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弘義坐鎮大理東面交通大城,石城也是繁華往來之地,他手裡兵甲也算強盛,幕府客卿不說強者如雲,再不濟也是無人敢惹。
然而事發之後,郡守府的武士們傾巢而出,圍追堵截,最終竟然還是讓風若塵將這阿蠻給揪了回來。
再想想楊璟抽絲剝繭洞若觀火如臨其境般的破案,鹿白魚僅僅靠着望聞查探便知曉薄荷水中是否有毒,高弘義此時再看楊璟,越發覺着這位大宋使節高深莫測,對大宋朝的崇拜和敬畏不由再盛了幾分!
此時阿蠻已經是蓬頭垢面,漫提多狼狽,楊璟便朝高弘義道:“郡守大人,相信大人適才也聽到了本官與趙大人的對談,實不瞞你,此女極有可能是蒙古人的細作,不知大人可有興趣與本官一同審訊一番?”
楊璟如此一說,倒讓高弘義鬧了個大紅臉,因爲適才楊璟與趙京尹談論蒙古大勢之時,高弘義是豎着耳朵偷聽來的。
好在楊璟也是早有所謀,之所以認爲蒙古人缺糧是極其有價值的情報,是因爲如果大理人得知蒙古軍隊的實際情況,願意再死守大理三五個月,蒙古大軍必定不攻自退。
再者,趙京尹想要和談,調停二者的戰爭,如果知道蒙古人缺糧的窘境,就能夠坐地起價,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益。
但大理人也不是隨意能夠哄騙的,尤其是高相國的高氏家族,竊據大理,權柄滔天,不可能因爲楊璟三言兩語,就真的相信蒙古人缺糧,畢竟眼下蒙古人氣勢正盛。
楊璟認爲蒙古人內部肯定發生了什麼變故,以致於糧道間斷而無法保證補給,這也只是他個人的推測,難以取信於人。
可如果有高弘義這種郡守級別的大理權貴作爲見證,那麼想要說服高氏相信這則情報,讓大理人繼續堅守疆土,就容易很多了。
楊璟這麼一說,便是將高弘義也納入進來,畢竟在人郡守家裡,總不能撇開這位大城主,自己單幹,這也太不給面子了,更何況阿蠻還是郡守府的奴婢,高弘義還是事主。
高弘義已經不止一次感受到楊璟對他這位城主的體貼,眼下更是樂於參與,便在前面領路,風若塵拎起阿蠻,與楊璟等人來到了高弘義的練功房。
臨行前,高弘義對自家武士也是有些恨鐵不成鋼,言辭多有責備,讓他們趕緊到貴賓館去,解除了圍困,報告目今的狀況,省得那邊發生衝突械鬥。
楊璟見得如此,也就放心下來,趙京尹更是鬆了一口氣,到了練功房,便只是安靜地守在一旁,讓楊璟當家作主拿主意。
這練功房乃是高弘義搞鍛鍊的地方,不算很大,但裡頭竟然豢養着不少猛獸,與其說是練功房,倒不如說是豹房。
這大理山林茂盛,又與東南各國接壤,西域各國行商使節也往來不息,四方物產得以交易,稀有猛獸珍禽也並不罕見。
楊璟等人竟然像走進了一個小型動物園,也不由爲之驚歎,心說這高弘義橫豎不過一城郡守,其他府城的牧守該是何等權勢也就可想而知了。
難怪這大理竟能夠阻擋蒙古鐵蹄這麼久,國力也是不可小覷,慢說再加上各族的彪悍蠻人,可謂是全民皆兵了!
這也給了楊璟極大的信心,眼下大理淪陷大半,眼看着戰爭進入後半程,沒想到大理國力消磨損耗並沒有想象之中那麼沉重,也是大有可爲了。
不過石城已經毗鄰矩州,算是大理的後方腹地,蒙古人還未侵擾進來,民力能夠保存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不知前線狀況如何,說不得要向高弘義打探打探。
楊璟心思以定,不由多看了高弘義兩眼,後者察覺到楊璟那有些冰冷的目光,還以爲自己太過奢侈,引來這位大宋使節的想法呢。
眼看着繼續往裡頭走,正要穿過這獸園,鹿白魚卻停在了一個鐵籠子前面,再也挪不開腳步!
