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璟提出的質疑也很合理,但朱老三的說法也並非不可能,既然楊璟推斷並非單人作案,那麼朱老三口中那個蠻子,也極有可能是兇手。
而如果真像朱老三所說,蒙古國內興起了學切丁丁的風潮,許多人都南下學手藝,說不定能夠通過這個蠻子,抓住其他兇手!
這忙活了大半夜,總算有些眉目,梁書成也不敢多打擾,總不能老呆在斂房裡頭,便將楊璟等人迎到了花房之中。
坐得一會兒,楊璟便與衆人回去歇息,臨走時特意叮囑了梁書成,讓他善待朱老三,若是可以,便放他回家,畢竟家中還有個老妻子需要照顧。
梁書成自然應承下來,親自將楊璟等人送回了住處。
楊璟也是累乏了,回到之後,便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乾爽的便服,開始打坐入定。
這幾日走的都是水路,雖然沒有塵土飛揚,但水汽撲打,加上三天兩頭下雨,整日裡溼漉漉黏糊糊的,也着實難受。
尤其是風若塵和易姬,女兒之身坐船畢竟是不方便的,那些船老大不帶女人出海航行也是有道理的,別的不說,單說解手這種小事,就足以讓人傷腦筋。
也正因爲路途辛苦,衆人從縣衙回來之後,也都紛紛趁早歇息了,這一夜無話,美夢香甜,到得第二日,梁書成卻早早便來訪了!
“楊大人!那蠻子招供了!”梁書成乃是甲科進士,知書達理,老持沉穩,今日卻有些失態,見得楊璟就差點笑出聲來。
“楊大人不愧是江陵神探,那蠻子招供了,果真如朱老三所言,咱們連夜出動,還抓了其他兩個蠻子!”
“這些蠻子太可恨了,竟然到我大宋境內來禍害百姓,下官已經將案子報上去,必教這些蠻子付出代價!”
楊璟聽得梁書成的稟報,也恭賀了一番,只是心裡卻有些沉重,因爲他還在想着那個器官收集者,在楊璟看來,那人才是最可怕的兇手。
梁書成抓住的這些人,應該都是模仿作案,所以從這些蠻子的口中,應該能夠得到些許線索,楊璟便把自己的疑慮說了出來,希望梁書成不可輕易放過這個案子,抓到那個手法精妙的器官收集者,才能真正地高枕無憂。
如果前面的受害者屍體能夠保存下來,楊璟通過對比,應該就能夠確定是否同一人作案,或者是多人作案,甚至能夠找出那個器官收集者的線索。
卷宗裡頭的屍格記錄太簡單,但楊璟敢打賭,其他屍體,絕對沒有精囊被摘除的這個細節,這是區分器官收集者和普通練手蠻子的最重要特徵!
如今梁書成四處搜捕這些蠻子,已經打草驚蛇,那個器官收集者說不定已經逃離江寧縣,往後想要抓住他,可就有些困難了。
對於楊璟的擔憂,梁書成也保持着樂觀的態度,雖然只有短短的半夜,但他卻從楊璟身上學到了不少,起碼在破案思路上,他就如同領略了一個全新世界一般,這是受益一生的收穫!
如果說早先接待楊璟是因爲建康府的派遣,或者說出於對宋慈的敬意,或者對楊璟在破案方面的尊重,那麼現在,梁書成對楊璟是發自肺腑的心悅誠服了。
從楊璟將手指探入屍體之中,爲了尋找真相而面不改色,即便抓到了嫌犯,卻仍舊沒有停止調查,這種精神,就是他梁書成最好的榜樣,想要成爲青天大老爺,或許他沒有楊璟那樣的破案本事,但一定要有楊璟那樣的態度!
若是時間充裕,楊璟倒想將這個案子追查下去,可惜安豐軍的事情比案子更加重要,他不得不抓緊趕路了。
衆人聽得這個好消息,對楊璟也是佩服不已,易姬小道姑和洞真等人,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見識到楊璟破案,別人可能一輩子都毫無頭緒的案子,竟然就這麼給偵破了。
在他們看來,見識到整個過程,會覺得很簡單,可捫心自問,若讓自己來措置,又確實無法做到楊璟的程度。
並非能力的問題,而是眼界的問題。
他們無法像楊璟那樣,用特有的視角來看待這些事物,所以即便看似簡單,他們卻是如何都想不到的,這是時代的侷限性導致的,並非才能所彌補得了。
在接觸案子的時候,當他們聽說雨水沖刷掉所有痕跡,受害人被剝掉所有衣物,渾身上下僅有一處傷口,連鮮血都被放光了之後,他們認爲這就是一起無法偵破的懸案。
可這才半夜不到,他們繼續啓程,而梁書成卻帶着整個衙門的人,恭恭敬敬地目送他們上路,甚至還讓人駕着輕快小船,在前頭給他們引路開道!
許是受到案子的影響,楊璟很少走出船艙,大部分時間,都在研究臨走前從梁書成處索要的卷宗。
衆人都楊璟的脾性也已經非常瞭解,這種時候除了風若塵,其他人是不敢去招惹他的。
易姬和洞真等龍山觀弟子,心裡對楊璟其實還是不服氣,但周遭的人對楊璟都非常的尊敬,他們很多時候都自找沒趣,只能自娛自樂,時不時偷偷說楊璟的壞話,以緩解心中的嫉妒。
當然了,話題自然是繞不開風若塵的,風若塵是個比較“豪放”的女子,年紀又大了,還與楊璟這般親密,兩人又沒有正經名分,在這些人眼中,無疑是傷風敗俗的。
二十七八的年紀,在楊璟看來,並非什麼障礙,風若塵面容出衆,身材健美豐腴,正是楊璟夢中情人的類型。
可在宋人的眼中,就不是這個樣子的了,在他們看來,風若塵又老,身子又臃腫,楊璟到底爲什麼喜歡跟這個老女人膩在一塊?
