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帆趴在一頭戰馬的屍體上,遙望着前方圍殺而來的追兵,面上沒有太多表情,眼中卻有着一絲嗜血的興奮!
維京人沒有大呼小叫,馬木留克傭兵們也沉默着,越是命懸一線,他們便越是安靜,因爲他們恨不得將呼吸的力氣,都用在殺敵之上!
利維坦正在處理一個傷員,這個維京人很不走運,一條腿讓戰馬壓碎了,半截小腿骨肉模糊,利維坦當即便用皮帶扎住上部,將小腿給切了下來。
他的止血也沒有其他辦法,只是用馬血人血,調和了一些爛糊糊,封住傷口,若能夠燒起火堆,便用燒得通紅的刀刃,將這些糊糊連同傷口皮肉,一道烙燒,讓傷口快速結痂,以達到止血的目的。
可如今無法生火,也來不及生火,只能用髒兮兮的綁布,一層層綁了起來。
爲了方便傷員行走,利維坦還找來半截槍桿子,綁在了傷員的斷腿上,權當假肢來用。
那傷員疼得呲牙咧嘴,可見得利維坦給他綁的槍桿,登時不樂意了,從身邊摸了一把,將一把長柄腰刀丟了過來。
“綁上這個!”
利維坦哼哼笑了兩聲,果真將那柄腰刀,綁在了斷腿上,那傷員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指不定廝殺之時,這腰刀假肢,還能派上用場不是?
馬木留克傭兵們是聽說過維京人,對他們這種彪悍到了極點的作風,已經習以爲常,可林爵李彧等人,卻是大開眼界,四處一看,有些斷手的傷員,同樣綁上短刀短劍來充當假肢!
這些人並沒有躺在地上,而是來回走着,正在適應假肢,那些個斷腿的,走起路來,刀劍假肢就紮在地上,噗嗤噗嗤的聲音,讓人着實心涼,從地上的屍體踏過去,刀劍假肢會將屍體絞爛,也實在有些毛骨悚然,可他們卻全然無覺。
楊璟走到利維坦的身邊,朝他說道:“你應該聽說過,我有辦法能夠緩解他們的痛苦。”
利維坦鄙夷地看了楊璟一眼,只是冷笑道:“無知!”
楊璟皺了皺眉,卻聽得利維坦繼續說道:“疼痛,是上天賜予的最好禮物,在戰場上,疼痛能夠讓你保持清醒,能夠讓你感受到生命在流逝,能夠喚起你的鬥志,不是讓你對抗恐懼,而是生出無窮盡的恐懼,因爲疼痛和恐懼,是力量的源泉!”
“但疼痛和恐懼也會將人打倒,不是麼?”楊璟沉思片刻,也認爲利維坦的話並非全無道理,可疼痛和恐懼太強,人就會先崩潰,變得手足無措。
利維坦卻嘿嘿笑道:“對於別人來說,或許是這樣,可對於維京人來說,疼痛和恐懼,從來都不是敵人給的,而是自己內心生出來,如果連這點點疼痛和恐懼都無法戰勝,還如何戰勝敵人?”
楊璟默然,利維坦則繼續說道:“我知道你的魔法能夠解除痛苦,不過這種魔法,是爲弱者準備的,你還是留給別人吧,維京人用不着這樣的魔法!”
楊璟聞言,緩緩擡起頭來,朝利維坦道:“我終於明白你們爲何能夠征服歐洲了…”
利維坦哼哼一笑,頭上的白骨盔卻微微顫抖起來,夜空之中隱約能夠聽得嗚嗚的風聲,只是這風聲越發的淒厲!
利維坦還想自我吹噓幾句,楊璟卻一把將他摟了過去:“小心!”
“嘶嘶!”
風聲變得尖厲,竟然是漫天的箭雨!
利維坦被楊璟這麼一摟,也是臉色發白,但見得楊璟揮舞袖袍,內功催發,勁氣鼓盪,羽箭便如稻草一般被楊璟拂去!
利維坦與諸多維京人可從未見識過內功這種東西,見得楊璟如此,羽箭都避着他,只覺着這纔是真正的魔法!
維京人與馬木留克傭兵都是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人,當即躲在屍體堆後頭,也有人將屍體當成肉盾,藉以躲避羽箭。
一名維京人罵罵咧咧,想要查看外頭的狀況,這纔剛冒頭,那牛角盔上便紮了好幾根羽箭,其中一支從臉頰邊上擦過,將他的耳垂都給抹去了!
“幹!”
他們的牛角盔很是厚重,否則早就將他腦袋給扎破了,此時縮了回來,又是一陣大罵,也不敢脫下頭盔,只是將頭盔上的箭枝給一一折斷,周圍的夥計們卻是哈哈大笑起來。
這些人從來都是亡命之徒,生死戰場之上,仍舊哈哈大笑,也有人取出裝有烈酒的皮囊,相互傳遞着,沒人大灌一通,胡言亂語也就更多了。
楊璟將利維坦護送到鬼帆這一邊,鬼帆朝利維坦道:“同樣是死靈法師,夥計們倒是願意跟這個黃皮小子,利維坦你還是幹自己去吧!”
衆人也是一陣哈哈大笑,楊璟見得如此,也只是搖頭一笑,撥開箭雨,但見得輕騎已經圍繞着死人堆,開始進行密集的攢射。
由於是黑夜,雖然有白雪映照,但終究是沒法辨認敵人的面容,好在楊璟凝結內丹之後,視力也變得更好,隱約還能看到一些,只是這些輕騎繞着死人堆跑馬,不斷激射箭雨,楊璟也無法辨認哪個纔是雅勒泰倫。
這些輕騎繞着死人堆,不斷射擊,層層圍困,也不知有多少敵人,也虧得重甲鐵騎給楊璟等人留下了這麼大的好處,否則他們很難支撐下去了。
雖然無法派人出去報信,但這些克烈部輕騎從西面八方圍攏過來,那二千多馬木留克傭兵肯定會有所察覺,只要繼續支撐下去,待得馬木留克傭兵前來解圍,他們便能夠趁機殺出去,來個裡應外合了!