楊璟發現鹿白魚沒在身邊,回頭一望,但見得那鐵籠子孤零零單獨安置,並未與其他獸籠連在一起,昏暗的燈火下,一頭不知名的野獸正盤踞蹲伏在角落裡,依稀看着就想一團黑煙,縹緲而神秘!
彷彿感受到楊璟的眸光,那異獸陡然睜開眼睛,便如同黑夜裡頭亮起兩朵慘綠的冥火,當它在鐵籠面前徘徊低吼之時,純黑的身子彷彿釋放出縷縷黑煙,就好像有無數個怨靈從體內鑽出來一般!
“怎麼了?”楊璟走到鹿白魚的面前來,將目光收回,而後關切地問道,可鹿白魚接下來的一句話,差點沒讓楊璟吐血。
“狗兒,我…我想要這個…”
慢說楊璟,便是高弘義都嘴角抽搐了,這獸園裡頭的珍禽猛獸,可都是四方大地蒐羅而來,每一頭都價值連城,別說其他的,便是這頭不知名的異獸,就足以抵過十幾名美女奴婢的價值!
鹿白魚從未向楊璟討要過甚麼,楊璟也沒送過甚麼值錢的禮物給她,便是手上那隻鐲子,也是搭救了沈鼎食的商隊得到的酬謝,送給鹿白魚完全就是借花獻佛。
想到這裡,楊璟不由看向了高弘義,畢竟高弘義答應要給自己蒐羅美女,楊璟卻沒有要,而是索要阿蠻,如今高弘義也知道,阿蠻應該是蒙古人的細作。
照着這麼說,楊璟不要美人兒,而是索要這頭異獸,也不算過分,畢竟高弘義已經認識到楊璟這位大宋使節的不凡,也是有心結交。
高弘義也是心頭滴血,不過他終究是千金散盡還復來的大人物,爲了招募那些個客卿高手,就不知動用多少財物,美人奴婢各種珍寶也不吝賞賜,咬了咬牙,便決定了下來。
“這位小哥…這位姑娘真是好眼力,此獸名爲夔虎,乃西域罕見的異獸,本官也是花費了大力氣才蒐羅來的,既然姑娘想要,本官也不會捨不得…”
鹿白魚聽得此言,竟然如少女般雀躍起來,得意地扯了扯楊璟的袖子,給楊璟擠眉弄眼,彷彿受到新年禮物的女孩子一般,對於成熟穩重的鹿白魚而言,這等女兒作態着實罕見,慢說楊璟,便是高弘義和風若塵的等人都看癡了!
要知道古人烽火戲諸侯也只爲博得美人一笑,似鹿白魚這等冰山美人,突然展顏一笑便是傾國傾城,楊璟心頭激盪,差點就想將鹿白魚籠入懷中了!
“那便謝過郡守大人了…這異獸得來不易,大人的情誼,本官也是卻之不恭受之有愧啊…”
見得楊璟如此,鹿白魚也是雀躍起來,可此時卻聽得高弘義道:“不過…這夔虎乃是異域兇獸,據說乃是靈種,出生便吃掉母獸,兇殘野蠻,又積鬱太多的怨氣,只怕姑娘想要控制它,有些難辦…”
楊璟聽高弘義說得玄乎,不由湊近了一看,但見得這黑不溜秋的牲口比黑豹大一些,但腳爪上面卻又有些厚厚的鱗甲,頭上有個似獨角的凸起,像變異的黑豹,倒是真如高弘義所言,確實異常兇猛,也難怪稱之爲夔虎。
古人對未知之物素來有着敬畏,這夔字所指,乃是傳說之中的神獸,比如夔牛,便是雷獸,傳說只有一足,狀如牛,蒼身而無角,出入水則必有風雨,其光如日月,其聲如雷。
雖說這異獸與夔的描述不符,但爲了彰顯他的神奇,便捏造了夔虎這樣的兇名。
誠如高弘義說擔憂的那般,這夔虎實在太過兇猛,楊璟也擔心鹿白魚會受到傷害,便轉向鹿白魚,卻見得鹿白魚搖頭道:“大人且放心,奴家自有法子馴服這畜生!”
