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纔想着退,不嫌太晚了麼?”
高臺之上清冷的聲音緩緩響起,清脆如珠玉相擊,卻如雪山泉水一般叫人聽着沁透了心扉的涼。
衆人擡頭觀望,只看到大長老騰空而起,一把將墜落高臺的人給接在了手裡。
而高臺之上方纔一閃而逝的紅芒又重新亮了起來。
“遍地花開!”
一聲輕喝,巨大的蓮花虛影不由分說朝着半空裡的大長老砸了過去。
從蓮花上發出的掌風,帶着些微的暖意,一下子便吹遍了整個高臺。
所有人看到,赤紅帶金的蓮花虛影一下子吞沒了半空裡的兩個人影。
彼時,大長老縱身而起,完全沒有借力的餘地,眼看着便只能橫屍當場。
雙魚圖上卻又傳來了一聲輕笑,紅光大盛,也不知哪裡起了一陣風,將半空裡的蓮花虛影一下子就給吹散了。半絲痕跡也無。
“啊呀,沒有瞧見大長老,方纔手滑了一下,還請大長老勿怪。”
清冷的聲音再次響徹天地,這一次卻分明帶着一絲毫不掩飾的戲謔。
大長老也接住了飛鸞剛剛好落在了地面上。
衆人吸了口冷氣,無數人石化在當場。
剛纔那麼氣勢洶洶的一掌居然是手滑了?有那麼嚇人的手滑麼?到底是怎麼好意思說出來的。
那個人是大長老吧,是吧!
那女子到底多大的膽子,敢這麼戲耍大長老?!
夜風之下,月白色纖細的女子正站在雙魚圖邊緣。素手輕擡,用一隻白玉簪子,將散亂的青絲隨手挽了起來在頭頂隨便盤了個髮髻。
極簡單的動作,極簡單的衣袍,卻叫所有人都看呆了眼。
天上地下再也沒有什麼能超越那隨手挽發一瞬間的芳華。
大長老挑了挑眉:”你……”
文青羽勾脣一笑:“對不起,我贏了。”
語聲極輕級淡,婉轉而低柔。卻叫大長老聽的心中升起了一絲火氣。
“所以。”文青羽束手而立,笑容越發的明媚:“我纔是你們蜀國的天命貴女。”
所有人都給驚了一下,似乎這才突然想起來。傳聞中祭天擂臺上贏了的那個便是能帶給蜀國國運昌隆的天命貴女。
可是……方纔不是說她是惡魔轉世麼?她若是天命貴女,誰是惡魔?
無數的目光飛快的朝着大長老懷中的飛鸞瞟了一眼,卻更快的又垂下了眼。
這個時候,只要你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到大長老的眼睛裡面藏着毫不掩飾的怒火。不想死的,還是乖乖閉嘴的好。
“怎麼?”文青羽挑眉:“莫非天命貴女和惡魔轉世的傳聞是假的麼?”
她一雙清眸眨也不眨盯着大長老:“原來,今天這一場比武,就是爲了除掉我而特意找的藉口?大長老這麼愚弄蜀國臣民就不怕大家寒了心?”
“傳聞是真的。”大長老咬了咬牙,帶着面紗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卻叫任何人都聽到了她聲音當中的冷冽。
她明知道文青羽突然提起這個絕對大有深意,可如今的狀態之下也唯有順着她的話說。
看臺上這些都是蜀國舉足輕重的人物,若是叫他們坐實了自己是在愚弄他們。莫說是救飛鸞,只怕連自己大長老的位子都會受到牽連。
“那可真是太好了。”文青羽輕輕拍了拍手,小女兒一般的嬌羞:“我早先都不知道原來我就是蜀國的天命貴女,這還真是要感謝大長老。”
半晌無語,所有人都看到大長老的身子微微顫了一顫。
“你根本不是我蜀國人,怎麼可能會是天命貴女?”飛鸞身子動了動,突然站了起來。
方纔從高臺上墜落有一瞬間的眩暈,她都沒有想到居然能這麼快就醒了過來。卻剛好叫她聽到最誅心的天命貴女的這一段。
“誰說我不是?”文青羽縱身一躍,月白的身軀落在了地面上,雲朵一般悄無聲息。
“大周睿元皇后,皇帝和太后先後下旨賜婚。我是洛夜痕明媒正娶親自迎進門的蜀榮王妃,你覺得蜀榮王妃不是蜀國人?”
這話說完眼看着看臺上的蜀國臣民眼中閃過一絲瞭然,似乎一下子想起了眼前女子的身份。
“她頭上那個不是王的白玉簪麼?”也不知是誰先說了一句,無數的目光便朝着文青羽頭上瞄了過去。
“沒錯,是那個。”
四下裡靜了一靜,洛夜痕的頭上一直都有一對蜀國先後所送的白玉簪,從來都不曾離身。如今那一對簪子當中的一個居然在眼前女子的頭上,她的身份還需要懷疑?
