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雲的義軍打開城門之後,僅剩的幾個蒙古守將,領着殘部,往北門逃竄,身後義軍緊追不捨,他們只好沿途放火,焚燒民居,以阻擋義軍的追擊。
雖然他們仍舊展現出狠辣果決來,可惜這種方式已經昭示了他們走向窮途末路,是要徹底放棄洛陽了!
義軍秉承宗雲的起事宗旨,他們的任務不是攻城掠地,而是趕走蒙古蠻子。
他們沒有足夠的力量來佔領和統治這些地盤,所以纔有意無意讓南宋朝廷撿便宜,實際上南宋朝廷來接管這些地方,雖然不斷壓縮了義軍的生存空間,但同時也減輕了義軍的負擔,又能夠迫使義軍不斷北上!
用宗雲的話來說,他們打仗不是爲了佔領地盤,而是爲了趕走甚至殺光蒙古人!
他們只能不斷前進,而沒有回頭路,因爲他們的身後,是南宋的軍隊,而南宋朝廷,一面樂滋滋地接受他們攻下的地盤,一面又宣告天下,將義軍視爲反賊!
無論如何,義軍的弟兄們並沒有想那麼多,他們只是遵從着宗雲的起事宗旨,將這些蒙古人都趕出長城,趕回北方的草原深處,若他們賴着不走,那邊統統殺光!
面對勢如破竹的義軍,蒙古守軍全線潰敗,以色目人和北地漢兒爲主的漢軍,多少會幫着蒙古人抵抗,新附軍卻是嚇破了膽子,紛紛繳械投降了。
因爲全天下都知道,宗雲的這支義軍,從來不收那些投降蒙古人的新附軍,在戰爭之中,對待那些投降蒙古人的漢奸,義軍也從來不會心慈手軟!
這也是爲何郭東甲在與宗雲談條件的時候,宗雲並沒有給他任何選擇的餘地,要麼馬上死,要麼幫我打完仗再死!
有鑑於此,新附軍自然是要逃的,他們沒有奮死抵抗,即便跟着蒙古人逃走,也會被蒙古人以軍法處置,新附軍又對他們恨之入骨,逃跑也就成爲了唯一的選擇。
事實上此時的郭東甲,就帶着自己的兵馬,往西城門方向逃之夭夭了。
義軍的主要目標是蒙古兵,雙方的人數差距畢竟太大,若非洛陽亂成一鍋粥,義軍又豈能趁勝追擊,此時若分兵去掩殺郭東甲,只能是揀了芝麻丟了西瓜。
劉漢超領着義軍從南城門往北追擊,一路上大肆掩殺,蒙古兵死傷無數!
守將見得此狀,更是心頭大駭,讓人騎上快馬,搶先一步,要將北城門打開,否則殘餘部隊可就要被困死在洛陽裡頭了!
蒙古大軍的特色便是屠城,今番撞到宗雲的義軍,若出不去,只怕要被義軍屠戮一次了!
那傳令兵領着上百護兵,便快馬趕到了北城門,卻見得北城門一片死寂!
原本南城門告急,其他城門都紛紛支援,冷清一些也是理所當然,可此時卻冷靜得太過分了!
護兵們也是心頭不安,畢竟屁股後面就是蒙古餘部,雖然沒經過清點統計,但今番死傷慘重,再加上有些走失和逃亡的,七零八落,即便人數還在,也成不了什麼氣候。
更何況還有義軍緊咬不放,意圖一鼓作氣將他們全部都剿殺在洛陽城內!
傳令兵來到北城門城下,還未開口,城頭便射下一枝箭,直接洞穿了他的咽喉!
“不好,城門讓人給奪了!”
護兵們心頭大駭,趕忙掉頭,北城門的城頭卻走出來一個人,穿着玄色道袍,頗有空城計之時,焚香撫琴的諸葛孔明的風範!
“那...那是什麼人!”
蒙古護兵們扭頭看得這一幕,不由驚訝又迷惑,其中一名斥候當即驚呼出聲道:“是...是他!賊軍的首領張本靈道人!”
“怎麼可能!難道他一個人就將北城門數百弟兄給殺光了麼?不可能的!”
“快回去稟報千戶!”
衆多護兵也不敢多做停留,當即往回趕,到得半途,蒙古餘部已經趕上來,聽得如此奇怪的事情,也是難以置信。
守將們領着七零八落的隊伍,來到北城門,卻又見得更加驚奇的一幕,北城門竟然打開了!
那個賊軍首腦張本靈,仍舊雲淡風輕地站在城頭,彷彿下一刻就要飄然昇仙了一般!
“這是他在故弄玄虛!咱們衝過去!”
“不!他既然能夠出現在這裡,說明早已潛伏於城內,做足了準備,城外指不定就是伏兵,出去就是個死!”
“蠢貨!咱們不出去也是個死!”
“你才蠢!整頓隊伍,回頭廝殺一番,說不定還有反敗爲勝的機會,早先我就不同意撤退,你們這羣膽小如鼠的蠢物!”
“整頓隊伍?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吧,這些賊軍會給你整頓隊伍的時間麼,不想死就跟着我衝出去!”
衆將議論紛紛,聽到最後,不由往後軍掃了一眼,這人羣烏泱泱的,也看不見後面追兵的情況,只知道後軍已經開始往前洶涌而來,想必追兵也到了城下,開始掩殺後軍了!
