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們安全了,你找個機會再將堤壩修補好也就是了。哪裡會有丁點的問題?”楚憐霜眸色一閃,至於什麼時候才能找到機會,她可就說不準了。
水千丞顯然還在糾結:“可這種做法跟我們水家的家訓並不相符,何況。”
他神色突然一正:“毀壩容易建壩難,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即便是小小的缺陷,也很有可能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失。何況,咱們真的還有機會回來修補堤壩?”
楚憐霜咬牙,這個傻子平日裡不是很好騙麼?
今天這是怎麼回事,這麼不上道?竟是頃刻之間就挑出了她言語中的漏洞。
若不是自己現在和將來都還有用的到他的地方,真想一腳丫子將他給踹進靈水河裡餵魚去。
“千丞哥哥,你不愛我了麼?”月下美人粉頸低垂,無限嬌羞。
話題轉變的太快,水千丞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人家離開林州是爲了什麼?還不是能夠跟你長相廝守不叫人打擾?爲了萬無一失,你就按我說的法子做吧。我保證林州一定不會發生水災的,真的。”
說着話,她一把扯住水千丞的衣袖晃啊晃,晃啊晃。若不是嫌棄他身上一股子牢房裡帶出來的難聞味道,她此刻早就鑽到他懷裡去了。
“那……”水千丞顯然被她給晃暈了:“你想破壞哪裡?”
看不見的角落,楚憐霜臉上極快的閃過一絲陰謀得逞的暢快。
“將治水的機關卡死,我記得機關卡死後能夠造成巨大的衝擊力。皆時那樣的衝擊力自然能夠將堤壩損毀,我們就安全無虞了。”
“可是這樣的話,河水受到震盪立刻水位就會上升。我們也無法渡河。”
“那還不簡單。”楚憐霜笑了一笑:“等我們過了河你再動手,我在岸邊等你。”
水千丞沉吟了半晌,終於擡頭看了看楚憐霜:“可是,我還出的去麼?”
楚憐霜臉色終於變了一變,最後的耐性幾乎也要被消磨光了。這個傻子今天怎麼這麼多話?
“你自然能出的去,靈水河不是你的地盤麼?對水性沒有人比你更熟悉了,你出不去誰能出的去?”
天地之間,她刻意裝出來的柔婉聲音裡,已經明顯的帶出了一絲火氣。
眼看着面前的水千丞突然站直了身軀,雙眸滿是憐惜的看了她一眼,竟是充滿了同情。
同情?楚憐霜一愣,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
她終於開始覺得哪裡似乎有點不對勁,可是哪裡不對勁呢?
“哎。”還沒等她想明白,就聽到水千丞突然幽幽嘆了口氣。
“你到底是多沒有把水千丞當回事!”
這話什麼意思?楚憐霜皺眉,你不就是水千丞麼?爲什麼這個口氣聽起來就像是在討論別人的事情?
別人的事情?!
剛起了這麼一個念頭,楚憐霜立刻就打了個哆嗦。說起來,水千丞如今的神態看起來可不就像是別人?
“你是誰?”她眼中立刻就浮起了一絲警惕。
“呵呵。”水千丞勾脣一笑,眼底深處亮閃閃的顯然此刻心情很是愉悅:“被識破了啊,那就沒得玩了。”
“轟。”
半空裡突然傳來沉悶的轟隆一聲,那聲音像是雷鳴,又像是正有人用力推開了一扇門,也像是有什麼機關瞬間的開啓。
總之,那樣的聲音叫楚憐霜的心底瞬間便升起了一絲不詳。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火把便如天上繁星一般,瞬間將天幕照亮。
眼前,分明是一片樹林,大樹底下密密麻麻竟有數十人之多。或坐或站,每個人的眼睛分明瞧着的都是她。
最明亮之處,是個藍衣纖細的身影,正是暗月少主。她身邊站的那人,那人是……水千丞?
楚憐霜立刻就打了個激靈,回頭向身邊看去。
身邊的水千丞擡手在臉上一抹,立刻就變了樣子。
這個男子二十出頭的年紀,長相很是俊逸,最醒目的卻是兩頰之上淺淺的兩枚梨渦。那兩枚梨渦,叫他整個人看上去都溫和的很,楚憐霜卻知道,這人的性子絕對不會如他的面容一般的溫和。
“你是誰?”
“飛影。”
飛影朝着她呲牙一笑,一把扔掉了手裡面握着的船槳,擡腿便從小木船裡邁了出去。
船槳丟了出去,嗑嚓一聲脆響給摔了個兩半。
楚憐霜立刻就覺出了不對勁,船下面不是水麼?東西落在水裡頂多是噗通一聲,這聲音不對啊。
於是,她立刻低頭看去,美眸當中頃刻間就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看到了什麼?沒有看錯吧!
小船下面是土地,夜色下成了一片黑色的土地,哪裡有半點的水?
