了當時世界上最繁榮的大都會,人口數十上百萬,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不過楊璟也不想太高調,畢竟樹大招風,自己私自招攬五十名宗師匠人,再加上花團錦簇,還有風若塵等人,怕是要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入住了之後,楊璟便讓李彧帶着暗察子活動起來,務必要將匠師團和幻人團妥善安置。
匠師團還好說,畢竟武林門周遭有着大量的手工作坊,李彧給皇城司的同僚打聲招呼,直接安置到了皇城司的秘密據點,表面上仍舊是作坊,只不過裡頭都是皇城司的探子罷了。
由於楊璟在江陵府連破奇案,皇城司面子上也好看,而無論是鎮壓西南叛亂,還是出使大理,皇城司都分得了不小的功勞,所以皇城司的人對楊璟是很是優待。
若是換成了文官,對突然冒出頭的楊璟,勢必要打壓一番,但皇城司名聲素來就不好,經常被文官們彈劾,而眼下董宋臣掌控了機速房,皇城司一致對外都來不及,哪裡還敢再搞內訌,似楊璟這般年輕有爲,又得官家歡心的中層官員,正是皇城司最需要的人才。
有了皇城司的幫助,李彧很快就將杜可豐等宗師團的人安頓妥當,倒是“花團錦簇”,要花費一些時間。
按說這臨安城裡頭瓦子勾欄遍地都是,幻人團應該很容易安頓纔對,然則這京城就這麼大,各個區域早已被朝中權貴瓜分乾淨。
諸多王公貴族在城內都有自己的地盤,沒有任何背景,沒有人推薦引導,想要佔據一席之地,實在是很困難的事情。
而皇城司的暗察子在各個瓦舍勾欄都有線人,爲的是掌控皇城的民情,這也是皇城司這些山狐舍鼠們最主要的工作。
幻人團看起來很尋常,就是個草頭班子,可就是因爲這樣,才讓皇城司的人感到有些頭疼。
瓦子勾欄裡頭的唱戲班子,無疑不是俊男美女,便是幻人團,老人家也是不多的。
可花團錦簇裡頭大半都是老人,也就幾個年輕人,卻又全都是學徒,而且這些年輕人姿色平庸,談不上貌美,所練就的有都是幕後操控提線的勾當,上不得檯面。
哪家瓦子招攬這樣的班子,都是賠本的買賣,更何況花團錦簇一共三十幾個人,規模上也算是很大了。
眼下臨安瓦子勾欄裡頭,都是以唱戲和藝伎爲主,也有說書和彈唱,踢花球之類的藝人,單純耍弄幻術的,除了那些西域色目人,懂得利用異域美人,賣藝又賣身,傳統古彩戲法其實沒有太大的市場,大多要麼在街頭露天表演,要麼哪家開了堂會或者百戲集,才請他們一道參演。
所以想要將花團錦簇妥善安置下來,也就有些麻煩,最起碼短時間內有些棘手。
楊璟第二日便要到吏部和皇城司述職覆命,又需要準備入宮面聖,也想盡快處理好這件事情。
這華燈初上,橫豎無事,楊璟便想着親自去看看這瓦子勾欄,也想見識一下古代的文藝娛樂夜生活,順便找找機會把花團錦簇給推銷出去。
如此一想,楊璟便讓李彧和皇城司的一位京城差事官帶路,帶上大提線關魚龍以及一對有些才藝的年輕小學徒,風若塵和高採芝扮了男裝,劉漢超充當護院長隨,一行人便前往瓦子坊間。
這瓦子可與青樓不同,裡頭雖然也有賣藝又賣身的,但最主要還是享受文藝,當然了,也不乏一些有錢有勢的主兒,見到年輕貌美的角兒,便想據爲己有,總之這種腌臢事也是見慣不怪的。
當然了,女子在裡頭也只有彈唱跳舞陪酒的份,上臺表演的卻都是面容俊俏的年輕小哥哥。
