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月立即上前一步,跪在那裡。
“老爺有所不知,往常,小姐還是小姐,原是可以好吃懶做的。現如今,小姐說,自己身份已經與衆不同,所以並不能與往常一樣。小姐還說,往常自己仗勢欺人恃寵而驕,您既然大人不記小人過,她這裡那是必須要做出來點兒樣子的。”
夕月說的動情,在沒有感動他人的時候,首先就那樣感動了自己。
“在老爺的眼中,小姐也還是小姐,讓你們小姐明日裡可莫要辛苦操勞了,身體要的緊。”
什麼叫做安排,接下來就知道了。
在這一句話以後,左曉月簡直如約而至,頃刻之間已經邁步,到了屋子裡面。與夕月一模一樣,就那樣跪在了老爺的身旁,目光炯亮的看着老爺。
他的臉陰晴不定,沉溺在一片黑暗中。
“阿月,起來。”
“老爺,您都知道了?”她看着他,不僅沒有起來而且目光惆悵,敏感。老爺嘆口氣,只能上前一步,握住了左曉月的手,“最近,你辛苦操勞,人事已非,那樣多的事情將你已經摺磨的形銷骨立,老爺有什麼不知道的?”
“爹爹,可都是看在眼裡啊。”這麼一說,左曉月立即就抽噎起來,她盼了這麼久,盼望的可不就是這麼一句話。
“爹爹,我雖不是您的親生女兒,不過我畢竟還是與您有二十年血濃於水的親情,爹爹,爹爹啊。”一霎時,已經哭了一個肝腸寸斷。
兩人就那樣緊緊相擁,兵部尚書左權是不會懷疑左曉月舉動的,固然左曉月算不上是什麼好人,不過已經有了改過自新的機會,她不可能連一個機會都不要的。
目前,聽着那不絕如縷的哀嚎,他的心已經跟着一寸一寸都斷了,他的手就那樣寬厚的摸一摸左曉月的後腦勺。
哭了很久很久,她這蓄謀已久的陰謀終於逐漸的形成了,好像滔滔不絕的洪水一樣,綿延不絕。
旁邊的夕月見證了老爺左權與左曉月那趙氏孤兒一般的戲碼以後,不禁微微嘆口氣,現如今,也算是自己幫助他們牽線搭橋,做了一個好事情。
“爹爹,爹爹啊。”她真是會演戲,那種哭聲催人淚下,讓旁邊的人一聽,頓時也是覺得肝腸寸斷起來。
很難想像,一個人演戲可以演的這樣子繪聲繪色。夕月去了,朝着門口的位置去了。
這注定是一個漫長的夜,有人已經呼呼大睡,有人已經從呼呼大睡中翻身而起,有人在呼呼大睡中,繼續自己那不切實際的升官發財死老婆的清秋大夢。
唯獨帝京,還是一片燈火闌珊,自從今日發落了樑嬤嬤與趙銘以後,趙赫就沒有走。或者說,趙赫清楚了自己皇親貴胄的身份以後,就不準備走了。盤桓在了帝京,那樣的心安理得。
趙赫對自己的身份有過很多次的猜疑,有過很多次的推測,但是趙赫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搖身一變成了皇上的兒子。
並且是獨一無二的嫡子,這未免過於得天獨厚了,原來自己比墨琛的身份還要尊貴,比墨琛還要一鳴驚人。
就連皇上都沒有想到,自己最爲疼愛的妃子誕育的龍裔,迄今爲止居然還活得好好的,生活從來就是這樣,總是讓人在無望的時候,給你希望。
這希望讓人熱血沸騰,墨琛與衆人都已經離開了,屋子裡面顯得很是安靜,這樣的安靜給了皇上與趙赫徹徹底底可以交流的空間,此時,兩個人都恢復了神智。
皇上將目光從趙赫的臉上移動了一下,落在趙赫擼起來的袖管上,肩膀上的那一株梅花好像熠熠生輝雕刻出來的刺青一樣,給人一種過目不忘的感覺。
他就那樣看着,多年前的一幕已經形成了一個不可遏止的紐帶,一個傷痛欲絕的畫面,將現在與過去打通,這折枝的梅花,是一個觸媒,將過去與現在就那樣連接在了一起。
“朕沒有想到,你還活着。”剛剛已經滴血認親過了,皇上與趙赫的血統已經沒有什麼好質疑的,“並且這麼多年了,你就在朕的身旁。”
“父親,兒子也沒有想過,自己的親生父親居然還在人世間,兒子總是以爲,就算趙將軍不是我的父親,我的父親也已經在九泉之下,這真正是意外之喜。”
是啊,意外之喜。
簡直是喜上眉梢呢,皇上激動的攥住了趙赫的手,趙赫沒有閃避,就那樣看着皇上。
“朕原本想要冊立墨琛爲太子,就在最近。”皇上這樣說,又道:“但是,你就那樣出現,頃刻之間已經將朕的一切都打亂了,你知道嗎?朕的一切……”一面說,一面嘆口氣。
“你出現不早不晚,讓朕可以重新思考一下皇儲的繼承人,朕已經年邁,在你幼年的時候朕又是錯過了養育之恩,現如今,朕只能找補找補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怎會?”雖然覺得不習慣,但是趙赫終於因爲找到了一個親人,而覺得自己在這個冰冷的世界上並非是舉目無親。