只能說楊璟是個變態!
隨着時代的發展與進步,潮流也不斷向前,大衆審美觀念也不斷髮生變化。
比如在唐朝,便以豐腴爲美,而到了後來,又以清瘦爲美,理學崛起之後,存天理而滅人慾,封建禮教的束縛更加嚴酷,女子也需要謹守品德。
在唐朝的時候,社會風氣很開放,無論男人女人,對貞潔觀念其實並不苛求,妻子是不是處女,也並不是首要考慮的問題,女人也可以改嫁而不會受到鄙視,自由戀愛的風氣也很濃郁,許多青年男女,甚至有家有室的男女,只要情投意合,芳心難以自抑,出現一夜情的狀況,也是時有發生,並能夠得到社會的認同,還認爲這是人之常情。
當然了,到了宋朝之後,這種觀念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但也不是說宋人就很保守。
宋人女子,尤其是風月場所的女子,雖然不敢再穿袒胸露乳的抹胸裝,但卻喜歡穿透視裝!
是的,就是透視裝!
這種透視裝在風月場所很常見,女人們裡頭僅僅穿着褻衣,也就是肚兜,這肚兜只能遮住前面,後背卻是露着的,外頭罩着輕紗,就是歷史書上常說的那種,隔着五層紗仍舊能看到身上一顆痣的那種薄紗。
大不了外頭再加一件褙子,或者乾脆連褙子都不要,這種若隱若現,比唐朝的開胸裝,可就更加具有誘惑力,更讓人想入非非了。
當然了,這也只是風月場所,或者閨房裡頭的事情,若真要這樣走上大街,怕也沒幾個人敢做的。
說這麼多,無非是想說明,在宋人的審美觀之中,風若塵是個極其不合格的女人,是個離經叛道又老又醜的女人!
所以他們根本無法理解楊璟爲何要如此喜歡風若塵,走到哪裡都帶着風若塵。
此時,這個令他們討厭的女人,又正大光明地走入了船艙,很快就傳出“淫蕩”的調笑聲,惹得易姬和洞真等人紛紛唾棄!
楊璟對風若塵從來都很寬容,因爲風若塵一直以來的生死相隨,因爲她的捨命付出,也因爲她是楊璟枯燥的生活之中唯一的調劑。
在所有接觸過的女人當中,楊璟認爲風若塵的性格最比宋風雅還要接近後世的女孩子,與楊璟最聊得來,也最有默契,同樣也開得起玩笑。
但她比宋風雅更成熟,更懂得隱藏心意,也更加的包容,不會讓楊璟左右爲難。
許多人都將楊璟當成主心骨,認爲沒有楊璟解決不了的事情,所有人都靠着楊璟,但楊璟累乏了或者軟弱了,又該靠誰?
是的,每當這個時候,楊璟想到的便是風若塵。
這個女人對楊璟而言,沒有任何負擔,是楊璟遮風避雨的溫柔鄉,所以楊璟很喜歡跟風若塵在一起。
此時風若塵大咧咧地靠在楊璟的後背上,伸着大長腿,有一句沒一句地跟楊璟調笑着,兩人其實都已經習慣了,不過讓人見着的話,必定會被人看成輕浮得不堪入目了。
“照你這麼說,那人肯定還會犯案咯?”風若塵適才問起,楊璟便將自己思考的問題告訴了她。
“嗯,非但會繼續犯案,而且犯案的頻率會越來越高,犯案的模式也會跟着進化,手段也會更加的殘忍,更加的匪夷所思…”
“這類殺人狂,通常會利用傷害別人來滿足自己的心理需求,在早期的時候,作案一次,會讓他們的興奮度和滿足感持續很長一段時間,可他們的渴求會越來越強烈,時間間隔也會越來越短,最終會走向瘋狂...”
楊璟對於這個兇手一直耿耿於懷,因爲他知道那人還逍遙法外,還會繼續傷害無辜的人,可他卻沒辦法將他抓住!
“你昨天說的都是真的嗎?真的有人收集人皮做衣服,收集頭皮做假髮,收集人臉做面具?”
楊璟昨夜跟風若塵說的都是歷史上或者影視作品裡頭很出名的連環殺人魔,即便是風若塵這樣的女子,也被嚇唬得小手冰涼,楊璟心裡頭卻在竊笑不已。
不過這些作品源於生活而高於生活,雖然爲了觀賞性的需要,會做出改動,但現實生活中確實有着原型。
“當然是真的,很多人都怕鬼,其實這個世界上,人比鬼要更加可怕,每個人心中都有陰暗面,一旦無法控制自己的理智,心中的惡魔就會被放出來,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一個人能夠殘忍邪惡到何種程度...”
“你的心中也有惡魔咯?”
“自然是有的...”
“你的惡魔是甚麼樣子的,放出來我看看?”
“額...風姨你又調皮了,想看的話今晚溜進來,我讓你看看甚麼才叫惡魔,哼哼哼...”
楊璟和風若塵兩人自得其樂地享受着旅途,而安豐軍已經近在眼前,只是楊璟沒想到,那個兇手,會比蒙古人的雲都赤刺客要更早動手,就好像在楊璟面前示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