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哲眸子一縮,忍不住便擡起了頭看向了玉蒼瀾。
玉蒼瀾居高臨下看着他,暗紫色的瞳仁漩渦一般便鎖定在了秦哲身上。
“這齣戲要做的逼真便不能叫所有人都知道。國公不如來猜猜看,西昌城裡到底有多少人配合了本世子來演這齣戲。最主要的……”
他笑容漸漸帶出了一絲嘲諷:“這齣戲還一定要逼真到要國公深信不疑?”
秦哲身子一震,玉蒼瀾分明瞧見他的眼眸飛快的朝着一旁掃了一下。
那個方向正好孤零零站着朱訊,雖然秦哲的速度很快,卻還是叫玉蒼瀾給看見了。
坐在主位上的文青羽自然也瞧見了,於是一雙清眸越發亮的驚人。
秦哲沒有說話,他當然知道那天從他相信西昌斷糧然後帶兵出征的時候開始,就已經落入了玉蒼瀾的圈套。
後來,順利拿下城門樓,劉傲不聽勸阻一馬當先衝進城門,自己不得不帶着一部分的兵馬也一起追了進來。
再到後來劉傲被殺和自己被俘,只怕都是這個看起來比女人還要美麗的男人一手設計出來的連環計。
他心中漸漸升起了一絲冷意,他不過才安享了幾年的太平生活,天下間竟出現了這樣多的令人可謂的後生麼?
最主要的這些人還都十分的年輕,若是等這些人再成長些時日,該是多麼的可怕!
與這些人爲敵,大周的江山當真是岌岌可危。若他還能活着回去燕京的話,他一定要勸說皇上和談再不可發兵了。
秦哲不知道的是,玉蒼瀾的佈局遠遠不止他所知道的那些。
抓到他之後的火攻纔是重頭戲,而早在周軍剛剛進入西北想要從山中繞路西昌,而需要招募當地嚮導的時候。風止已經領命混入了周軍大營。
之後,一千靈刃精銳也化整爲零滲透到了周軍當中。這些人在最後一夜的西昌大捷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玉蒼瀾在戰場上放火,風止則領着靈刃在軍營當中的食物裡動了手腳,致使留守的周軍都有些輕微的腹瀉。
更是在火起的一瞬間到處奔走嚷嚷着說監軍被殺,先鋒官被俘虜。一度動搖了軍心。
否則,即便三千靈刃和西昌駐軍再驍勇善戰也萬不可能對上十二萬的大軍,還能堅持那麼長的時間。
若是秦哲知道了這些,說不定就不會做出後面那一個造成了他一生悲劇的重要決定。
秦哲的悶聲不響叫大堂裡一瞬間寂靜了下來,玉蒼瀾卻是絕對不許場面繼續這樣靜下去的。
於是,美豔的桃花眼便看向了朱訊。
“聽說朱縣令喜歡養蛇?”
“下官不喜歡,不過是下官的夫人喜歡。”
玉蒼瀾眼眸眯了一眯,朱訊這麼說完全就是不想給玉蒼瀾丁點的機會。
玉蒼瀾這麼問,便是覺出了蛇有問題。有問題也是因爲他夫人,跟他沒有半點的關係。
“是麼?”
“確是如此。”濟長安突然插了句嘴:“原來你叫卓然多跟朱夫人接觸是爲了這個?朱夫人是南疆人,南疆女子多喜歡豢養五毒。朱夫人尤其喜歡養蛇,卻從沒有傷過人。據說她養蛇也不過是爲了採蛇膽賣錢,好貼補西昌的各種用度。“
濟長安話音剛落,眼看着西昌駐軍一個個都飛快的點了點頭。來證明他說的就是事實。這事情在西昌是人盡皆知的。
西昌窮,地理位置也特殊。一向是個三不管的地方,朱夫人便想出了這麼個主意來幫助自己的夫君。
也正是因爲這個,朱訊在西昌很得民心。
“本世子可不可以知道,朱夫人養的那些蛇吃的是什麼?”
這話一問完,大堂裡再度寂靜了下來。衆人眼中便閃過了一絲好奇。
養蛇自然是要喂東西的,朱夫人的蛇吃的是什麼還真沒有人知道。
朱訊卻將嘴脣緊緊閉着,怎麼都不肯答話。
“朱大人不願意說,本世子便替你說了吧。”玉蒼瀾手裡美人出浴的扇子搖的風流無邊:“你的蛇吃的是鴿子。”
什麼?
這話出口,所有人顯然都愣了一愣。
吃的是鴿子?鴿子吃的是穀米,蛇再吃鴿子。喂鴿子給蛇,這養蛇的代價是不是太高了一些?
“鴿子這東西經過了特殊的訓練是可以做些特殊的事情的,比如說——送信?”
朱訊淡淡笑了一笑:“世子真會說笑,我府裡的確有幾隻鴿子。那些鴿子是上次下官進山打獵偶得的,養着給夫人解悶而已。怎麼就成了喂蛇的口糧?”
