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三教九流,指的是古時對人的地位和職業的一些劃分等級,三教指的是儒教、道教和佛教,而九流則是指法家、墨家、縱橫家、陰陽家和雜家等等。
不過後來這種說法傳開之後,漸漸也有了不同的解釋和用法,在廟堂,在江湖,都有不同的劃分。
三教的說法並沒有太大的改變,因爲儒道佛已經深入人心,地位無可撼動,九流卻又分爲上九流、中九流和下九流。
江湖人士常常掛在嘴邊的下九流的說法,便來源於此。
一般來說,上九流指的是佛祖神仙皇帝官吏商人武士隱士文人乃至於種田的農夫,算是社會上常見的等級制度,而中九流則指舉子醫師風水先生畫家相師僧道尼姑等旁門左道,下九流則是巫師娼妓大神戲子等等賤人。
而三教九流只是個籠統的說法,隨着時代的不斷變遷,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江湖就有爭鬥,有爭鬥就有歧視,所以很多時候,各個行業和領域對三教九流的劃分也各有不同。
但在江湖武林和平民百姓眼中,上三流一般指帝王相、官軍將和紳賈商,中三流則是派教幫、工塾匠和醫地農,而下三流則是巫乞奴、盜騙搶和耍藝娼。
從這個分類可以看出,範白信等一幫坑蒙拐騙的行當,屬於下三流之中的盜騙搶,算起來就是九流之中的第八流,只比戲子和娼妓高那麼一丟丟。
雖然他們飽受歧視,甚至連武林中人都看不起他們,但蛇有蛇路蟻有蟻路,他們也有自己的生存智慧,也有他們的得意手段。
沒有高超的武藝,沒有尊貴的身份,他們卻仍舊能夠縱橫江湖武林,靠腦子和嘴巴吃飯的他們,絕非簡單之輩,而能夠從中脫穎而出,甚至混出莫大名堂來,範白信絕對是個值得驕傲的。
他是如何都想不到,楊璟竟然能夠看穿他的騙局,甚至於從楊璟的話語之中,他能夠聽得出來,楊璟似乎從一開始就已經看穿了他的伎倆!
他範白信能夠以下九流的身份,進入到白牛教,如今甚至還得到藥師聖女的肯定和垂青,即將要進入護法團,這是何等的榮耀!
也難怪孫二孃要賞賜他們護法身份的時候,他甚至忘記了手上的傷痛了!
就這麼一個人,竟然連楊璟這個狗官都騙不過,他範白信又如何肯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楊璟似乎也捏到了他的這種心理,故意吊足他的胃口,從根本上打擊他的自尊心,勢必要將他們的心推入絕望的深淵,也只有這樣,才能夠讓他們不再抱有幻想,不再追隨白牛教!
楊璟見得範白信仍舊有些孤傲的表情,也不再賣關子,看了看孫二孃,便解釋道。
“你們選擇李代桃僵鵲巢鳩佔,確實是不錯的策略,而且你們也已經提早準備,頭上剃得光亮滑溜,也看不到毛茬子,從扮相來說,你們幾乎騙過了我。”
一個“幾乎”便讓範白信憋屈到了極點,“幾乎”看似讚賞,實則表示最終還是沒能成功,但範白信更加的迷惑和焦急,真不知道自己哪裡沒騙過楊璟,恨不得捏住楊璟的雙腳,將他倒吊過來,將他腦子裡的想法一股腦全都抖出來!
楊璟呵呵一笑,指着範白信的光腦袋說道:“我說你是最大的破綻,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尋常僧人確實不需要點戒疤,只有高級僧人才會點,在這個方面,你們做得不錯,其他人都沒有,只有你點了戒疤,但也正是這個戒疤,出賣了你!”
楊璟點了點範白信的光頭,而後繼續說道:“你努力僞裝成這裡的老主持,甚至對龍寶寺的來歷淵源如數家珍,但你要知道,如果你真的是老主持,那麼頭上的戒疤應該已經平滑,隨着年歲的推移,疤痕會漸漸淡化,可你的戒疤顯然點上去不久,疤痕太過新鮮太過突兀,只從這一點,我便能確定,你或許真的是僧人,但絕對不是想要塑造的那種老主持!”
範白信沒想到破綻竟然在一個疤痕上,當他看到楊璟的目光之時,才陡然想起任務開始之前,聖教交給他的那些卷宗,纔想起楊璟乃是仵作出身,本身還是屢破奇案的刑案推吏,對身體疤痕之類的,自然有着超人的識別能力!
楊璟看到了範白信眼中的氣餒,當即繼續道:“識破了這一點之後,本官還無法確定你們的圖謀,對你們的僧人身份,其實也並沒有懷疑太深,直到你們端上飯菜,我才知道你們的真正陰謀!”
“我們來到山門求宿,你們來了個欲擒故縱,拒絕收留我們,好讓我們放下戒心,這一點確實很高明,而且你們還裝出沒有糧食,餓了很久的萎靡姿態,讓我們知道你們並沒有任何的危險性,再度讓我們放下了戒心。”
“可當你們將那些青菜端上了,本官心裡就有疑問了,如果你們真的沒有糧食,完全可以吃菜園子裡的青菜啊,爲何還有這麼多青菜留給我們?”
“所以只能說明你們並不缺糧,而本官再看了看那些青菜,青菜都是一些水嫩的苗子,甚至很多都沒有長開,如果真的是你們栽種的青菜,必定會等到青菜成熟,才捨得採摘,絕不會將苗子煮出來給我們吃!”
“只有真正種過菜的人,纔會心疼這些青菜苗子,這就足以說明,這些青菜根本就不是你們栽種的,甚至於你們根本就不是龍寶寺的僧人!”
