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夜痕聲音冷了一冷,鳳眸微微一眯。
“是秋雲染!”
“恩,就是秋雲染。”文青羽點頭。
“她被流蘇撞到的時候,看起來非常嚴重。實際上一點都不嚴重。”
“雖然我彈開流蘇的時候手裡留了分寸,但,秋雲染那樣端莊溫婉的閨閣女子,站起來的未免太快了些。”
文青羽說了半天,身邊卻沒有傳來洛夜痕半絲聲音。擡頭看去,正迎上他微微含笑一雙鳳眸。
那樣的目光,如同洞悉了一切的家長,在看着自己孩子耍小聰明。文青羽心理突然就很不舒服。
“你早知道了?”
“知道什麼?”
文青羽雙眉挑了一挑:“知道秋雲染會武功?”
“算是吧。”洛夜痕點頭:“我只知道這女人一定不簡單,她會不會武功卻是不知道的。”
文青羽撇撇嘴,突然就生起了一股無名火:“你知道,爲什麼不早告訴我?讓我對她根本毫無防備。”
洛夜痕看她一眼:“秋雲染是定國公的孫女,定國公一門爭天下的時候幾乎死絕了,就剩下這麼一個孫女。那樣老狐狸一樣的老頭,會甘心養個普普通通的孫女?”
文青羽默了一默,這些東西她的確沒怎麼想過。
“看來,是我太笨。”
“恩,是笨。”洛夜痕點頭:“有了身孕的女人,是要笨一些。”
文青羽臉色一黑:“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你能不提那兩個字麼?”
洛夜痕脣角一勾:“燕京城裡除了凌雲閣,並沒有真正乾淨的地方。”
文青羽一滯,好吧,這話倒是對的。
連胤的眼線定然不少,如今又新得了飛魚軍,只怕以後說話做事都得更加小心些。
不過,她並不相信洛夜痕的馬車能夠叫連胤監視的到。
“有人來了。”文青羽心頭一動,耳邊響起極細微的馬蹄聲。
有了內力就是好,如今這馬蹄聲雖然急促卻明明離的還遠,至少還在百丈之外。
“恩。”洛夜痕輕輕哼了一聲,並不十分在意。
文青羽瞧着他的樣子,心中突然一動:“你早知道有人來?”
“恩。”
文青羽狠狠看了看他,難怪剛纔又跟她提起懷孕的話頭來,搞了半天洛大美人是一早就聽到有人來了麼?
文青羽突然就有些泄氣,人跟人真是沒法比的。
自己兩輩子加起來,始終都不是洛夜痕的對手。
“停車!”
馬車外突然就傳來一聲中氣充沛的輕喝,文青羽皺了皺眉,是連睿?
他此刻不是該在西山京畿大營的麼,怎麼回了城?
“洛夜痕,出來!”
連睿語氣並不十分客氣,文青羽看了看洛夜痕,洛大美人絕世無雙容顏上仍舊一片雲淡風輕的平靜。
“怡親王。”馬車外傳來飛影不在意的聲音:“我家爺和青羽小姐在宮裡累的很,如今睡着了,還請您輕着些。”
“洛夜痕,出來!”
連睿並沒將飛影的話聽進去:“再不出來,別怪小爺毀了你的馬車。”
洛夜痕仍舊動也不動,文青羽奇怪,連睿怎麼就這麼大火氣。
“怡親王只怕不知道,榮王府的馬車不是那麼容易毀的。”
車外傳來飛影冷冽的聲音。
連睿一聲冷哼:“今日,小爺還就想毀毀試試。你以爲,小爺怕了你們四大侍衛和凌雲十八騎嗎?”
“飛影。”
眼看着外面就要動手,洛夜痕終於淡然開口。
“怡親王喜歡毀了馬車,儘管毀了就是,不必攔着。”
文青羽一愣,這麼大方?
“你只管記清楚,本王馬車上都損毀了什麼物件,回頭將損耗單子送去怡親王府,看着怡親王照價賠就好。”
文青羽嘴角抽了一抽,果然!就說呢,洛夜痕什麼時候這麼大方過?
馬車外傳來清晰的磨牙聲,車簾子刷拉一聲就叫連睿給挑開了。
下一刻,湛藍一道身影嗖一下鑽進了車裡。
“你個黑心爛肺的洛夜痕,眼裡心裡除了銀子,還有其他的麼?”
“暫時沒有。”洛夜痕搖頭:“沒有足夠的銀子,本王拿什麼養青青,還有青青肚子裡的小世子?”
連睿瞳眸中的火一下子瞄向了文青羽平坦的小腹,眸色中閃過一絲複雜。
“小羽兒,你受不得累,我跟洛夜痕說幾句話,你只管睡你的。”
文青羽默了默,連睿也是個奇葩。兩個大男人在她面前劍拔弩張的眼看就要火併,她能睡得着?
“你們要打架出去打,車裡地方小,禁不住你們折騰。”
“我不打架。”連睿語氣突然就輕了下來:“我纔不會讓這黑心的傢伙再有機會敲詐我。”
文青羽無語望天,連睿這孩子是真純潔啊。搞了半天不在洛夜痕車上打架,就是因爲不想賠錢給他。
上次他闖了迷蹤林,被洛夜痕敲了有上萬兩的金子,這次只怕是真長記性了。
“洛夜痕,我問你。”
連睿一改跟文青羽說話時的溫柔,聲音變得冷凝:“京畿大營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洛夜痕挑眉:“怎麼,京畿大營中了毒?”