可是,她明明剛纔就拉着水千丞到了靈水河邊,一起上的船。到了如今,剛剛踏足船上時,那踩在雲彩上隨時能跌倒的虛浮都還不能忘記。
今夜,這是沒有睡醒在做夢麼?
“不用好奇。”飛影嘻嘻笑道:“水千丞能是假的,靈水河自然也能是假的。不過,再怎麼假也假不過你這個人。”
說罷,便再不曾理會她,朝着樹林邊上的隊伍大步走了過去。
到了如今,楚憐霜哪裡還能不明白自己是上當了。
雖然她一直想不通究竟是怎麼上的當,但是,上當了就是上當了。
瞧着水千丞的樣子,該是將自己方纔說的話都聽的一清二楚。那眼底深處的哀傷根本就無法掩飾。
於是,楚憐霜第一次慌了。水千丞是她輝煌生活的籌碼,若是失去了他的衷心,自己可怎麼辦?
她咬了咬牙,這種事情絕對不能發生。於是,美眸當中立刻就氤氳出了濛濛的水氣,剛纔還指手畫腳意氣風發的人突然就跌坐在了小船上。
“千丞哥哥,你怎麼離的憐霜那麼遠?你不要憐霜了麼?”
素白的手指按上自己的胸口,兩腮之上淚痕點點,西子捧心一般叫人看了幾乎連魂都能飛到天外去。
文青羽立刻扭頭看向身邊的水千丞,眼看着水千丞在楚憐霜跌倒的瞬間超前邁了一步。不過,卻也只有一步,接下來便站着一動不動。
於是,她便徹底放心了,決定今天的事情,她只做個觀衆。
楚憐霜眼瞧着水千丞站着沒有動,心頭立刻就升起了一絲憤怒。
這個傻子今天是怎麼了?往日哪怕自己打個噴嚏她都能第一時間的衝過來,今天已經做足了姿態,他居然站着不動?
你最好永遠站着別動!
楚憐霜低了低頭,掩住眸子當中翻滾的陰狠。否則等着他帶她到了南疆之後,第一個就拿他來祭旗!
“千丞哥哥,你剛纔看到的都是假的。我也不知道我爲什麼會說了那些話,那些都不是我的真心話啊。”
文青羽默了,這都什麼時候了?
這麼多的證人,大家一起將剛纔的好戲給從頭看到了尾。她居然說剛纔一切都是假的?她是怎麼好意思說出口的?
“我說的都是真的。”晶瑩的淚珠自楚憐霜兩腮滑落,她的臉揚起的角度拿捏的非常好。
多年的訓練叫她非常清楚女人在什麼樣的場合,以什麼樣的姿態出現,最是動人。她非常自信,自己此刻的樣子是能夠令任何一個男人癡迷瘋狂的。
“是他們。”楚憐霜突然伸出了手,朝着文青羽指了一指:“是他們用了妖法迷惑了我的心智,我都不知道我剛纔爲什麼說了那樣一番話。”
她似乎一下子找到了理由,語氣越發激動起來:“你也瞧見了,這裡並不是靈水河畔。我剛纔卻分明瞧着就是靈水。她們連樹林都能給變成了河邊,還有什麼不能變的?”
她擡手抹了抹眼角的淚:“他們是想要讓你賣命,卻又不想你有我這麼一個累贅。所以想要讓你與我徹底的決裂,才施了這麼一條毒計。”
塗着火紅蔻丹的指甲夜色之下劃過一抹亮色,堅定的指向了文青羽。
“你這個人,怎的就這麼惡毒?”
文青羽眉峰挑了一挑,立刻看向了飛影:“你這個人,怎的就這麼惡毒?”
飛影一楞,楚憐霜一滯,這是什麼情況?
那個惡毒的人不是她麼?怎的一眨眼就變到了別人頭上。
於是,楚憐霜連哭都忘了:“我說的是你。”
“恩。”文青羽點了點頭,鄭重說道:“說的就是你!”
語氣顯然比楚憐霜還要嚴厲幾分。
“你……”楚憐霜氣的手指一抖:“你纔是他們的主子,不是你授意,他們敢來害我?”
“就是。”文青羽眉眼一立:“我明明授意讓你害死她,爲什麼她還能活着?”
楚憐霜徹底的啞了,好半天沒能找回自己的聲音。這個對話,根本就不正常啊!
她的人生當中,從來沒有遇見過文青羽這樣子詭異的說話風格。
竟是半點不爭辯,反倒禍水東引。可是同樣的話自她口中說出來,完全就變了味道。竟是蹩腳的可笑。
她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自己是不是惹錯人了?
“公子,能叫我跟她說幾句話麼?”水千丞憋了半晌,終於低低說了一句。
“去吧。”文青羽揮了揮手。
水千丞在某些方便的確是遲鈍了一些,但絕對不是個笨人。一個笨人能夠想出治理河道的那些驚世駭俗的絕妙點子?
他的遲鈍,是因爲他將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河道上面,不肯分出半點的心思去考慮別的問題。
但是,他若真的願意去考慮一個問題,那將會是比任何人都要透徹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