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箭的手法,又不同之前的萬箭齊發。較之先前輕柔,卻透着不可抵禦的威脅,叫人更加生怖幾分。
冷沐真下意識收了出掌的手,沿着屋頂的瓦塊退後幾步。
瞳孔中的軟箭驟近,直逼着命門而來,不管怎麼躲閃,好似都猝不及防。
心思迅速一轉,冷沐真又覺一陣頭痛欲裂,丹田之氣怎麼也提不上來。
索性將雙眼一閉,一心想着我命不久矣。須臾威脅一下盡除,軟箭也不知怎麼,竟乖乖地落在屋檐上,再沒了之前的攻擊力。
睜眼一瞧,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條碧璽色的長袍。上頭繡着皇家專用的龍蟒祥雲圖,奢侈地用金線繡邊,足顯其尊貴身份、不可高攀。
一頭青絲自然落下,隨着風清揚而起,若隱若現他背在身後的手。這個背影唯美而熟悉,冷沐真一眼便認出這人——寧蠑!
剛剛在宗正院的時候,這傢伙跑去哪兒了?現在現身算什麼?英雄救美嗎?
冷沐真輕哼一聲,馬上去看下面的百姓,都像她一樣平安無事。
這才鬆了口氣,沒想到這寧蠑不羈的外表下,還挺有仁愛之心!
想到這,冷沐真才一笑,上前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嘿!”
這打招呼的方式倒稀奇,完全沒了三年前的嬌羞怯懦。寧蠑只是微微一笑,“你可知暗殺者是誰?”
好不容易來了個英雄救美,也不知道說幾句好話麼?
冷沐真沒好氣地白了一眼,“這麼遲才現身,先不問我傷沒傷着,倒先問起別的女人了?安的什麼畜生心思?!”
沒理由的醋意,叫她自己也摸不着頭腦。寧蠑更是不明所以,只跳過這個細節,平淡問了一句,“以你的功力,這點伎倆還傷不着你!明明恢復內力了,怎麼不出手反擊?”
招式、絕招都是魔宮的,出手對付小人物倒沒問題,他們根本辨別不出。可梅山派不一樣,她們對魔功極爲熟悉,她冒然出手,不就暴露了?
傻寧蠑,這還需要她解釋嗎?
冷沐真不屑地撇撇嘴,“你不是英雄救美嗎?怎麼不替我反擊?莫不是中了一次雪毒,就不敢對梅山派下手了?”
說罷,下意識瞧了下邊百姓一眼。寧蠑倒是細心,召了京兆丞來,及時疏散圍觀的百姓,還重兵包圍了這一地帶。
“你說暗殺者是梅山派?”寧蠑挑眉一問。
冷沐真自信一點頭,“以我對各大門派的瞭解,你還不信我的分辨能力麼?”
寧蠑低眸,細看了看屋檐上的箭,又閤眼嗅了嗅空氣中的氣味,果然有一股淡淡的梅花幽香。隨即臉色一沉,神色也跟着一黯,“果然是梅山派!”
那還能有假?冷沐真輕哼幾聲,想着梅山派爲何突然攻擊她?是趁着她離開魔宮,想趁人之危嗎?還是這個身子,本就與梅山派有仇?
要說這身子的事,她自己根本一無所知。不過身邊的寧蠑,與這具身子青梅竹馬,他一定曉得她所有事。
想着,冷沐真賠笑幾聲,“對了,梅山派是不是與冷族有仇啊?”
問罷,馬上接到寧蠑一個狐疑的眼神,冷沐真也跟着一驚,忙口解釋,“你知道的嘛,三年前我就失了記憶,再大的仇恨,也渾然忘記了。”
瞧着冷沐真純然無知的目光,寧蠑眸色漸漸幽深,四目片刻才移開視線,“一言難盡,現在先不說了。京兆丞已經包圍了這裡,她們遲早還有動作。我在明、敵在暗,咱們要千萬小心。”
不過魔尊的手下敗將,怕她一個小小梅山派做什麼?
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冷沐真轉眼就忘記了局勢,左右一看才發現沒了祁梟旭蹤影,驚忙問道,“那宗正丞呢?我跟他還有正事辦呢!”
不過一個微不足道的宗正丞,危急時刻也值得她掛念?
寧蠑眉心微生不滿,“你跟宗正丞能有什麼正事?”
絲毫沒注意到他的醋意,冷沐真只一心悠閒地擺擺手,“還能什麼正事,給我當馬騎咯!”
當馬騎......寧蠑聽得更加不滿,只輕聲咒罵一句,“什麼狗屁馬那麼好騎,還不如我府上馬圈裡最爛的馬!”
懶得聽他的抱怨之語,冷沐真只覺出一陣熟悉的殺意,與之前的萬箭齊發有幾分相似。
立時提高了幾分警惕,又不由自主地擋在寧蠑身前,“等下賤人若是用雪毒,你就先走,我掩護!”
