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對了。”文青羽脣角一勾,笑容溫良美好,帶着些許的歉疚:“公公不是男人,該是不會羞憤的。”
噗嗤,靈刃中終於有人忍不住,笑出了聲。
文青羽這話,可就是毫不掩飾的侮辱了。
太監的身體都是殘缺的,是以便造成的人性的殘缺。最聽不得人在他們身體上做文章。
文青羽平日裡並不是個喜歡揭人瘡疤的人,但卻絕對是個護短的人。如今,小路子不但抓了蓮霜,還明目張膽的將她沒有內力的事情說了出來。她自然也要送他一份大禮。
偏偏,小路子聽了這話,木然的臉上卻半絲沒有動容。似乎並不覺得受到了羞辱。
文青羽多少有些意外,她說那樣的話,一半是爲了給蓮霜報仇。另一半,卻是爲了激怒小路子。
他能在迷蹤陣裡逃脫出來,又悄無聲息的抓了蓮霜,絕對不是個簡單的人。但是,再厲害的人,一旦失去了理智便有了破綻。有了破綻,便能夠很容易的被擊破。
偏偏,小路子聽了這樣一句能叫天下所有太監都不淡定的話之後,卻還能夠這樣子的冷靜,着實是個可怕的對手。
她也不由的越發疑惑,這樣的人,怎麼就會淨了身做了太監?別的不說,單隻他這一份冷靜自持,便絕對不下於身經百戰的賀青。
“王妃不用這樣子防備奴才。”
小路子朝着他扯了扯嘴角,那似乎是一個笑,卻半點叫人感受不到喜悅。似乎他那一張臉都是僵硬的,他平日沒什麼表情還好,這樣子突然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反倒詭異的叫人難以忍受。
“實際上,奴才與王妃有共同的目的。”
他朝着倒伏了一地的飛龍衛走去,對身邊靈刃的警惕半絲不曾覺察。
然後,便在飛龍衛噴火的目光中,隨手撿了一把劍。
“噗。”
血泉飛濺,清冷的長劍毫不猶豫將人體刺了個對穿,而那人一雙眸子兀自瞪的老大。尚未等人反應過來,又一捧鮮血鋪天蓋地的噴灑。
半空裡,只餘青幽幽雪亮的劍光,天上地下,似是下了一場猩紅血雨。
所有人瞬間驚呆了,見過殺人的,沒有見過這樣子殺人的。
沒有人能夠看清楚小路子是怎麼出的手,也沒有人看清楚他是什麼時候出的手。等那猩紅升騰的時候,便只能看到滿地倒伏的死屍。
那哪裡是殺人?分明就是在收割,如同秋日裡農夫收割麥田一般的迅速,乾淨,利索。而他,收割的卻是生命。
全場靜默,文青羽清眸眯了一眯,盯着小路子動也不動。
最後一劍閃過,五十個飛龍衛便成了五十具屍體,沒有半點生還的希望。
小路子手腕一抖,將手裡的劍隨便扔在了地上。他一身紫色太監袍服卻如先前一般的整潔,殺了那樣多的人,竟然沒有沾染上半點的污垢。
“王妃可是瞧見了,對付敵人,就該是這個樣子。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他聲音冷漠清淺,如同在跟朋友討論着什麼有趣的話題,半點不似劍拔弩張的敵人。
文青羽深呼吸,小路子是在告訴她,對敵人一定要出手狠辣麼?可是爲什麼?他的敵人不該是自己麼?
“你,想要什麼?”
她實在不能理解小路子的行爲,若他是洛夜痕的人倒是可以解釋。但並不曾見他在皇宮裡對自己有過多的照付。那麼,如今他將飛龍衛盡數斬殺是爲了什麼?除了有所求,她實在找不出第二個理由。
“內侍監總領太監。”
文青羽抿了抿脣,沒想到他竟然有這樣大的野心。內侍監總領太監,後宮中身居一品的大太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目前那個位置是賀青的。
“路公公不覺得,你找錯人了麼?”
小路子搖了搖頭:“奴才相信,奴才不會找錯人。”
“賀總管是你的師父?”
“是。”小路子點了點頭:“師父調教了奴才許多年,但是師父年齡一天天大了,他似乎忘記了。他的徒兒也一天天年齡大了。”
文青羽噎了一噎,所以說,年齡大了就該主動的給其他人讓位置了麼?
按理說,這樣子不擇手段又野心蓬勃的人是很讓人討厭的。文青羽最並不怎麼討厭小路子,只因爲這世上小人不少,卻並不一定敢大大方方承認自己是小人。
小路子雖然有野心,卻半點不遮掩自己的野心,這樣的人實際上比僞君子要可愛的多。
“如果沒有記錯,賀總管該是皇上的心腹。”
“能成爲皇上的心腹,是因爲不曾遭過皇上的猜忌。若是埋上了帝王猜忌的種子,心腹隨時都可以換人。”
文青羽眸色一閃,小路子的心機絕對不簡單。可惜了,他是個太監,若非那樣的殘缺之身。依着他的身手和智謀,該是能有一番大的作爲。
“本妃有什麼好處?”