此刻,他的目光看着皇上,皇上眉飛色舞,看得出來,這意外之喜已經讓皇上整個人都變了,變得快樂,變得返老還童。
也對,他一個人稱孤道寡已經很多年了,本來以爲自己已經一切的一切都沒有了,但是沒有料到,在自己已經行將就木的桑榆晚年看,居然還可以有這樣的意外之喜。
他的心目中,最爲牽念的那個人居然還活着,自己最爲喜歡的妃子生出來的孩子在闊別了二十年的滄海桑田以後居然還活得好好的。
這是一種沒有辦法形容的感覺,就那樣,他緊緊的握住了趙赫的手,再也不準備鬆開。趙赫呢,只能逆來順受。
這麼多年了,在趙銘的教導下,他雖不是一個鐵石心腸之人,不過終究還是一個比較聰明而又自食其力的人,他並不喜歡那樣長時間與人對視。
“皇上,已經很晚了,要是……”
“對,對,朕找到了你,想要與你痛飲三杯,朕知道,你千杯不醉,對嗎?”皇上不光光是熱情的,甚至,在皇上的眼中,趙赫是永遠不能拒絕自己的。
趙赫也只能點頭,片時以後,有宮人已經將酒水預備了過來,不多時間,已經將一切都排放整齊。
皇上的目光望着桌上,琳琅滿目,簡直應有盡有。“朕要與你喝一杯,朕心情真的很好。”皇上居然親自斟酒,趙赫受之有愧。
但是又不得不喝一杯,玉盤珍饈,謹遵清酒。這大概是任何一個人都想要有的規格,他沒有想到,自己會感受這樣好的殊榮與待遇,就那樣兩個人已經開開心心的對飲起來。
到了月上中天,皇上已經酩酊大醉,看着趙赫,又是哭哭啼啼,又是放聲笑。這樣的帝王是趙赫從來就沒有見過的,他只能讓內侍監帶着皇上進入了鍾粹宮,皇上去休息了,趙赫這才鬆口氣。
朝着帝京去了,今日,他已經成了皇上的兒子,往後,自己這龍子龍孫的身份,還會水漲船高,他想,要是真的自己得到了帝位,會不會也可以得到樑煙雲的愛呢,這一天真正是兵荒馬亂。
趙赫回家以後,心緒不寧,真正是因禍得福,要是自己與墨琛動起手來,簡直是慘不忍睹。還好,在最後關頭,趙銘良心發現,將自己的身世之謎給和盤托出,對趙銘他簡直是感激不盡。
但是二十多年的養育之恩,終於還是報效了,因爲他就那樣目送趙銘漸行漸遠了,他相信有自己身份的加持與庇佑,趙銘與樑嬤嬤一定會安全離開的。
往後,每一年他都要看到趙銘與樑嬤嬤親筆簽名的書信,現如今,趙銘去了,趙赫的心事重重,這一晚,他好像也無心睡眠一樣。
天色放晴,一切又一次大洗牌。
不想要離開的人,偏偏就那樣離開了,比如此刻朝着關山迢遞而去的趙銘以及樑嬤嬤,想要留下來的也就那樣順遂的留了下來,比如左曉月。
不想要成爲皇親貴胄的人,居然就那樣成爲了帝王。
原本以爲自己已經可以做太子的人,就那樣繼續做自己的王爺,第二天的日光升起來以後,一切都變了。
上朝,文武百官已經知道皇上喜得貴子。一個一個都開始朝賀起來,皇上昨晚休息的比較晚,不過皇上的精神頭很不錯,已經十來年了,他從來就沒有因爲自己精神不濟而罷朝。
現在,他想要隆重的宣佈一件事情,那就是讓趙赫官復原職。究竟文武百官同意還是不同意,亦或者說文武百官有沒有什麼意見或者建議,他比較想要看一看政治風雲中每一個人的看法與嘴臉。
趙赫上朝,還是穿着自己兵部將軍的衣服,依然故我,還是在武將的方陣中,好像並沒有因爲自己改變,跟着也是改變起來。亦或者說,是在改變自己,但是這種改變是那樣的謹小慎微。
墨琛呢,同樣是依然故我,他筆挺的身影依舊在文官的行列,並且首當其衝,這麼多年了,墨琛也從來沒有罷朝過一次,每每事必躬親,總是過來的。
皇上看着墨琛,一時間百感交集,對這個兒子,他滿以爲以前已經寵愛有加,準備晉升,但是忽而就有了這樣的事情,看來自己只能重新思忖一下,以後墨琛應該做什麼。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讓文武百官知道知道,自己對於趙赫的不同凡響。
“武狀元趙赫,原是朕失而復得的孩子,這二十年中,由將軍趙銘養育,朕姑且念在趙銘對朕的孩子無微不至並且傾心吐膽將事實和盤托出的份上,朕饒恕了趙將軍,讓趙將軍深入不毛之地,從此以後,再也不回來。”
“皇上英明。”衆人立即點頭。
“朕現在已經知道,趙赫是朕的孩子,關於趙赫目前晉升的事情,諸位有什麼看法,不妨直抒胸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