跟丫頭相處十幾年,倒是第一次見她擋在自己身前。寧蠑嘴角一暖,還是伸手抓住她的肩膀,輕鬆將她向後一拉,“你的身份不好暴露,最多用用輕功,還是我掩護。你記得迅速退到包圍圈外,京兆丞的人才容易護着你!”
三年來驍勇善戰,她何時坐過逃兵?
退、護?這兩個字簡直是對她最大的侮辱!
感覺到身後憤懣不平的丫頭,寧蠑才輕輕一笑,“丫頭,你要是不想逃,咱們就一起上!管她什麼賤人雪人,一併殺了不留!”
他也算細心,早已讓京兆丞的人退到遠處包圍,不至於叫人看見裡頭的戰況。
她就算用了魔功,只要保證不讓梅山派的人逃出去,就不會身份暴露!
想罷,冷沐真才釋然一笑,“好,咱們一起上!”
話音剛落,便有幾片桃花花瓣飄來。寧蠑縱身一躍,準確抓了一把花瓣,又飛身到了冷沐真前,按着穴道將花瓣粘在她的衣裳上,“既然要動動筋骨,咱們不妨來個遊戲。殺完了那幫雪人,咱們再比一比誰身上的花瓣剩得多!”
說完,又按着同樣的穴位,將花瓣粘在自己的衣裳之上。
一共十二片花瓣,一人六片,分別粘在上身的六個命門穴位。梅山派出招,一向直擊命門,要保住花瓣、還要殺雪人,果然是個好玩刺激的遊戲!
冷沐真饒有興趣地一笑,轉眼寧蠑已經遠去,自己也足尖一點,跟上了他的步伐。
兩人一齊朝着萬箭齊發的方向而去,果然又是一波萬箭齊發,似乎比剛剛的陣勢還要猛烈!
瞧着瞳孔中迅速唰過的箭,冷沐真一個極速轉身,內力一觸即發。瞬間萬箭全部粉碎,根本近不了她一分。
一波攻勢結束,很快又有十支軟箭齊發。那軟箭的威力甚強,別看只有十支,比剛纔的萬箭,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矛頭依舊直指冷沐真,未等到她出手,寧蠑便擋在她身前。點點匯聚丹田之氣,掐準了咫尺距離出手,又是千鈞一髮之際,軟箭齊齊落地。
感覺到軟箭逼近的威脅,冷沐真嚇了一跳,但見咫尺距離瞬間瓦解,嫌棄地推他到一邊,“這麼愛玩刺激,嚇不死你!”
若是能帶他去現代,一定帶他去玩海盜船、過山車、蹦極、激流勇進,看他還拽不拽!掐準了一丈距離纔出招,也不怕哪天估算錯了一命嗚呼!現在的年輕人真是,非要搶着刺激的玩呀,也不怕玩火自焚!
看着她嚇得慘白的小臉,又有了三年前的樣子。寧蠑一瞬笑開,“還以爲你學了武功有長進,沒想到還是個膽小鬼!”
膽小鬼怎麼了?怕死就是膽小鬼?前天晚上中了雪毒,也不知道是誰,求着她救命?他也怕死,還不是膽小鬼一枚?笑她?五十步笑百步!
冷沐真賭氣地給了他一掌,瞄準了花瓣,卻不至於傷着他。
本以爲可以陰他一片花瓣,沒想到他狡猾得很,反身給了她一掌。掌力雖沒有傷着身子,卻極其輕鬆地震落了她一片花瓣。
冷沐真頓時氣得跺腳,“你出老千!”
也不知是誰先賴皮?寧蠑依舊放縱地一笑,雖然不回話,那神色卻好像在說:我就出老千了,你奈我何?
豈有此理?!堂堂魔宮聖女,還對付不了這個小魔頭麼?
哼,不就是藉助凝香丸,漲了幾成功力嘛?得意個什麼勁?!
“可惡!”冷沐真收了內力,伸手便要打人解氣,“你這表情算什麼意思?藐視本小姐嗎?給本小姐把凝香丸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
本以爲他要出招,沒想到只靠蠻力。寧蠑一下沒了動作,任由她打着。
見他沒了防備,冷沐真伸手便要扯花瓣下來,卻被他準確抓住,反手又要偷襲她的花瓣!
冷沐真一驚,幸而吃一塹長一智,這次總算有了防備。忙用真氣護住衣裳上的花瓣,身子跟着以退爲進,順利躲開他的攻擊後,又趁虛而入,要搶奪他的花瓣。
本是一場對付梅山派的行動,不知不覺成了兩人一場鬥智鬥勇的遊戲,若有旁人在看,一定目瞪口呆。
暗中觀察的敵人便是目瞪口呆,這這這,這算是無視梅山派的絕招麼?簡直膽大包天!
本是一場公平刺激的遊戲,無意間成了兩人搶奪花瓣、打情罵俏的畫面。兩人嬉笑怒罵之際,自桃花林中走出一位女子,步伐輕盈如燕,“寧世子與冷大小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沒想到三年後,還是這樣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