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該是一張圖紙,圖紙上佔據醒目位置的一個彎彎曲曲的長條定然是靈水河。
靈水河旁邊那些大大小小的玩意應該就是他正在琢磨的東西。
那個東西卻絕對不是防禦工事,而是一個管子樣的彎道,連接到了一個風車樣的東西上面,然後是一條長長的溝渠也不知延伸到了那裡。
水千丞的筆鋒便停在了溝渠邊上,半天都沒能動彈一下。顯然是遇着了瓶頸。
“即便能將水引上來,離着城裡這麼遠,又怎麼能成功運進來?”
良久,他口中便傳來一聲低沉的自言自語。
文青羽挑了挑眉,水千丞竟然是個工作成癡的瘋子,在如今的境況之下竟還在考慮着靈水河的改造,他竟是半點不擔心自己的處境麼?
“水流想要傳輸的更遠,需要有足夠的動力。你的水車與農田裡的一般無二,雖然能夠將水從低處運往高處,但是卻不適合長途的運輸。何不像個法子在出口處增加足夠強勁的動力極光,將水給推送出去?”
“對啊。”水千丞猛的一拍桌子顯然很是興奮。
“加裝動力機關就不需要再用人來操作,依靠機關的力量將水送到遠處,可以在每個關卡的地方都用上一套相同的機關,那麼就不用擔心水流在中途停止流動,而沒有辦法傳輸到田地裡去了。”
水千丞立刻擡起了頭,一眼就看到了身後的文青羽。
這一次文青羽清楚的看到水千丞烏黑的面龐上,被亂七八糟的頭髮給掩蓋着的一雙晶亮的眸子。如今那雙眸子裡爆發出的光亮,亮的驚人。
“引靈河水灌溉農田是我水家傳承數代的夢想,到了如今。水某不才也不過想到利用水車將水引向高處的法子,始終不知道如何將水輸送至百里之外的田莊。如今聽聞先生一席話茅塞頓開。還請先生不吝賜教。”說着話竟是恭恭敬敬朝着文青羽拜了一拜。
文青羽嘴角一抽,水千丞這人到底有沒有腦子?
看他將圖紙畫的那樣子的精妙,又能將靈水河治理的井井有條,定然是個聰明人。
可是,一個聰明人見到自己房間裡突然多了兩個陌生人,不是該害怕恐懼,最少也該大聲質問的麼?
他是什麼反應?
不說沒有半絲慌亂甚至還恭恭敬敬向她行禮,大有一副學生向老師請教問題的心悅誠服。
“你不覺得你房間突然多了兩個人很奇怪?”
“噶?”水千丞明顯愣了一愣:“是兩個麼?”
這問題叫文青羽越發的無語,這人的關注點是不是偏的太離譜了?現在是關心進來了一個人還是兩個人的時候麼?
“啊!”水千丞一聲大叫,黝黑而粗糙的手指突然就顫抖的伸出來,直指玉滄瀾。
“你…….你是人是鬼?”
玉滄瀾的臉立刻就黑了,什麼叫是人是鬼?
他明明是跟文青羽一起進來的好麼?如今比易了容的文青羽好看的也不是一點半點,怎麼這人見了文青羽半點不驚訝,見了自己卻見了鬼一樣。
他是鬼?世界上有這麼好看的鬼?
於是,美豔無雙的玉世子,第一次有了一種想要掐死人的衝動。看了一眼文青羽,終究咬了咬牙,壓下了心中的衝動。
“你現在不是該問,我們爲什麼要來麼?”
“啊?”水千丞皺了皺眉:“你們爲什麼要來?”語氣中沒有半點質問的意思,完全是將玉滄瀾的話給再度重複了一遍。
卻還沒等人弄明白他大腦的奇特構造,便聽到他突然一生尖叫。
“你……你們怎麼進來的?你們來幹什麼?”
文青羽腦後劃過大滴冷汗,終於明白了眼前這人看到他們不驚訝不害怕,還能心平氣和的跟她說話。不是因爲膽子大,而是因爲人家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
沒有反應過來自己房間裡突然多了兩個人!
這得是什麼樣的腦結構,才能創造出這麼一個水道治理的天才,和生活上的白癡?
這樣的人,楚憐霜能夠真的看上纔怪!
“你以爲我們是什麼人?”水千丞眼中的恐懼終於叫玉滄瀾的心情迅速的好了起來。
於是那比女子還要豔麗三分的容顏之上,終於再度浮起了風流無邊的笑容。
“你們是太守的人還是憐霜的人?你去告訴他們吧,我這人又窮又笨,從來沒有打算過要娶妻。”
文青羽眸色一閃,水千丞果然到了如今還沒有被楚憐霜說服。這樣一個不通情事的傻子,想要被說服實際上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吧。
“梅太守死了,你知不知道?”玉滄瀾萬分優雅的坐在了靠牆的破木牀上。
大牢裡的木牀遍佈着血污,實在沒有半點乾淨的地方。
偏偏玉滄瀾卻好似並沒有感覺到牀榻的髒污破舊,那樣優雅高貴的姿態就如同正坐在天子的龍牀上一般。
水千丞顯然愣了,好半天方纔說道:“梅太守死了?那……憐霜怎麼辦?”
