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重樓臨時起意,讓常神嶽代替大弟子洞真出戰,也不是沒有道理的,這既展示了他們的姿態,也能夠穩操勝券,因爲在比拼蠻力上,連他都不是常神嶽的對手!
這常神嶽看起來癡傻,一身的傻肉,自然也有一身傻子蠻力,但事實上,常神嶽並非毫無技巧地使用自己的力氣,他懂得如何將自己的力量發揮到極致,同時保護自己的身體!
常神嶽在力氣的使用上,其實很剋制,從他提着的那兩桶水,便能夠看出來。
若他只是一身傻子力氣,提着水大踏步地亂跑,水肯定撒得到處都是,可常神嶽卻點滴不漏,說明他對力量的剋制和掌控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火候!
或許他在人情世故上很遲鈍,但在使用力量方面,卻是非常精明的一個人!
反觀楊璟,雖然修煉的也是內家功夫,但內功是海,身子卻是船,楊璟這船,顯然是經不住驚濤駭浪的拍打,即便再多的內力,也需要身子骨能夠承受得住才行的。
只是沒想到,易姬卻操之過急,竟然將常神嶽的角色定位成龍山觀的幫手!
這麼一來,楊璟提出要找幫手,龍山觀這邊也就沒任何理由可以駁斥或者反對了!
“這丫頭,倒是會壞事…”
易姬卻不以爲然,因爲她掃遍楊璟身後的隨從,除了劉漢超高大一些,其他都不堪大用,難不成讓風若塵這般前凸後翹的娘兒們上陣?
念及此處,易姬便朝楊璟道:“好,你找個幫手,若是贏了,本仙姑親自送你上三重殿!”
楊璟只是一笑,扭頭朝劉漢超道:“可有把握?”
劉漢超微眯雙眼,打量了那常神嶽一番,但見得後者朝他嘿嘿傻笑,露出一口整齊的大白牙來,實在讓人生不出半分的厭惡。
“此人大智若愚,抱朴歸真,絕非蠻力…”
“這麼說你也贏不了?”楊璟故作驚詫地問道,不過劉漢超卻呲了一聲道。
“只是誇他兩句罷了,你這是看不起我啊楊大人…”
聽得劉漢超如此說着,楊璟也笑了,主動幫劉漢超拿着拆下了槊刃的長槊包,以及那柄大隋橫刀,劉漢超將鎧甲也卸了下來,下身一條猩紅戰裙,上身只是緊貼的內襯,肌肉倒也不算太過壯觀,但氣勢卻如山似嶽!
易姬沒想到劉漢超竟然有這等氣魄,她到底是個涉世未深的小道姑,趙京尹等人回京之後,又刻意不去傳播楊璟等人在龍首關的事蹟,是以她並不知曉劉漢超曾經一人獨擋城門,扛着牀子弩面對千軍萬馬!
易姬都能感受到劉漢超帶來的壓迫,常神嶽就更不用說,此人終於不再傻笑,而是將水桶輕輕放下,將腰帶殺得緊緊的,將頭巾解下來,一層又一層往手腕上綁!
陳密見得雙方在準備,趕忙從楊璟手中,將劉漢超的傢伙什都給接了過來,楊璟正要朝劉漢超叮囑幾句,卻聽得易姬陰沉沉地說了一句:“傻大個,把他們趕出去吧!”
這話音剛落,常神嶽便抱起二重殿左側的玄武雕塑,呼呼掄了過來!
這玄武便是一種類似神龜的神獸,上面纏着螣蛇,鎮守北方,也叫真武,算是道教的圖騰。
二重殿這尊玄武雕像乃是整塊黑石雕刻而成,估摸着也有二百多斤!
然而常神嶽便如同丟一口沙包一般,舉重若輕便抱着投擲了過來!
劉漢超正要出手,卻見得楊璟衣袍鼓盪,頭髮都輕輕飄飛起來!
楊璟伸出一掌,大摧碑第三式,如神靈撫頂,大袖一揮,便按在那玄武雕像之中!