來這裡消遣的男人們,與其說是來找女人,不如說是來找男人,想找女人,直接上青樓就好,想換換口味,自然是來瓦子裡找這些俊美的小哥哥了。
古代風氣其實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的古板,喜好男風在古代也是常有之事,許多朝代都以畜養男寵爲風雅之事,對龍陽斷袖的事情也很看得開,甚至還有些男寵與女主人爭風吃醋的風流韻事傳爲一時佳話的。
不過到了南宋這個時期,理學開始擡頭,並迅猛發展,這種被認爲有傷天和人倫的事情,也就不敢再追捧鼓吹,只能暗地裡延續這種“優良傳統”了。
陪同楊璟遊覽的嚮導乃是正兒八經皇城司差事官,名喚陳密,官銜不低,辦事謹慎,乃是提舉皇城司公事大人親自指派,足見皇城司對楊璟這位新起之秀的重視了。
陳密對臨安城那是爛熟透頂,帶着楊璟等人走了好幾家,都是臨安城裡頭大有名氣的,許多還是官員自個兒操辦的。
南宋不許官員經商,但沒有明文規定官員的家屬不能經商,所以這些個官家親戚便光明正大做起了各種營生,利用官員的權勢,權錢相生,如滾雪球一般積累着家族的財富。
也正是因此,皇城司的山狐舍鼠才滲透到各個青樓瓦子裡頭,監控這些官員家屬的生意往來,以免官員結黨營私,密謀不軌。
這要說懂才藝的男人,有時候是真真比女人更具吸引力,楊璟走了這幾家,那些個男兒裝扮停當,在臺上這麼唱唸做打,也果是讓人心猿意馬。
人類對病態的東西往往會很好奇,甚至很多時候並不喜歡墨守成規,反而對一些超出常人道德範疇的東西,極其感興趣。
這也是爲甚麼男人會覺得家花不如野花香,去嫖不如去偷來得刺激的原因了。
基本上來瓦舍的男人,除了真真欣賞藝術的那一小撮人,剩餘的都是抱着獵奇的心態而來,有些人花大價錢睡了個小哥,還能與人吹噓十天半個月。
風若塵和高採芝雖然性格開朗活潑,但見得這些個男兒之身做了女裝打扮,與那些個男人們眉來眼去,甚至當衆親親熱熱的,也是面紅耳赤,頗感羞臊。
眼看着就要輪轉到下一家,楊璟卻聽得琴聲悠揚,從一處院落裡頭傳出來,那琴聲清脆如山泉,簡直是繁雜人世間的一股清流,夾雜在鬧哄哄的市井喧囂之中,竟然直擊靈魂!
楊璟不由停在了這處院落,朝陳密問道:“這尋常人家竟然也有如此天籟之音,臨安果是臥虎藏龍之地啊…”
陳密也不由尷尬一笑,指着院門兩邊掛着的紅燈籠,朝楊璟解釋道:“楊大人有所不知,此處…此處乃是一家窯子,這琴倒是不錯,可惜也只是暗娼罷了…”
楊璟見得那紅燈籠,不由恍然大悟,這光景他在巴陵也是見過的,沒想到臨安竟然也有,往巷弄裡頭一看,類似的暗娼窯子還不少。
這妓院也有妓院的路數,大的那叫青樓,精神享受大過肉體歡愉,小的是窯子,只要是享受皮肉快樂,暗娼很多都是寡婦道姑或者年老色衰嫁不出去卻又有回頭恩客的老姐兒,沒法子從良了,青樓也不收了,便只好在自家做起生意。
並非每個人都是文人雅士,也不是達官貴人,窯子也算是平民消費,帝王享受,促進街坊鄰里情感的好去處。
雖然風若塵和高採芝露出厭惡的表情,但楊璟還是想進去看一看,正要與陳密說,一隊人馬卻熙熙嚷嚷而來,朝楊璟等人道:“不想死就給我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