“她剛纔用的功夫你看到了麼?”終於又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
“看起來與先皇后冊封儀式上身上所發出的紅光好像。”
衆人的眼神便又多了幾分意味深長。
飛鸞的臉色終於變了:“誰,誰在說話?”
凌厲的眼風四下裡掃過,說話的人太多,哪裡能分得清最先說話的人是誰?
“鸞兒,稍安勿躁。”大長老沉聲吩咐道。
文青羽低了低頭,掩住眸中笑意。她方纔就是故意將白玉簪給別在頭頂的。
從她以暗月少主的身份來到西北那一天開始,便將一切屬於文青羽的東西都盡數給藏了起來。白玉簪這麼明顯的東西她當然不會隨便叫人瞧見。
如今拿出來,不過就是爲了給蜀國臣民提提醒開開眼,必要的時候能夠說出些她想要聽到的話。
大長老和飛鸞能夠想到藉助輿論的力量名正言順的殺了她,她又怎麼不可以也藉助輿論了力量來噁心死她們?
這些人都是大長老請來的麼?到了現在,就叫她好好嚐嚐什麼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大長老覺得,文青羽可有資格做蜀國的天命貴女?”
“有!”
大長老沉默了半晌,終究還是不得不說了一句。
天命貴女什麼的是她一早就拋出去的說辭,爲了讓每個人都信服,她做了很多的天象出來。如今,想要說不是,根本就不可能。
“那麼。”文青羽微微一笑:“誰是惡魔?”
這一次大長老卻再沒了半點聲響。
“這問題很難回答?”文青羽慢悠悠說道:“我聽說在祭天儀式上失敗的人,就是惡魔。”
飛鸞臉色一白,大長老卻攥緊了拳頭。
看臺上立刻又再度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刀子一樣的目光不要錢一般的朝着飛鸞拋了過去。
“我還聽說,惡魔什麼的是應該爲了蜀國而死在天女手上的,不是麼?”
“文青羽,你……”
“鸞兒。”大長老打斷了飛鸞的話,擡起頭認認真真看着文青羽。
“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文青羽勾脣一笑。
“你們封了我的內力送我上祭臺的時候可有覺得自己是在欺人?”
“你們步步緊逼,一心想要將我凌虐致死的時候可有覺得自己欺人?”
“如今,我不過是問句話,你們就覺得欺人了?”
大長老聲音頓了一頓:“你今天只要肯服個軟,我做主叫蜀國宗祠將你的名字入了玉牒。”
文青羽狠狠顰了顰眉。
“你將痕兒的簪子時時帶着,說明他對你來說很重要。只有入了玉牒,你在蜀國纔算有了個合適的身份。你才擁有了站在他身邊的資格。我可以將這個資格給你。”
“我……”
“我知道你來蜀國就是爲了這個,我可以成全你。”
“呵呵。”文青羽卻笑出了聲,一雙清眸中盈,滿了笑意,卻未達眼底。
如今這情形之下,大長老她們不才是落了下風的人麼?落了下風的人不是該有求於人的麼?有求於人是那樣的態度?
將她的名字上了玉牒?以什麼身份上玉牒?洛夜痕的侍妾還是側妃?
到了如今,她真的很想知道這些人的自信和自我良好的感覺是從哪裡來的。
大長老狠狠皺了皺眉:“本尊的話很好笑?”
“恩。”文青羽認真的點了點頭。
“我與洛夜痕之間從來就不需要靠什麼寫在紙上的名字來證明。有沒有站在他身邊的資格,你說了不算。”
她眼眸一閃,一片奪目的璀璨流光:“你們整個蜀國說了都不算。”
素白的手指朝着她鼻尖點了一點:“只有我說了算。我命由我不由人!”
我命由我不由人。
簡簡單單幾個字迴盪在天地之間,四夜裡再度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高臺正中那月白的身軀。
那抹身影很是纖細,似乎一陣風便能給吹倒了一般。
但,這個瞬間任何人都無法忽視她身上驟然而發的氣勢。
那個氣勢別說是蜀國的普通百姓,即便是混跡官場數十年的老油條們都有些吃不消。看一眼便叫人打心底裡的折服,不敢褻瀆了半分。
恍惚中,所有人便將這纖細的身影和心底裡那一抹天青色的頎長身影重疊了起來。
誰說這兩個人不相配?
他們根本就是一模一樣的人,都擁有的足夠睥睨天下的強大氣場。這種氣場,叫敵人膽寒,卻叫自己人不由自主的心安。
蜀國若是有這兩個人擋在前頭,即便是天塌下來也絕對能夠阻擋的住。
“王妃千歲金安。”也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
“王妃千歲金安!”立刻就有人迴應了一句,下一刻山呼海嘯般的歡呼便響徹了天地。
飛鸞臉色徹底的白了,腳下的步子便踉蹌了幾分。
“到了現在大長老可知道該怎麼跟我說話了?”文青羽並沒有因爲蜀國臣民的歡呼而生出半分的傲氣,仍舊如方纔一般的淡然。
“文青羽,你這麼跟姑姑說話,總有一天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