“這個,相信王妃心裡自有思量。”
“本妃未必有那樣的機會。”
“機會,總是能尋到的。”
文青羽略一沉吟,終於點了點頭:“好。”
她答應了,小路子的確是個令人恐怖的人,但是他有野心。有野心的人便有弱點,自然有被控制的機會。
但是,野心這東西賀青卻是沒有的,而他又對連胤死心塌地。若是想在連胤身邊埋下一顆定時,炸彈的話,賀青的確是個很礙眼的存在,能除掉他再好不過。,
“那麼這些人,就當是奴才送給王妃的見面禮吧。”
小路子微微側了側頭,眼風不着痕跡掃過地上飛龍衛的屍身。
文青羽皺了皺眉:“這些人都死了,單單隻有路公公活着。公公回去,可怎麼交差?”
“這個不勞王妃費心,奴才自有法子跟皇上交代。”
“另外。”小路子擡起了頭:“爲了表示誠意,奴才還有個消息要告訴王妃。”
他瞳眸一閃,眼底現出一絲詭異:“怡親王,怕是要來了。”
“恩?”
還沒等文青羽弄明白小路子這話是什麼意思,驟然聽到身後一陣馬蹄聲響。馬蹄的聲音正是來自城裡,聽動靜似乎來了不少的人。連地皮都似在微微的震動。
她眉頭顰了一顰,素手一揮,靈刃衆人立刻就地隱蔽。空曠的樹林中,便只剩下孤零零兩架馬車,還有車邊的飛影和雨蕎。
“你怎麼不走……”
文青羽一扭頭便將最後一個走字給狠狠吞回到了肚子裡。
因爲,她明明白白瞧見,剛纔還氣定神閒站着跟她講條件的小路子,突然就毫無徵兆的倒在了地上,就地一滾,便滾進了血泊之中的飛龍衛當中。
隨後撿起一把劍,毫不猶豫迅雷般朝着自己小腹上狠狠捅了進去。
然後……然後便直挺挺暈了過去!
文青羽看的愣了一愣,這貨反應速度太快了,出手太狠了!這樣子一滾再一捅,便將自己渾身的嫌疑都給洗了個乾淨。不會再有人懷疑小路子是兇手,他根本就是個慘遭了屠戮的倖存者而已。
那麼,誰最有可能是兇手?現在,天上地下,便也只剩下完好無損的她了!
她咬了咬牙,若非她百分之百的確定眼前的小路子就是個第一次見面的太監,幾乎就要疑心他是洛夜痕假扮的。
實在太黑心了!跟洛大美人的腹黑簡直如出一轍。
時間,卻並不允許叫她能夠過多的考慮出對策。因爲,那一大隊的人馬頃刻間已經到了眼前。
當先一匹通體烏黑的駿馬之上,正是許久不見的連睿。
連睿身上穿着錚亮的甲冑,頭上一頂亮銀的頭盔,陽光下發着森冷的光。而那一雙一貫清澈的瞳眸當中,卻是佈滿了陰雲,再沒了往昔半點的歡快。
如今,那一雙瞳眸便眨也不眨焦灼在文青羽身上。眼眸之中複雜的流光,叫人看的心驚。
他的身後,跟着的正是林巍領着的京畿大營。如今,京畿大營跟出來一對人馬足足有一兩百人,再不是剛纔城門口看到那十來個。
這樣子盔明甲亮,刀槍上膛的一路急行軍,竟然沒有半絲的慌亂。整個隊伍都踏在一個鼓點之上,甚至連馬蹄落下的角度都半點不差。騎兵一個個精神抖擻身體緊繃,步兵也井然有序臉上沒有絲毫的疲態。
這,便是京畿大營?傳聞中養在京郊,因爲缺乏戰事而遊手好閒無所作爲的京城兵油子?
見了這樣一羣人,若是誰還以爲傳聞是真的,那便可以安心的去死了。
“馭。”連睿一聲斷喝,胯下烏騅馬立刻便從飛奔疾馳當中停了下來。因爲速度過快,兩隻前蹄高高揚起,幾乎成了直上直下的直角。卻連人帶馬都如釘子一般牢牢戳在地上,半點不曾顫動。
文青羽清眸眯了一眯,能將兵油子一樣的京畿大營訓練成這個樣子,連睿這麼些年,終究是成長到了她完全無法想象的高度。再不是當初那個,日日纏着她撒嬌的孩子。
“小羽兒。”等着烏騅馬前蹄落了地,連睿的瞳眸便焦灼在文青羽的身上,半點不曾挪開。甚至連近在遲尺的那一汪血湖也好似並沒有瞧見。
“我來護送你去皇陵。”
“不必了吧。”文青羽朝着他淡然一笑:“皇陵離着燕京不遠,我自己認得路。”
連睿抿了抿脣:“我自然知道你認得路,卻還是憂心怕你走岔了路,再回不了頭。”
文青羽凝眸看去,連睿一臉的鄭重,顯然說這話是認真的。
怕她走岔了道?這不就是在暗示,實際上連睿是知道她要去幹什麼的麼?他這是在警告?
“連睿,若是我說,今日不希望你跟隨,你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