“嘭!”
玄武雕像重重落地,紋絲不動,而後喀拉拉裂開蛛網一般的裂痕!
楊璟輕輕吐出一口氣,雙手收回袖中,籠手站着,勾踐長刀便斜插在後腰,那氣度真真是讓人心折,便是易姬也看得癡了!
諸多龍山觀的弟子倒抽涼氣,過多許久,才如沙灘上無數螃蟹在暴走一般騷動起來!
“難怪要讓常神嶽出手,這楊璟便已經如此巨力,他身後那漢子,該是多麼可怕!”
“這就是你外行了,楊璟本身力氣不濟,用的是內力支撐…”
“他比咱們鬱重樓師伯的大弟子洞真大師哥還小,這份內力卻比大師哥要精湛渾厚啊!”
“難怪要換人,怕是鬱師伯早知洞真大師哥打不過這楊璟啊…”
諸多弟子的議論上傳入二重殿中,洞真臉色也有些難看,畢竟爲了龍山觀的大事,不上場也就不上場,但如今常神嶽這麼個傻子,竟然超越他這個大師哥,成爲了種子選手,在師弟們心裡形成了這樣的印象,往後他這個大師哥的尊威也要受到影響,他的心情自然不會好到哪裡去。
鬱重樓其實很看重這個大弟子,但眼下他沒有任何心思關心弟子的心理問題,因爲尋常弟子看不出來,他卻看得真真切切,楊璟所用的內功,乃是武當的大黃庭!
武當雖然眼下不如全真,但也是道教祖庭,而武當山供奉的,大多是真武大帝,也就是北玄武!
常神嶽雖然有些力氣,但終究不是道門弟子,沒動手之前,誰也不知道楊璟竟然懂得武當的內功!
結果出手之後,將玄武雕像掄飛出去,這無異於冒犯了武當,難怪楊璟要動手!
楊璟施展大黃庭,不是給常神嶽看的,也不是給這些弟子們看的,因爲這些人都看不出門道,這是給二重殿上的鬱重樓看的!
鬱重樓早就審視過楊太后的人傳遞過來的個人情報,知道楊璟跟着宗雲修習內功,應該是南無派的路數,也就是全真道的功夫底子。
而楊璟隨後修煉的血脈論以及九浮屠,乃至於蓮花真人胡命橋傳授的武當大黃庭,這些都是不宣之秘,除了風若塵等少數貼身之人,誰都無法得知!
鬱重樓見得楊璟施展出如此渾厚的內功來,心頭掀起驚濤駭浪,他驚駭震撼的並非楊璟的內力有多深厚,他鬱重樓想要做到這一點,也是輕而易舉的。
真正讓他驚駭的是,楊璟竟然同時修煉兩種內功!
這個與張本靈同輩的半路道士,修煉的乃是全真教的金關玉鎖,可如今施展出來的卻是武當的大黃庭!
能夠同時修煉兩種內功的人,鬱重樓不是沒見過,但能夠練出成就來的,卻是屈指可數,許多人連着連着便走火入魔,從此瘋瘋癲癲,武道斷絕,或不明不白便暴斃了!
若不是天縱之才,由名師指引,從小保駕護航,不然就是七老八十的武道宗師,能夠擷取百家之長,融會貫通,纔敢修煉兩種內功。
然而楊璟輕描淡寫便施展出來,這是融合大成的跡象,也就意味着,楊璟已經衝破了兩種內功的禁錮,假以時日,必定踏入武道宗師的行列!
因爲修煉兩種內功,便意味着修煉速度比別人快兩倍甚至更多,也正是因此,纔有那麼多人不顧走火入魔的兇險,強行修煉兩種內功!
此時鬱重樓突然有種踢到鐵板的感覺,到底是小瞧了楊璟,作爲大師伯,鬱重樓很清楚,如今只有兩條路可以選,要麼乾脆利索擊敗楊璟,讓他對龍山觀再無半點興趣,要麼趕緊低頭,與楊璟交好,否則楊璟必將成爲龍山觀的大敵!