“世子若是不信,只管叫人去下官院子裡看。夫人的廊檐下掛着個籠子,裡面有兩隻白鴿,也不過就是那兩隻。西昌城裡人人都知道。我夫人養的蛇可不少,要真是用鴿子來喂蛇,下官那兩隻鴿子只怕是不夠分。”
他話音一落,人羣中迅速便傳出了一陣低聲的議論。
朱訊說的每個字都是事實,他所說的事情都是西昌人盡皆知的事情。所以,立刻就引來了西昌駐軍的附和。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沒有任何一個人會相信朱訊是個間隙。
連秦哲都不由擡起了頭,他也很是好奇。玉滄瀾究竟要用怎樣的方法來坐實朱訊間隙的罪名。
“你說的不錯。”玉滄瀾淡淡說道:“你院子廊檐下的白鴿的確一直都是兩隻。”
朱訊垂下了眼,淡然的面孔上沒有半絲變化。並咩有因爲玉滄瀾對他的懷疑而怨恨,也沒有因爲如今事實對他有利而顯得驕傲。
這個做派,立刻就爲他贏得了更多的支持。
“七日之前,你院子裡的白鴿其中一隻的左腳趾上有一個綠豆大的紅點。另一隻的頸間羽毛上有不起眼的一片黑色。可就在周軍因爲空城計退軍之後,腳趾上有紅點的白鴿卻不見了,但鴿籠裡的鴿子依然是兩隻。這是什麼道理?”
朱訊瞳仁幾不可見的一縮:“世子只怕是看錯了,鴿子的腳趾上怎麼會有綠豆大的紅點。”
玉蒼瀾微微笑着,似乎並沒有聽到他說話:“西昌與周軍最後那一戰之後,連脖子上有黑色雜毛的鴿子也不見了。但如今的鴿籠裡仍舊有兩隻鴿子,這又是什麼原因?”
“世子……”
“朱縣令不用急着解釋,你難道就沒有想過。我是個男子,你後院裡的事情能知道的清清楚楚是因爲什麼?”
朱訊聲音頓了一頓,這纔想起玉蒼瀾天下間最響亮的名頭不是他的身份。而是他對付女人的手段。
據說天下間任何一個女人看到他都會被他的風流所折服。
他窮的很,後院裡除了一個老媽子根本沒有丫鬟。老女人自然入不了玉世子的眼。
但他的後院,女人到底還是有一個的。
這麼想着,朱訊的心情瞬間就不美妙了起來,總覺得頭上那頂烏紗似乎越來越綠。
玉蒼瀾桃花眼微閃,顯然知道朱訊想錯了。他卻並不去解釋,實際上他就是故意叫朱訊想多。
若是朱訊認定了是他夫人出賣了他,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我那夫人的記性一向不大好。”他說着話一雙眼睛便不着痕跡的朝着屋子裡某個角落瞟了一眼。
眼看着人羣最邊上一個書童打扮的男子悄悄摸了出去,朱訊方纔繼續說道。
“脖子上有黑毛的鴿子分明就在鴿籠裡,她記錯了。若是世子不相信,儘管讓人去將籠子提來看看就知道了。”
“那就看看吧。”玉蒼瀾將扇子緩緩合了起來,慢悠悠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去:“勞煩孔隊長和師爺一起去辛苦一趟吧。”
朱訊眸光閃了一閃,卻並沒有說話。
孔昭元答應了一聲,便於一個鬚髮花白的老者出了房間。那人正是西昌縣衙的師爺,算是朱訊的人。
叫靈刃和西昌縣衙的人共同去取鴿子籠,從某些方面來說,也表示了公平。
功夫不大,兩個人便回來了。
師爺手裡提了個蒙着紅布的鳥籠子,孔昭元卻沒有看見人影。
朱訊一雙眼眸在人羣中飛快的掃過,看到方纔出去的那個書童隱在人羣中朝着他微微點了點頭。於是面色便越發坦然起來。
“啓稟世子,啓稟各位大人。鴿子籠小人取來了,可是要現在觀看?”
“打開吧。”玉蒼瀾不在意的揮了揮手:“孔昭元呢?”
“孔隊長突然肚子疼,便叫小人先拿着籠子回來。”
師爺一邊說着話一邊將蓋在鴿子籠上的紅布掀了起來,所有人立刻就看到籠子里正落着的兩隻白鴿。
其中一隻的脖頸上分明長着一撮黑色的絨毛。
朱訊脣角勾了勾:“世子看到了,鴿子的確是原先的鴿子。”
玉蒼瀾點了點頭:“朱大人專門找了這麼一隻鴿子出來配合我的說辭,本世子真是感動的很。”
朱訊微微一愣,顯然沒有理解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實際上什麼脖頸上有黑毛的鴿子是我順口胡謅出來的,你怎麼還真就給找出來了?”
朱訊瞳孔猛的一縮,臉上的笑容瞬間就冷了下來。
“世子這麼存心戲弄下官到底是存了什麼心?若是一定要找個人做間隙纔好名正言順殺了秦大人的話,下官願意成全世子,來做那個堵住天下悠悠衆口的筏子。”
這話一說完,別人還好,西昌駐軍的臉上就有些不大好看了。
本來因爲玉蒼瀾在西昌大捷的表現而對他生出來的欽佩,因爲他對朱訊的刻意針對而蕩然無存。
“朱大人莫急。”玉蒼瀾身上卻沒有半絲火氣,美人出浴的扇子有一下沒一下緩緩搖着。
“本世子敢那麼說話,自然是有人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