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情,慌慌張張的!”趙璋這幾日累得和狗一樣,剛剛睡着又被人叫醒,那起牀氣不是一般的大,因此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不免重了幾分,這使得叫醒他的丫環當下驚慌失措地跪了下來。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小丫環跪在地上連聲說道,那副摸樣要多可憐有多可憐。這使得有起牀氣的趙璋瞬間哭笑不得,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對那個小丫環說道:“起來吧!有什麼事,一大早就把我叫醒!”
“大人,方先生不見了。”小丫環在趙家很多年,平日裡也知道這趙璋的脾氣,看到趙璋這個表情就知道趙璋的氣已經消了,可是還是膽戰心驚地把這個壞消息告訴了趙璋。
方先生,姓方,名儒,字德操,是趙璋的結義大哥,也是清河郡清河書院的院長。這位方先生,爲人正直,不過卻十分的迂腐。
他知道燕王造反,馬上想到的不是什麼守城,而是要出城去和燕王理論,要以孔孟之道教育燕王,讓燕王明白忠君愛國的道理。
面對自己這個極品大哥,趙璋那可是又好氣又好笑!你以爲你那套對那些沒有經過世事學生的仁義道德,對這位老奸巨猾,而且一心想要謀奪皇位的燕王有用?何況,陛下已經殺了燕王的愛子,他會爲了你那幾句什麼仁義道德、忠君愛國而放下他心中的怨恨?哎,真是很傻很天真的大哥!他爲了這位結義大哥的安全,馬上就派人將這位大哥給“保護”起來,免得他真的跑出去當燕王的刀下亡魂。
如今聽到這話,趙璋的臉色馬上變了,他立刻起身,然後拿去牀邊的衣服就披到身上,迅速地繫好衣帶,穿好衣服之後,他看向跪在地上的小丫環說道:“我不是讓你們看住他嗎?怎麼讓他走的?真是該死!”
丫環連忙說道:“大人,奴婢和三巧兩個人不知道爲什麼吃壞了肚子,都上茅房去拉稀了,回來的時候,看到方先生的房間的燈滅了,偷偷地從門縫去看方先生,見到先生牀上的被子蓋得嚴嚴實實的,還以爲先生裹着被子睡着了。”
“等到清晨,我們去找先生的時候,發現先生房間裡的炭爐的火早滅了,整個房間冷冷清清的,進去仔細地一看,才發現先生的牀上的被子雖然捂着嚴嚴實實,可是仔細一看卻不像是裡面躺着人的,我和三巧兩個人就壯着膽,將被子給扯開,發現裡面根本沒有先生的影子,先生不見了……”
這個老頑固竟然還用小孩子的招數,騙過了兩個笨丫環。仔細推敲看來,他應該昨天夜裡就離開了。
“你們兩個笨東西!”趙璋馬上搖頭說道,“人失蹤了一夜,你們才知道。你叫人去找了嗎?”
“奴婢跟管家說了,管家馬上讓人去四個城門去看了。可是管家擔心,他可能偷了大人你的手令,讓人偷偷放他出了城,因此讓奴婢來找大人你,看看大人你的手令……”小丫環說道這裡聲音已經是微乎其微了,她的眼睛瞟了一下放在桌上的紙筆,還有那放印信的盒子。
聽到這話,趙璋馬上衝到了桌上,雖然硯臺上的墨已經凍住了,可是掛着筆架上的筆上的筆頭上還殘留有墨跡,桌上整齊平放着的白紙上還隱隱殘留着因爲滲透留下的墨跡,從墨跡上隱隱地看得到,這正是一張出城用的出城令,他慌忙打開盒子看,盒子裡的印信上的紅色印泥鮮豔如新。
看來這位迂腐的兄長果然是厲害,竟然利用了自己對他那迂腐性格不屑於做那種雞鳴狗盜的事來騙過自己,把出城的印信給開了。
就在趙璋爲方儒擔心的時候,管家趙福進來了,他一進門就躬身抱拳對趙璋說道:“大人,卑職派去四門的人回來了。昨天夜裡的時候,方先生拿着大人你開具的出城令,從南門出去了。”
負責把守南門的將軍是方先生的學生叫做樂躍,樂躍雖然是一個一根筋的武夫,可是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老師,從他的手裡突圍,這成功率那簡直就是百分之百啊!看來,這位腐儒倒也是聰明。
這個時候,門外的樂躍也進來了,他一進來,就跪了下來,然後抱拳說道:“末將該死,末將見方先生拿着大人的手令,本想派人去詢問的,可是方先生他說大人如今肩負清河郡百姓的安危,忙得很,還說末將身爲他的學生,竟然連他都不相信,就像兒子不相信父親一樣,簡直就是……無君無父!”