可如今比拼到第二場,易姬又咄咄逼人,龍山觀已是騎虎難下,即便鬱重樓想要改變態度,也豁不出這把臉,再者,楊太后方面,也不好交代!
鬱重樓與楊璟遙遙相望,眸光隔空碰觸,似乎盡皆讀懂了對方的意思!
楊璟朝劉漢超道:“別留情,能收他當小弟,就是你的本事!”
劉漢超嘿嘿一笑,從楊璟身邊走過去,一步步走向了常神嶽,後者沒有傻笑,反而極其少見地嚴肅起來。
這個傻大個曾經是觀裡頭的開心果,誰都喜歡逗弄他,聊以取樂,很多師兄弟都會吩咐他跑這跑那,看着他左右爲難,只懂得抓耳撓腮的傻樣子,大家都會很開心。
當然了,這也只是玩笑而已,大家都喜歡這個傻大個,並不是因爲他是鬆晏真人收養的孤兒,而是因爲他很聽話,對誰都好,從未發過脾氣,更沒什麼打人咬人的瘋病,幹活勤快的人,誰都喜歡不是?
見慣了常神嶽那傻樣,如今見得他認真起來,竟然真的有股不弱於大弟子洞真的威懾殺氣,衆人才心頭驚駭,也虧得這傻大個脾氣好,否則早捏死取笑他的人了!
本來如同鬧劇一般的比鬥,如今卻鬥出了火氣來,劉漢超不動聲色,渾身卻溢散出一股沙場人屠的血腥之氣,彷彿他的身上籠罩着淡淡的血色霧氣一般!
劉漢超走到常神嶽的面前來,朝他說道:“你有多大的力氣?”
常神嶽搖了搖頭,是不知道具體的力氣有多少,還是力氣沒有上限?亦或者說看不起劉漢超?
劉漢超又湊近到他的面前,朝他問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常神嶽又搖了搖頭,劉漢超難免不悅道:“你老是搖頭是幾個意思?”
常神嶽略帶憨厚地甕聲甕氣道:“使喚力氣的時候不要說話,一說話,氣就泄了,力氣就使不出來了…”
看着他仍舊在偷偷憋氣,劉漢超也是哈哈大笑,朝他說道:“恰恰相反,要把氣都放出來,大口吸氣,大口呼氣,大口吸氣,大口呼氣,如此才能使力氣長盛不衰!”
常神嶽聽得劉漢超如此說,更加堅決地搖頭道:“我不信,我師父告訴過我,力氣不是這麼來的,我不信…”
劉漢超也不與他爭辯,指着二重殿右側的青牛雕像,朝常神嶽道:“你能搬起這座祖師倒騎青牛像,我就承認自己錯了,你師父是對的,若你搬不動,你往後就跟着我吧,我好好教你如何使喚力氣。”
常神嶽看了看那座雕像,用力搖頭,朝劉漢超道:“我搬不動,師父也搬不動,你也搬不動,師父說沒人搬得動。”
那是一尊祖師倒騎青牛的高大雕像,估摸着差不多有四五百斤,而且不似玄武雕像那般規整,不好下手和着力。
劉漢超卻呵呵一笑,這東西能比牀子弩更不容易發力?
“如果我搬得動呢?便是如何?”
常神嶽看了看雕像,又看了看劉漢超,在往山巔的方向看了看,似乎在隔空徵求師父的意見,過得片刻,他才搖頭道。
“我已經有師父了,即便你搬得動,我也不能拜你爲師。”
劉漢超哈哈一笑道:“你也不傻嘛,我又沒說要收你做徒弟,只是讓你跟着我,教你使喚力氣罷了,難道你就不想把自己的力氣用在該用的地方?用這力氣來劈柴挑水混吃等死,老天爺爲何要把這力氣浪費在你身上?難不成一輩子就劈柴挑水傻笑不成?”
常神嶽想了很久,又往山頂上看,而後才朝劉漢超道:“好,只要你搬得動,我就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