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璟與天孫兒、高採芝出宮之後,陳密和李彧等人早已在宮城外頭守候多時,由於時間緊迫,楊璟也不打算回府休整,讓暗察子回去與風若塵劉漢超支會一聲,便與陳密等人再度來到了詔獄。
上一次蹲詔獄之時,楊璟被剝奪了所有官爵,如今回來,已經是官職勳位爵位差事集於一身,詔獄的管事以及諸多獄卒也是驚歎不已,心說在詔獄當差這麼多年,還未見過有哪位官員能夠在短短數天內如此大起大落的。
那個老獄卒是笑開了話,自打楊璟離開詔獄,他便得了莫大的好處,如今楊璟回來,大家夥兒都巴不得貼着楊璟,好生伺候,可謂衆星捧月。
楊璟來到牢房,直接提審楊鎮和董登州!
楊鎮和董登州都是有家世背景的,也不會弄得蓬頭垢面,在詔獄裡頭的日子還算舒坦,只是前途未卜,董槐等人又被彈劾,如今停職查辦,楊鎮和董登州的氣色也不會太好。
許是感激楊璟在最關鍵的時刻力挺他們,即便到了如今,仍舊努力爭取重審此案,又許是楊璟如今大權在握,他們也心生忌憚。
總之,楊鎮和董登州已經沒有了先前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傲氣,被獄卒從牢房裡提到審訊室之後,還主動給楊璟行禮。
“楊大人…”
楊璟點了點頭,朝獄卒吩咐道:“勞煩老哥把二位大人的鐐銬給除了。”
那鐐銬基本上也就是個裝點,不過如果董槐被罷相,或許這鐐銬就真要一直戴着,直到他們被處置了。
無論這鐐銬只是象徵意義還是實用價值,對於文人出身的二人而言,都是一種污辱。
“謝過楊大人。”楊鎮仍舊話不多,骨子裡仍舊保持着皇親國戚那種倨傲,反倒是董槐處境堪憂,董登州爲了父親早日擺脫困境,變得十分的積極主動,倒也很是配合。
楊璟跟他們沒有太多私交,當初徐佛介紹楊璟之時,楊璟甚至還受過楊鎮的鄙夷,無論如何,楊璟不會將這些個人恩怨帶到案子裡頭來,他們的態度如何,也就變得無所謂了。
“本官奉旨重審謝英棠被害一案,有些事情要問清楚,不過醜話說在前頭,這些問題關乎到你們以及家族的命運,我只問一遍,至於你們要說實話還是假話,對我沒用任何損失,因爲這個案子本官完全可以撒手不管。”
楊璟直視着楊鎮和董登州,沒有威逼,也沒有利誘,因爲楊鎮和董登州知道,楊璟說的都是實話,案子與楊璟沒有任何利益牽扯,倒是關係到他們自己和家族的命運。
楊鎮似乎不太滿意楊璟的姿態,畢竟他有楊太后撐腰,無論如何,官家消氣了,他也就沒事了,但董登州不同,他父親董槐若被罷相,整個家族便要中落,慢說仕途,能不能躲過牢獄之災還是兩說。
董登州曉得其中利害,便朝楊璟答道:“大人請問,某人必知無不言…”
楊璟瞥了楊鎮一眼,心說這位皇親貴胄纔是主要嫌疑人,董登州不濟也就是個幫兇而已,怎麼主犯不急,倒是幫兇急了起來。
因爲瑞國公主和高採芝都是女兒之身,出宮之後便已經換了男裝,此時不遠不近地站在楊璟後頭,楊鎮和董登州也沒有注意,直以爲她們是楊璟的長隨罷了。
楊璟想了想,還是直截了當地問道:“公主殿下醉酒昏睡之後,你們到底想對公主做什麼?”
董登州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這…”
董登州顯然陷入了內心掙扎,眼中滿是痛苦,暗中掃了楊鎮一樣,但見得楊鎮面色如常,卻眼神閃爍。
楊璟將二人的小動作和眼神交流都看在眼裡,也不催促,只是盯着董登州。
這位年輕的寶文閣待制,咬了咬牙,終於朝楊璟道:“楊大人,董某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如此說着,董登州眼眶通紅,差點便哭了出來。
楊璟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朝董登州道:“不必如此的,本官說了,你們願意說實話就說,不願意說就罷了。”
楊璟說完,董登州也羞愧地垂下了頭,楊璟掃了二人一眼,輕嘆了一聲道。
“既是如此,本官這就走了,二位好自爲之吧。”
楊璟言畢,便站了起來,撣了撣衣袍上的灰塵,便要往外走。
此時董登州才猛然擡起頭來,朝楊璟懇求道:“楊大人!丁大全那奸佞想要無端誣陷我父親,還望大人能夠幫幫我父親!”
楊璟停下腳步,也不轉身,董登州繼續求道:“大人,我父親愛國愛民,到頭來卻爲奸佞所陷,我知大人剛正清白,還請大人救救我父親!”
楊璟眉頭一皺,轉身朝董登州道:“董登州,你也知道,爲了重審此案,本官不惜落了詔獄,丁大全是借了甚麼由頭來彈劾董相公的?是借你們的案子!難道你還看不出這其中關節麼?”
“如今能救你和董相公的,便只有你自己,可你…”楊璟輕嘆了一聲,便別過臉去。
董登州臉色煞白,內心仍舊在掙扎,突然噗通一聲便跪在了楊璟的面前!
