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楊璟第一次聽聞白牛教這個名號,到白牛教開始四處作亂,再到嶽州軍指揮使趙高義被殺,韓洛音以及繁花等人的出現,再到韋鎮仙魏無敵等人的爭鋒,楊璟已經與白牛教往來爭鬥了一年多。
眼下,隨着魏無敵和白觀音身死,各地白牛教分舵偃旗息鼓,往後必定江河日下一蹶不振,地方官府如果能夠繼續追剿,白牛教也會漸漸被平息下來。
除了那個楊璟不願與任何人提起的人,除了宮裡頭那個很多人知道,但誰都不敢說的人,白牛教的風波算是徹底告一段落了。
許是魏無敵和白觀音已經被殺,高採芝也變得沉默,不再跟着楊璟,而是將自己關在了房間裡頭,夏至生怕她出事,便一直陪在外間。
情報上下傳遞,楊璟相信林勳和林爵兄弟很快就能夠知曉,魏無敵等人的死,也算是終於能夠告慰林文忠的在天之靈了。
楊璟心裡也總算是輕鬆了下來,眼下回到自己的房間,終於忍不住大口嘔出塊狀的黑血來!
雖然有板甲護體,但楊璟硬生生受了魏無敵這麼多拳腳轟擊,內力在經脈之中衝蕩,內臟又受到震傷,在別個面前強撐了許久,回到房中才爆發傷勢。
楊璟趕忙運轉金關玉鎖穩固心神,正好趁着體內鬆垮,調動血脈論來培元築基易筋洗髓。
然而他的傷勢太重,對於內傷一道,他也是個門外漢,終究沒法無師自通,嘗試了幾次,非但沒能穩住傷勢,一股熾烈的熱流反而在體內四處衝撞,如同蠻牛一般不可駕馭!
楊璟只覺得頭腦發熱,渾身肉緊,急需將這股力量發泄出去,整個人都陷入了狂暴之中,就好像積壓許久的怒火,急需要宣泄出來一般!
豆大的汗珠不斷冒出來,卻又被他滾燙的軀體蒸成汗霧,他的面色和肌膚通紅滾燙,就如同剛剛出鍋的大蝦,他的雙眼充血,緊握着雙拳,死死抵擋心中那股暴怒!
“我到底怎麼了!”
楊璟就像拆開新玩具卻如何都無法裝起來的孩童一般,惱怒於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草率,又遷怒於外界,彷彿全世界都虧欠了他一般!
楊璟雖然練功勤奮,但終究不如宗雲出身名家,有着深厚的底蘊,似胡命橋這等武當宗師,一眼就能夠看出楊璟是半路出家,是劍走偏鋒,雖然內外兼修,但實則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無可挽回!
此刻宗雲和葛長庚董尚志等人正在北方參加佛道相爭,楊璟越是拼命練功,埋下的隱患便滾雪球一般越來越大,所帶來的後果就更是嚴重!
再加上楊璟犯了一個修煉內功的大忌,那便是同時修煉兩種不同的內功!
每一部內功心法,都有着截然不同的經脈運行軌跡,修煉出來的內力也有着不同的屬性,有人善用氣血精元,修煉出來的內力光明剛烈,有人善用女子陰元,修煉出來的內力冰寒陰損。
能夠修煉不同內功之人,無一不是對經脈理論和內腑極其清楚,窮究天人,能夠讓不同的內功真氣井然有序運轉,避開其他功法真氣,纔敢修煉,這樣需要耗費的心神也極其巨大,沒有深厚的底蘊和高深的境界,根本就無法做到。
楊璟誤打誤撞,先修煉了金關玉鎖,而後又從老僧那裡得了血脈論,要命的是這兩種功法來源截然不同,一個來自純正的道家正宗,一個卻來自於西域的佛家!
如果有宗雲和葛長庚保駕護航,楊璟說不得真能夠締造傳奇,成爲武道宗師,可宗雲和葛長庚半途離開,楊璟無人指導,一味亂來,直以爲勤能補拙,眼下被魏無敵打傷,終於將所有的隱患,都引爆了出來!
楊璟的心神受到了極大的創傷,他痛恨這個世界,自己曾經以爲無所謂或者值得付出的那些委屈和怨恨,已經深埋心底的那些陰暗,全都被撩撥了起來!
他抓住桌上的勾踐刀,便破門而出,他痛恨無所作爲的楊敬亭,痛恨跟屁蟲一般的高採芝,痛恨不敢表白心意的風若塵,痛恨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劉漢超,他痛恨周圍的所有!
“嘭!”
木門被楊璟撞開那一瞬間,破壞所帶來的快感,緩和了楊璟心中的暴怒,他感到異常的滿足,這種滿足讓他感到通體舒泰,只有不斷破壞,才能夠消除他內心的怒火!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現在他的面前,擋住了他繼續前進的腳步!
胡命橋輕嘆了一聲,有些憐憫地看着發狂的楊璟,低聲道:“果是如此,哎,也罷,權當提前付你一些利息罷。”
楊璟此時耳中全是聲音,那些曾經被他殺死的人,那些離他遠去的人,那些他苦苦思念卻又無法見到的人,都在向他傾訴抱怨嬉笑怒罵!
他聽不到胡命橋的哀嘆,他只知道胡命橋阻擋了他的去路!
楊璟一言不發,按住刀柄便往前疾行,陡然加速,勢若風雷,勾踐刀也不再藏勢,唰一聲拔刀,一道銀芒一閃而過,與短棍相擊,竟然有金鐵之聲!