楊璟說到這裡,範白信等人的眼中已經失去了傲氣和光彩,似乎楊璟說的每一點,都正中他們的破綻!
“推理到此,我已經有十成的把握,你們是另有圖謀的,只是到底在圖謀些什麼呢?是謀財,還是害命,亦或者是別的原因?”
“這荒山野廟的,謀財和害命都有可能,但咱們的人多啊,如果只謀財不害命,等咱們都解脫出來,你們一個都跑不了,可當我看到那桶紅豆飯和醃菜,就知道你們並沒有殺人的意思,只是想要迷倒我們,那麼你們的意圖就很容易推測出來了。”
“不謀財也不害命,那隻能是爲了人了,而在本官的隊伍裡,能夠值得你們冒險的,也就只有你們的藥師聖女孫二孃了!”
楊璟說到這裡,孫二孃不由冷哼了一聲,因爲她作爲聖教藥師,對藥理有着極深的研究,迷倒楊璟等人的配方,就是出自她的手筆!
雖然楊璟也粗通醫藥,但她絕不相信楊璟能夠看出她的配方!
楊璟似乎也感受到了孫二孃的鄙夷,也不隱瞞,看着孫二孃道:“二孃你想的沒錯,我確實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但並不代表所有人都不知道啊...”
“爾等自視有些太高了,便是九流之中的人物,難道我楊璟身邊就沒有麼?”
楊璟如此一說,孫二孃和範白信便將目光轉向了宗雲和王不留。
宗雲是三教中人,而王不留,應該就是九流中人了。
王不留算是九流之中的雜家,他的武功也不算太高深,涉獵極廣,精通百家,也曾遊歷天下,行走江湖更是極少吃虧。
楊璟之所以能夠看穿紅豆飯和醃菜的秘密,便是多虧了王不留和宗雲的提醒!
此時楊璟朝王不留笑了笑,朝他說道:“王老先生,還是由你來說一說,也好讓咱們的藥師聖女輸得心服口服吧。”
王不留朝楊璟拱了拱手,也不看孫二孃,彷彿他的眼中只有楊璟,只對楊璟唯命是從一般,緩緩開口道。
“九流人物卑鄙下作,但武功不行,爲了達到目的,常常不擇手段,蒙汗藥和迷香就是最常用的一種法門,起初老朽也以爲你們會在飯菜裡下蒙汗藥,但弟兄們試過,卻沒能試出來。”
“這蒙汗藥乃是用白花曼陀羅製成的,若果真是蒙汗藥,那鷹隼就該受不了,可鷹隼卻沒事,老朽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老朽吃了那碗紅豆飯...”
說到此處,王不留微微擡起頭來,看了看孫二孃,毫不掩飾眼中的讚賞和佩服。
“姑娘不愧爲藥師聖女,竟然連這種配伍都想得出來,老朽本以爲那是普通的紅豆飯,吃了之後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紅豆,而是精刺豆!”
“精刺豆本身沒有毒性,摻在白米里頭也無傷大雅,可老朽看到了那罈子醃菜!”
“確切來說是醃菜罈子裡頭的老虎鬚!”
王不留變得有些亢奮,彷彿又回味起識破這個配方之時那種喜悅,他緊握拳頭繼續說道。
“這老虎鬚也叫威靈仙,味鹹性溫,在這種偏遠地方,沒有鹽巴可用,倒是可以用老虎鬚來醃菜,這也說得過去,但既然你們不缺糧,自然也不會缺鹽,因爲青菜裡頭的鹽分很地道純正,同樣說明你們並不缺鹽,那麼只能說明,你們是事先故意用老虎鬚來醃製鹹菜!”
“老虎鬚雖然有小毒,但不會產生太大的不良後果,精刺豆也沒有毒性,可當這兩樣東西合用之時,卻能夠產生蒙汗藥的效果!”
王不留解釋到此處,孫二孃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她終於能夠體會得到範白信那種陰謀被揭穿的失落感。
她一直將楊璟當成最大的敵人來防範,來算計,並且非常謹慎地評估着楊璟身邊這些人的實力和作用。
她對宗雲的武功感到忌憚,認爲鹿白魚的蠱術也不可小覷,她幾乎將每個人都納入了考慮和對比的範圍,卻偏偏低估了楊璟身邊這個老頭子,王不留!
範白信聽得王不留的解釋,也是垂頭喪氣,如同鬥敗的公雞一般,他終於有了認輸的覺悟,朝王不留抱拳道:“前輩果是高人,不知前輩尊姓大名?”
王不留只是冷哼了一聲,並沒有回答範白信,而是不動聲色地退到了宗雲的背後,彷彿一點都不想搶年輕人的風頭一般。
範白信也是自嘲地搖頭苦笑,可就在這個時候,他身後那個瘦猴小四卻猛然一拍腦門子,低聲驚呼道:“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他...他是下九流大門子,王不留行!是王不留行啊!”
那瘦猴此言一出,範白信等人頓時大驚失色,再看低眉順眼毫不出衆的王不留,頓時肅然起敬,真正的高人,都是大隱隱於市啊!
楊璟也沒想到王不留竟然還是下九流之中的大拿,朝宗雲看了一眼,發現宗雲的眼中也浮現出一絲驚訝來,心裡再度慶幸,自己當初將王不留收爲班底,可算是賺大了,真是家有一寶如有一老啊!
楊璟看了看王不留,這纔將目光轉向了孫二孃,露出標誌性的眼光笑容來,朝孫二孃道:“二孃,你不遵守誓言啊,這可是要天打雷劈的呢...”
孫二孃見得楊璟那人畜無害的笑容,心頭頓時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