高弘義見得鹿白魚的執念如此迫切,也就不再說些什麼,只好說道:“既是如此,本官便讓人餵養一番,待得它肚腹飽了,也好控制一些…”
高弘義不愧是養育慣了野獸的,知曉這野獸要是餓了,說不得要傷人,既然決定要送給鹿白魚,便先讓人餵飽,省得這夔虎暴躁。
鹿白魚和楊璟等人也想見識一番,便停留了下來,但見得不多時,便有五七個馴獸人,竟然牽來了三頭土狼!
這些土狼身上有着一些禿斑,瘦小而精悍,一雙眸子散發着滲人的光芒,兇光畢露,躍躍欲試,隨時想要跳起來傷人一般!
“用這東西…餵它?”趙京尹在大宋之時也曾豢養過野獸,畢竟養寵物可是大宋官員權貴的風尚,小到蛐蛐鷹犬,大到老虎豹子,都有人養,而且時常帶出去遛彎兒,漫提多威風了。
可趙京尹卻從未聽說過,有什麼野獸竟然需要用如此兇悍的土狼來餵養!
高弘義不無得意地昂起頭來,輕笑道:“這夔虎生猛兇殘,從不吃死肉,更不吃腐肉,每次都需要自行殺生,姑娘想要養它,倒是有些麻煩…”
此時楊璟也算是明白過來,高弘義要餵養夔虎,其實也是想讓鹿白魚知難而退,並非他高弘義小氣,實是鹿白魚和楊璟等人沒有豢養這夔虎的能力!
鹿白魚只是搖頭不語,高弘義也不再多說,便讓人快速打開鐵籠,將那些土狼全都放了進去!
但見得那夔虎陡然興奮起來,壓低了身子,鐵腰如弓,咆哮着,如同黑色閃電,練功房頓時充斥着土狼的嚎叫,那些個早先被楊璟一行人驚醒而吼叫的猛獸,聽得這動靜,竟然全部噤若寒蟬,整個練功房便只有土狼的哀嚎聲!
楊璟和趙京尹等人看得目瞪口呆,高弘義卻只是笑了笑道:“這夔虎只是幼獸,若長大一些,怕是要用豹子老虎來餵養才成了…也不瞞各位,這夔虎可是我的鎮宅之寶,便是王都的那些個達官貴人,誰不想得到這東西…只是他們都沒本事領走罷了…”
楊璟聽聞此言,也陡然會意,這高弘義也未必真心想送,只是知道楊璟和鹿白魚等人拿不走,這才如此大方!
楊璟本來就沒想過奪人所愛,青草兒如是,這夔虎也一樣,連王都的那些達官貴人都拿不走,他楊璟只是個旅行的使節,也就更加不可能。
雖然不知道鹿白魚爲何執意討要,但楊璟說不得要委屈鹿白魚一次了。
可此時卻聽得鹿白魚說道:“大人的意思是,如果奴家有本事領走,這夔虎便贈予奴家?”
高弘義也沒想到鹿白魚會如此執着,他都已經暗示了這夔虎的價值,這姑娘竟然仍舊執意索要,不過他對夔虎有信心,自信這天底下,除了他之外,便再無人敢養這夔虎,當即點頭,故作大氣地說道。
“本官好歹也是堂堂郡守,夔虎縱然珍貴,但抵不得本官一諾千金,只要姑娘和楊大人能領走,這夔虎便權當本官的謝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