胡命橋早知道楊璟的九浮屠刀法詭異且凌厲,刀鋒所向,無不披靡,眼下楊璟又是發狂的狀態,他也只有全力以赴,不敢大意。
楊璟或許對自己身體的變化毫無頭緒,但胡命橋這種武當宗師,卻是知道楊璟發生了什麼事,這便是傳說中的走火入魔了!
一旦無法及時幫楊璟壓制下來,楊璟的神智會受到損傷,只怕往後都要瘋瘋癲癲了!
胡命橋早在山坳之時,便已經察覺到了楊璟的狀況,畢竟他是內功宗師,只需從楊璟的呼吸和體態,便能夠看出楊璟的傷勢。
今夜他被困山坳之中,若無楊璟吸引魏無敵,身處迷陣之中的他,說不得要着魏無敵的道,在魏無敵手頭上吃大虧,如今正打算替楊璟擋下這走火入魔的一劫,沒想到楊璟爆發開來,力量竟然如此磅礴!
“真真是奇才!”
胡命橋不由驚歎一聲,因爲楊璟兩種功法竟然疊加到九浮屠之上,不需要藏勢,這一刀的力量也足以讓胡命橋退避三舍!
楊璟歪打正着誤打誤撞,又拼命三郎一般呼吸吐納,內力渾厚卻又不懂運用,如今發狂狀態之下,這一年多積存在體內的內力竟然全部宣泄出來,胡命橋自然要驚歎連連!
若楊璟有名師指點,只怕武道修爲難以估量了!
胡命橋知道越是拖延,楊璟便越是危險,雖然自己也損耗了不少心力,眼下卻不敢再節省,當即主動發起攻勢,雙棍齊出,楊璟舉刀迎來,狂風驟雨一般便交手十餘合!
胡命橋畢竟老辣,覷準了時機,一掌被拍向楊璟的胸口!
楊璟的胸口被魏無敵接連轟擊,已經成爲了他的死門,此時橫起左手臂甲來格擋,結果胡命橋卻只是虛晃一招,聲東擊西,手掌上翻,摁住了楊璟的額頭!
“黃庭金蓮!”
胡命橋低喝一聲,武當大黃庭的內力如盎然的翠綠生機一般,源源不斷地涌入楊璟的腦門!
楊璟彷彿一股冰涼的清流當頭潑下,澆滅了心中狂怒的烈焰,整個人都冷卻下來,耳中幻音也消失了,心中戾氣也煙消雲散!
“真人,我…我這是怎麼了?”楊璟似乎對剛纔的舉動也有記憶,自己也是後怕不已,好在有胡命橋阻攔,否則自己必將製造一場屠殺的血案了!
若真的將身邊這些最親近的人給傷害了,楊璟勢必一輩子無法原諒自己,加上走火入魔,人生也算是徹底完蛋了!
念及此處,楊璟也是心有餘悸,而胡命橋卻嚴肅到了極點,朝楊璟道:“莫開口,莫泄氣,屏息凝神,謹守神府,觀想自在!”
楊璟如醍醐灌頂,輕輕放下手中勾踐長刀,緩緩盤膝坐下,胡命橋則一直摁住楊璟的腦門。
此時聽到動靜的劉漢超出現在院門處,胡命橋這才鬆了一口氣,朝他吩咐道:“給我護法,蒼蠅老鼠都不得放進來!”
劉漢超見得此狀,也知曉兇險,趕忙守住院門,過得片刻,風若塵也趕了過來,劉漢超便讓她去把守院子的後方,以防止有人打斷攪擾。
胡命橋盤坐下來,眼觀鼻,鼻觀心,感受着楊璟體內衝蕩的蠻牛一般的內力,也是滿頭大汗。
“楊璟,這也算是你的造化,如今我要用武當蓮花峰大黃庭做引,將你體內兩股真氣交融起來,若能成功,他日造詣不可估量,若是失敗,你我都要萬劫不復,你務必聽我引導,不得有半點差池!”
眼下楊璟的兩股真氣,金關玉鎖和血脈論都是強悍霸道至極,就如同黃河的兩股決堤狂潮。
而胡命橋卻希望能夠用武當蓮花峰大黃庭在他體內架設一條河道,讓兩股支流都融入到這條河道之中,從此各自安分馴服,一同爲楊璟出力。
若真能成功,楊璟便距離武道宗師不遠,在武道上可謂一步登天,可若是失敗,慢說楊璟,胡命橋也會受到真氣反噬,雖然性命無憂,但對境界和修爲損傷也是極其嚴重!
這就是楊璟劍走偏鋒的代價,這是一條獨木橋,走過去便是捷徑,掉下去便是萬丈深淵,也只有楊璟這般膽大妄爲的人,纔敢這般胡來了!
利用武當大黃庭作爲河道,也就意味着爲了約束和融合兩股真氣,楊璟必須每日修煉大黃庭,也就是說,胡命橋必須要將武當的秘法,傳授給楊璟,這在門戶之見深重的時代,胡命橋也算是對楊璟仁至義盡了。
不過他年輕時曾與王道明私交甚篤,切磋交換,甚至於一同指點張本靈這個小道童,楊璟也算王道明半個弟子,胡命橋還需要楊璟替趙昀看病,也就顧不得這許多了。
“福禍相依,往後有多大造化,可就看你自己了!”胡命橋如此想着,一邊過渡真氣,一邊給楊璟傳授武當蓮花峰的絕世秘法大黃庭。
楊璟終結了白牛教的恩恩怨怨之後,終於在一個這樣的契機下,開啓了自己的下一段奇幻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