這些輕騎顯然也有所顧慮,他們不是衝鋒兵種,若直接衝殺進來,會被這堆得一人多高的死人堆阻擋,戰馬無法通行不說,放着騎射不要,卻跟維京人進行近身肉搏,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也正是因此,楊璟才斷定,雅勒泰倫和公羊徙野一定就在這些騎兵當中!
因爲雅勒泰倫不是親自前來,絕不可能調動得了克烈部的騎兵,而克烈部的騎兵沒有去過和林,對維京人也沒有足夠的瞭解,只有雅勒泰倫纔會叮囑他們,不要跟維京人近身肉搏!
只要撐過他們的弓箭壓制,無論是等待救援還是強行突圍,纔能有生還的機會。
楊璟也沒有無謂地浪費力氣,查看了局勢之後,便躲了回來,見得姒錦就在不遠處,當即一屁股坐到了她的身邊。
姒錦對楊璟還有氣,扭過頭去,並不看楊璟,楊璟卻沒再順着她,用手捧着她的臉,將她的頭扭了過來,盯着她的雙眸,嚴肅地說道。
“我要回南邊去,你願不願意跟着我?”
姒錦沒有回答,只是冷哼了一聲,楊璟知道,這就是她的態度,沒有反對便是默認了。
他點了點頭,直勾勾地盯着姒錦,不容置疑地說道:“往後不能亂殺人,乖乖聽話,能不能做到?”
姒錦仍舊沒有回答,只是惡狠狠地盯着楊璟,楊璟用大拇指沾了些口水,替她抹去臉頰上的一朵血跡,而後確認道:“我要你親口回答,能不能做到!”
姒錦面容變得有些猙獰,掙脫了楊璟的手,抽出腰間的短刀,噗嗤便往旁邊刺了過去,一名奄奄一息的蒙古重甲騎兵,當場被她刺死了!
存活下來的蒙古重甲兵也就幾十個人,大部分受傷極重,重甲都被維京人剝下來,堆到防線上去了,哪裡能抵得過姒錦這一刀。
姒錦抽出刀子來,舔了舔刀刃上的鮮血,朝楊璟冷笑道:“你要搞清楚,你是我的,但我不是你的,想要我當你的暖牀丫頭,還是趕早死了這條心!”
姒錦言語間的霸氣是毋庸置疑的,楊璟只是輕輕吸了一口氣,正想着如何才能夠降服這妖孽,姒錦卻陰笑連連。
“你以爲我會像她們那樣,對你惟命是從,做你的奴婢嗎?做夢!”
姒錦推開楊璟,便從死人堆防線跳了出去!
“死丫頭,給我回來!”
姒錦這一舉動,也是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鬼帆和利維坦等維京人不禁嘖嘖讚歎道:“這纔是女人中的女人啊!”
外頭羽箭如風暴一般,姒錦揮舞着雙刀,就要衝突輕騎兵的包圍圈,可她畢竟是個刺客,僞裝潛行還成,正面衝撞軍陣,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她之所以這麼做,也是在向楊璟表明,她就是要獨霸楊璟,卻並不是楊璟的諸多女人之中的一個,她不願與鹿白魚和風若塵等人分享楊璟!
見得她寧死也不願聽話,楊璟也大怒,這女人的任性妄爲根本就不會分場合,也不理會時機,她率性而爲,想要幹什麼就幹什麼,甚至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在乎!
楊璟三五步追上去,揮舞袖袍,卷落那些羽箭,可他們二人一冒頭,輕騎兵便有了目標,羽箭比那雨水還要密集!
姒錦這纔剛奔出兩三步,肩頭便中了一箭,大腿上接着又被一根羽箭洞穿!
吃痛之下,她便從死人堆上滾落下去,外圍的輕騎兵策馬而來,彎刀呼嘯砍過,眼看着就要斬落她的腦袋!
楊璟後發先至,運足了內力,大摧碑手轟然打在馬腹上,那戰馬連同騎士,竟然被楊璟一掌推着橫飛出去!
這一掌分明輕飄寫意,卻爆發出無窮的力量來,維京人不由看得目瞪口呆,連利維坦都低下了高傲的頭顱,內心之中已然接受那個早已不得不去面對的事實,楊璟確實是個強大的魔法師!
楊璟哪裡理會得這許多,撈起姒錦,兔起鶻落便回到了陣地之中。
楊璟拔刀將箭桿削斷,先給她包紮起來,姒錦見他滿臉怒容,真的到了忍受的極限,也就癟着嘴,不再撩撥楊璟。
楊璟輕聲說道:“你想死也可以,等這一仗打完,你想怎麼樣,咱們再談,現在,給我老老實實的!”
姒錦瞪了楊璟一眼,朝楊璟道:“我要是不老實呢?”
楊璟此時幾乎將嬌小的姒錦整個兒抱在了懷裡,堵在一個小角落裡,別人也看不到,他便伸手進去,也不知摸到哪裡,姒錦口脣微啓,喉嚨含糊地嗯了一聲,臉頰卻潮紅起來。
“你會聽話的。”楊璟如是說道。
姒錦聽得這話,迷離的眼神頓時變得更加憤怒,朝楊璟怒吼道:“我有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