樂躍說完低下了頭,他開始就有些懷疑這個手令的真假了,可是他卻無法面對那位方老師的那咄咄逼人的責罵,於是乎,爲了趕緊逃避這種責罵,他只能夠放他出去了。
趙璋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說道:“罷了,他既然一心要去求死,我這個做兄弟的也無話可說。你就讓四門的人注意一下,看看敵人會不會抓了方先生來要挾我們。倘若遇到這樣的情況,不必客氣,直接用箭矢將他們射回去就好了。”
趙璋的話當下讓趙福大吃一驚,他說道:“那萬一……”
“沒有萬一,我是清河郡守,我首先是要保護一方百姓的安定,我不能夠因爲一個不聽我勸告,一心求死的老腐儒的姓名而棄衆多百姓的生命不顧。”趙璋冷笑地說道,“他不是想要求仁得仁嗎?那麼本官就成全他!”
每個人都知道趙璋最後一句完全是氣話。
可是大家都不敢說話,相互間你看我,我看你。
趙璋看到大家都啞火了,不由說道:“你們都下去吧!樂躍,下一次就算是本官的兒子,拿着本官的手令說要出城,也不行,知道了嗎?”
樂躍馬上說道:“末將明白!”
“下去吧!本官要靜一靜了。”
等衆人都躬身退下之後,趙璋解了衣服,躺在了牀上,此刻他怎麼也睡不着了,他一閉上眼睛就能夠想到方儒那顆本來喜歡掉書袋子腦袋,過來不久之後就會變成是鮮血淋漓的人頭掛着敵人大營門上。
方儒雖然書呆、迂腐,可是並不討人厭煩,他就是脾氣太硬太直了,才使得他這滿身才華的人淪落得只能夠當一個窮教書匠。
想當年,他和自己一同進京趕考,兩個人相談是何等的投機,何等的意氣風發,正是因爲感覺到他和自己一樣,都有滿腔的報國熱情,於是兩個人義結金蘭。後來的官海沉浮,自己學會了圓滑,學會了謹慎,學會了收住自己身上的鋒芒,才得以安然度過,可是自己這位結義兄長卻一如當年那般正直、認死理,不懂得變通,當了整整十年的縣官得不到升遷,最後因爲一件小事而被罷官,最後若不是因爲自己不忍看他窮苦度日,而清河書院又剛好卻院長,他只怕只能夠在鄉間當一位漁夫了。
哎,回想這些往事,彷彿像是發生在昨天,每一件都那麼清晰,那麼讓人無奈。想到這裡的趙璋不由地嘆氣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頭,自言自語地說道:“子珪,子珪,你想那麼多做什麼?他方德操自己想尋死,你已經阻止過他了,對他也是仁至義盡了,他的生死都和你沒有關係了。何況你現在肩上還挑着這清河郡八萬百姓的性命……哎……睡覺!”
趙璋說完就用被子把頭給蓋住了。
時間回到昨天晚上午時左右。那位方先生憑藉着一張可以罵死人的嘴巴,從南門成功離開,他剛剛下吊籃,那位跟隨着他的書童就縮着腦袋低聲說道:“先生,我看我們還是回去吧!你看,天那麼黑……”
“老夫沒有讓你跟來,你自己要跟來,如今剛剛到城下,就讓老夫回去,你這半途而廢的性格以後怎麼能讓你成大事。”方儒聽到這話當下朝着那位書童一瞪眼,大聲的質問道。他這聲音義正言辭的,那位書童不由又縮了一下腦袋,然後低頭不語了。
方儒放眼看了一下這城下面的一片白雪茫茫,前幾日因爲攻城死了不少人,腳底下雪地裡肯定還有很多的屍體被大雪掩埋着。
他踩在厚厚的白雪上,視死如歸地朝着敵人的營寨走過去。而那位書童膽戰心驚、小心翼翼地跟在了後面。憑良心說,他並不想死,尤其是被人砍下腦袋的那種死法,可是他知道他是方儒的書童,如果他不跟着方儒的話,那麼方儒不見的之後,自己肯定會被唾沫星子淹死,被老太太罵死,被自己的父親扇死……
左右都要死,那就陪着先生一起死吧!怎麼說,也能弄個忠孝仁義的名頭。況且自己陪着先生去敵營,也未必會死,萬一敵軍的將軍當中有人喜歡上自己,自己也可以活下來……書童暗暗地對自己說道,“自己是一個奴婢,只要能夠活下來,什麼背叛主子,這些有什麼大不了的,反正自己就是一個奴婢……”
“磨磨蹭蹭什麼,趕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