玉滄瀾撇了撇嘴:“好辦,楚姑娘姿容出衆,十分討人喜歡。新來的太守很樂意叫她留下。”
“那怎麼行?”水千丞眼中顯然升起了一絲怒意:“憐霜爲了我嫁給梅太守已經很委屈她了,若是再被其他人糟蹋了,她那樣剛烈的性子,一定不願意再活下去。”
文青羽暗暗翻了個白眼,這人是得有多瞎,才能看出楚憐霜是個剛烈的性子?
“不行,我得出去。”
說着話,水千丞直接丟下了手裡的毛筆,竟是毫不猶豫朝着牢房外面走去。
玉滄瀾坐着動也沒動,慢條斯理問道:“你這麼急着是要去哪裡?”
“這幾日憐霜一直要我帶她走,卻始終不肯告訴我緣由。現在我知道了,爲了保住她的清白,我必須將她帶出去。”
“帶出去?帶出哪裡去?楚姑娘是太守看上的人,你們又能去了哪裡?”
水千丞的步子頓了一頓:“西北只怕是沒有我們立足之地了,憐霜說的對。我帶她過河,然後去西昌,再不行就去南疆,總歸是離着林州越遠越好。”
文青羽眼底浮起一絲諷刺的微笑,楚憐霜果真是想要投靠南疆王的麼?水千丞這個傻子,竟然對她這樣的言聽計從?
“去了南疆又如何?”玉滄瀾微微笑着:“你們會成親麼?”
水千丞愣了一愣,眼底卻極快的浮起一絲痛苦,卻堅定的搖了搖頭。
“不會!我長得這麼醜,又沒有錢,哪裡能配得上她?她自然該有個更好的姻緣。”
聽到這裡文青羽便只剩下嘆息了。
水千丞口口聲聲不會與楚憐霜成親,實際上不是因爲不喜歡她,反到是因爲喜歡的太狠了。以至於不能叫她忍受丁點的委屈。
楚憐霜大約也是看出了這一點,才能夠這麼無所顧忌的利用水千丞。等到她安全了以後,自然可以找個富貴郎君嫁了,那個傻子照樣還是乖乖的對她唯命是從。
“你只怕想錯了吧。”玉滄瀾再次說道:“南疆未必就沒有逼良爲娼的壞人,楚姑娘又長的極美。若是遇見了一個比梅太守還要壞的人可怎麼辦?她恰好又是未嫁之身,不正好給人搶去做妾麼?”
玉滄瀾幽幽嘆了口氣:“你是不知道啊,做人妾侍苦啊!”
他擡手,擦了擦眼角並不存在的淚水:“做人妾侍的連個丫鬟都不如,要吃人家剩下的飯,穿人家穿過的衣服,還要時時忍受正室夫人的欺壓打罵。一個不留神,那條小命可就要交代了。”
“你別說了。”水千丞髒污的臉上竟也難得看出了一片蒼白:“我娶她,我馬上就跟她成親,自此後她是我唯一的夫人,絕對不會有任何的女人來欺負她。”
玉滄瀾住了口,話說到這裡已經夠了。水千丞對楚憐霜的愛,即便是瞎子也能看到了。
他便看向了文青羽,眉峰是高高挑着的。意思非常的明顯。
這樣子一個癡情的傻子,你要想什麼法子才能叫他與楚憐霜反目,然後替你效命?
文青羽知道,是時候該自己出場了。
“你這麼爲楚姑娘着想,是因爲喜歡她吧。”
“喜歡麼?”水千丞撓了撓亂糟糟的頭髮,顯然很是侷促:“我不知道什麼是喜歡,我只希望她能好好的。她高興我就高興,她要是哭我比她還難受。”
文青羽默了默,眼前這貨的腦子顯然都叫水道治理給耗費光了。
“這樣的喜歡能夠上升到怎樣的高度?”
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水千丞,毫不意外在水千丞眼中看到了一絲迷茫。就知道這樣的話他是聽不懂的。
“這麼說吧,你喜歡她因爲你知道她是好人。但是若有一天,你發現她根本不是你心中想象的那樣美好,甚至非常的醜惡,你還會喜歡她麼?”
“可是,憐霜是好人。”
好吧,文青羽頓了一頓,換個法子跟他溝通。
“我問你,你是大周人麼?”
水千丞點了點頭:“我是。”
“你們水家幼承庭訓便是治理水道,造福鄉里。若是有一日,有人叫你利用自己的本事,故意引着靈河氾濫,你願意麼?”
“這當然不願意。”水千丞的手非常用力的揮了一揮,顯然這個話題叫他很激動。
文青羽知道他生氣了,一個將治理河道刻在了骨子裡看的比命還重要的人,你叫他去親手毀了自己鑄造的堤壩,還不如叫他去死。
文青羽就是在賭,賭水千丞對於河道的癡迷和喜愛能夠勝過楚憐霜。
只要賭對了,她的身邊將會有一個無往不利的利器。
“若是有一日,有人不但要求你炸燬堤壩,引洪水爲禍人間。這洪水吞沒和毀壞的是你自己的家鄉,是大周的土地。你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