“楊大人!我知道你是個好官,我也知道你肯定有辦法救我父親!我父親勤勤懇懇,兩袖清風,忠君愛國,又豈會以權謀私,意圖謀反!大人您可要救救我父親啊!”
“若我父親被罷相,這烏煙瘴氣的朝堂,便要徹底垮塌了啊!我知大人也是爲百姓着想的好官,即便不是爲了我父親,也要爲天下百姓想一想,求大人救救我父親吧!”
董登州聲淚俱下,竟然磕頭到底,久久不起!
楊璟輕嘆了一聲,朝董登州道:“董登州啊董登州,我真不知該說你什麼好,只要你說出實情,便能救你父親,可你卻不願出賣朋友,你可以爲了你的朋友而放棄父親和天下百姓,緣何要我楊璟來爲你的義氣買賬?”
“再說了,爲了一個朋友造下的罪孽,讓你父親這樣的忠臣蒙冤受屈,甚至遺臭青史,罔顧家族安危,更不考慮天下百姓的福祉,這樣的義氣,真的值得嗎?”
楊璟此言一出,董登州也是痛苦萬分,下意識朝楊鎮看了一眼,後者卻仍舊面無表情。
楊璟冷哼一聲道:“你倒是爲了朋友守口如瓶,替他守着這腌臢的秘密,可你朋友可曾想過爲你付出些什麼?”
董登州似乎被楊璟說動了,但仍舊閉口不言,楊璟也只能搖了搖頭,轉身就要離去。
眼看着楊璟就要跨出牢房,楊鎮終於開口道:“楊大人且慢走!”
楊璟聽得這聲音,突然覺得鬆了一口氣,不是爲自己,而是爲了董登州。
“楊大人,事情都是我做的,與董登州無關,他只不過是爲我掩蓋罷了,請大人放過他,請大人救救董相公!”
楊鎮終於敗下陣來,不復高傲,朝楊璟垂頭拱手,深深一躬,沉聲求道。
“這麼說,你承認是你毒殺了謝英棠?”楊璟轉身問道。
“不,我楊鎮不是什麼胸懷豁達之人,也確實警告過謝英棠,讓他顧忌公主的名聲,但我楊鎮還不至於去毒殺他!”
其實楊璟早知道楊鎮並非毒殺謝英棠的兇手,因爲他早已知道兇手是誰,今遭提審,只是爲了弄清楚事情的整個真實經過罷了。
“既然你沒有毒殺謝英棠,爲何還要掩飾?想必你是對公主做了甚麼虧心事吧?”
楊璟直視着楊鎮,後者面色慘白,神色猙獰,終究還是懊惱地捶打着自己的腦袋,落淚道。
“雖然我比天孫兒年長,但對天孫兒卻早已傾心癡迷,聽說她要下嫁給周震炎那個老小子,我不甘心啊!”
楊璟身後的瑞國公主身子一僵,便氣得顫抖起來!
楊鎮繼續說道:“我與天孫兒可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楊家乃是幾代貴戚,無論如何,我楊鎮哪一點比周震炎差!一想到天孫兒要嫁給周震炎,我便心如刀絞啊!”
“也是一時糊塗,當夜見得天孫兒已經昏睡,我便在想,如果我與天孫兒木已成舟,相信官家也只能接受我這個女婿,再讓我姑母說項,天孫兒便不用嫁給周震炎,最終會跟我長相廝守!”
楊鎮如此說着,便等同於承認了他要對公主意圖不軌,想要玷污公主清白的事實了!
難怪董登州要替他掩飾,那天夜裡只有他們兩個藉口要保護公主,而沒有喝酒!
“如此說來,那酒裡的迷藥,是你下的咯?”楊璟試探着問道,楊鎮卻趕忙搖頭道。
“不!酒裡的藥不是我下的,咱們這些人進入集英殿之前,都必須要經過搜身,除非是提舉大人和董相公這樣的主事,否則一律要搜身的...”
“我與登州本意是想要保護公主的,只是公主當時喝了那酒,渾身無力,我看着意亂情迷,一時衝動,便想要佔了公主的身子...我...我不是人啊...”
楊鎮說到此處,便抱頭嗚嗚哭了起來,而楊璟身後的瑞國公主,已經渾身顫抖!
“楊鎮!你怎能如此待我!我一直把你當成好哥哥,你卻...你卻要對奴家做出這等禽獸之事!我...我恨不得你永遠不要出獄!”
瑞國公主見得楊鎮親口承認了醜事,終於是將那夜的人影,與楊鎮疊合起來,此時悲憤羞惱,指着楊鎮罵完,便捂住臉哭着跑了出去,高採芝趕忙追了出去。
楊鎮也沒想到瑞國公主竟然會跟在楊璟身後,此時也是羞愧得無地自容!
楊璟搖了搖頭,朝他問道:“是高郡主阻止了你?”
楊鎮被瑞國公主的出現徹底擊潰了心防,朝楊璟搖了搖頭,楊璟又說道。
“也是,你要作惡之時,他們只怕還沒有醒來,便是周震炎和溫如玉,應該也是昏睡的...”
楊璟想了想,自顧點了點頭,便朝楊鎮道:“行了,我都知道了,你們安心等着吧。”
見得楊璟要走,楊鎮都替楊璟急了:“我還沒說是誰阻止我對公主作惡呢...”
楊璟呵地笑了:“那個下藥之人,自己肯定不會喝藥,所以應該是他阻止了你,而你們都是經過重重搜身的,無法帶藥進去,那麼剩下的真相也就只有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