“快衝吧,不衝就來不及了!”
“是啊!他們追到了後軍,肯定能夠見到城頭的首領,賊軍士氣必定大振,再不走咱們就全死在這裡了!”
“漢人不是說,留着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麼,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咱們就是讓該死的漢狗給害成這樣的,你還一口一句漢人的俗語,我先殺了你這個內奸!”
“都什麼時候了,還內訌,都給我衝出去!”
這就是羣龍無首的致命之處,即便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他們仍舊誰都不服誰,越發讓自己陷入必死之地!
正當這些蒙古餘部要一同衝出去之時,城頭又出現了一個修長的身影,這個人雖然穿着道袍,卻戴了一張鬼面!
蒙古諸將對這鬼面實在太熟悉不過了,這可是薩滿祭司纔有資格戴的鬼面,而且還必須在大忽裡臺等重大儀式上才能戴,若是平時,便只有大薩滿和部分高階祭司才能夠隨意佩戴!
“這人又是誰啊!”
蒙古人自然認不得此人,但已經追上來的義軍,卻氣勢如虹,那滔天氣勢幾乎要將整個人間都燒得沸騰起來!
因爲能夠如此站在宗主身邊的,在這種時刻,敢於站在城頭,面對蒙古大軍的,只能是活在他們傳說之中的,副宗主楊本初!
“是副宗主!”
“那就是副宗主!蒙古蠻子要死絕了!”
“大家衝啊!”
諸多義軍見得城頭之上,兩位宗主竟然負手而立,就這麼攔下了蒙古人的餘部,不由心神激盪,拍起驚濤駭浪,豪氣沖天,恨不得跪下膜拜!
這是他們見證副宗主迴歸的時刻,這個副宗主在他們的心目中,實在太過神秘。
義軍之中處處透着他的影子,他的思想和創意,影響着每一位義軍兄弟,所有人都享受着他帶來的好處和改變,可絕大部分的人,卻從未見過他。
此時兩位宗主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奪下了北城門,還震懾得這些蒙古餘部不敢出城,這是何等驚世駭俗的場景!
然而蒙古餘部終究還是鼓起了勇氣,往城門外頭衝鋒,可就在這個時候,城頭卻又冒出一個又一個紅髮的惡鬼!
這些惡鬼開始往城下丟屍體,把守城門那數百守軍的屍體!
眼看着一具具屍體被丟下來,蒙古人的心都要沉入谷底,而城門外頭,突然響起轟隆隆的齊整腳步聲!
蒙古逃兵放眼望去,但見得一個個馬木留克傭兵,舉着大盾,將整個城門都封堵了起來!
“這是貴由大王的馬木留克傭兵團,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這些蒙古守將之中也有不少貴族,自然是認得貴由的傭兵團的,也有消息靈通的人,收到了皇庭那邊傳來的消息,臉色頓時就煞白了!
“我知道這個人是誰!他就是大薩滿帶到哈爾和林的那個宗維先生!”
“不!他不是宗維,他應該就是賊軍口中那個神人,副酋長楊本初道人!”
“竟然是他!難道說...”
“沒錯,他們該是同一個人!此人混入我皇庭,挑動皇權爭鬥,實在是該死!”
“都什麼時候了,管他什麼人,還是逃命要緊!”
他們是很清楚馬木留克傭兵團的實力的,這上千的馬木留克傭兵,便是用大規模騎兵來衝鋒,也未必能夠衝破他們的封鎖,更何況城門窄小,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他們又是散兵遊勇,哪裡能衝出去!
難怪城頭那兩個人如此鎮定了!
“往東城門走!”
諸多蒙古守將領着兵馬就要往東城門逃亡,因爲東邊能夠到開封府去求救,開封府的防禦比洛陽可不弱,能夠逃到開封府,便是得救,說不定還能領兵打回來呢!
或許郭東甲就是想清楚了這一點,所以才往西城門逃走,若他也往東,只怕要落入蒙古人手裡,到時候可就生不如死了!
而郭東甲能夠想到的,楊璟自然也能夠想到!
這些蒙古餘部纔剛剛出發,北城門往東的要道之上,已經出現了二百多戴着牛頭盔的野人,可不正是埋伏在此處的維京鐵骨者麼!
義軍見得如此,氣血沸騰,皆因爲楊璟的出現,而燃燒着無盡的鬥志,彷彿體內生出了無窮的力量來,利刃一般撞入蒙古逃軍的陣型之中,迅速擴散開來,所過之處,便只是人頭滿地滾!
城頭之上,楊璟緩緩摘下鬼面,看着城下的殺戮地獄,長長吁了一口氣,輕聲道:“終於回來了,再也不用戴着這個鬼面了...”
宗雲卻沒有半點輕鬆,他不合時宜地接話道:“在北面戴這個鬼東西,到了南面又換成什麼樣兒的?”
楊璟微微一滯,剛剛纔松下的那口氣,又提了上來。
是啊,他終究不是宗雲,這裡絕非最南的地方,更不是他的終點,他還要繼續南返,回到那個朝廷,因爲他是朝廷命官,是忠勇伯爵,有着一大堆頭銜掛着呢。
面對南宋的皇帝陛下以及官員和將領,楊璟又該以何種姿態和麪目,去迎接這些挑戰?
或許宗雲的擔憂一點都沒錯,南邊的朝廷,比哈爾和林要更加危險,而楊璟卻又不得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