“別跟我說你不知道。”連睿聲音冷了一冷:“我知道你心焦着小羽兒,不希望她有絲毫的危險,才故意引開了皇兄。你卻也不該拿京畿大營數十萬人的生命開玩笑。”
文青羽看向洛夜痕,人家苦主都找上門來了,洛妖孽怎麼還能氣定神閒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若不是我在雷火營動身前,悄悄給你送了信。又想法子拖慢了行軍速度,你以爲,你有幾條命能逃過霹靂雷火炮?"
文青羽眸光一閃,原來,雷火營要攻山的消息,是連睿一早告訴了洛夜痕?
難怪他能想出法子叫連胤撤軍。
“洛夜痕,若是我知道你叫皇兄撤軍的法子,是叫我京畿大營所有大軍都喪失戰鬥力的話,我絕不會給你送那個信。”
連睿咬牙,眸光中有着極淡極淡一絲痛悔,文青羽知道,連睿是在心疼他的士兵。
“哦?”洛夜痕微微一笑:“我想,事情再重來一遍,仍舊會這樣發展。”
文青羽只覺得手腕一痛,卻是叫洛夜痕再度狠狠攥在了手中。
“你這麼做,可不是爲了我。”
連睿滯了一滯,眸色中的痛悔頓去,幽幽嘆口氣。
“我想,我的確還是會那樣做。”
洛夜痕仍舊一臉慵懶閒適的微笑,看上去漫不經心。文青羽手腕卻陣陣發疼,知道這人貌似是生氣了。
卻是不明白,今日這一番景象,洛夜痕半點沒有吃虧,他生的哪門子的氣?
“你跟我走。”
洛夜痕卻連動都沒有動:“有嫣公主在那裡,宮裡御醫也幾乎都去了,你的京畿大營應該好的很。”
“是好的很。”連睿咬牙:“你該知道,小爺需要的不是他們這一次好的很。”
洛夜痕微笑不語,修長手指來回摩挲着文青羽素白手背。
“小爺要的是自此後,京畿大營再不會遭此同樣災禍。”
“哦。”洛夜痕微笑:“趨吉避凶這種事情,怡親王該找的不是國師麼?”
“洛夜痕!”
連睿抿了抿脣,終於放開了攥緊的拳頭:“你想要的東西,我稍後給你送去。”
“好。”洛夜痕點頭:“稍後,我自會趕往京畿大營。”
連睿澄澈眸子中突然就翻滾出滔天怒火,恨不能一把火將洛夜痕燒個乾淨。
連睿咬了咬牙,終於從懷裡掏出只破舊是香囊,卻攥在手裡死緊。
而他瞳眸中的怒火,也頃刻間被濃濃的不捨代替。
“我拿這個......”連睿聲音啞了一啞:“先放在你這裡,稍後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東西。這個必須還我。”
洛夜痕突然就放開了對文青羽的鉗制,一把將連睿手中的香囊搶了過來。連睿咬了咬牙,眸光中帶着一絲不捨,終究還是縮回了手。
“這東西是暫時放你那裡,你可得全須全尾的還我。”
文青羽好奇,什麼東西,能叫這兩個人在意成這樣?
探頭看去,洛夜痕指尖捏着一隻湛藍色香囊。
香囊已然有些年頭,下面穿的穗子已經磨損的不見了,封口處也毛了邊。
香囊做工並不精巧,只繡了似像非像一個肥婆。
洛夜痕的脣角卻勾起了一絲笑,淡然鳳眸中終於流淌出一絲暖意。
文青羽心中突然就是一痛,這香囊她再熟悉不過了,那根本就是她做的!
那時,她還是玉鳴溪,連睿只有五歲。
彼時的連睿看到玉鳴溪送給連胤的香囊,便死活也鬧着要一個,而且還非得繡個美人。
玉鳴溪愣是聽成了媒人,便繡了個肥婆給她。
她女工一向不十分好,那肥婆香囊幾乎快被連睿給嫌棄的要死,從來也沒見他帶過。
誰知,今時今日,物是人非。她卻再度見到了這隻香囊!
“這東西很重要?”文青羽忍不住開口,突然心裡就有些不舒服。
洛夜痕能夠答應連睿的要求,索要的籌碼一定不小。連睿卻拿這隻香囊來抵押,洛夜痕顯然也是默許的。
這說明,香囊在兩人心中的分量十分重。甚至超過了洛夜痕的籌碼。
這局面,她並不想要看到。尤其是當洛夜痕拿着肥婆香囊,露出那樣一副情懷的時候,她就恨不能衝上去毀了它。
“當然。”連睿眸子中閃過一絲堅定。
“多重要?”文青羽顰眉,連睿從小跟她各種彆扭,她從不覺得,玉鳴溪在連睿心中有着什麼分量。
連睿深呼吸,臉龐上閃過難得一見的認真:“重若泰山,萬死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