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絕對是高看了國內對污染排放的監控，矮牆下污水口噴出的東西，哪像是經過處理了，也難怪整個污染物處理廠安靜地好像鬼屋。
“師傅，我們走別的路吧。”尹星難得在行動中求饒了，她望着黑水不停搖頭。“這不能下去啊，要死的。”
雖然是夜間，但污水裡濃烈的酸臭味已經能直衝上牆，刺得陳默不斷想打噴嚏，又不得不強忍着。
很難想象，如果白天排放污水的話，太陽一曬後這附近會是個什麼樣的光景。
陳默也不是受虐狂，如果換在其它時候，他肯定會再想想更好走的路。
可現在比起好走，立個榜樣顯然更加重要，不是什麼行動都會像他們今天這樣悠閒的。
所以他直接嚴肅道：“不要挑三揀四，記住這是在出任務。再艱難的環境也沒有保住小命重要，跟着我。”
雖然才翻過牆落在水泥墩上，強烈的腐爛酸臭加上腳下溼滑油膩的感覺差點陳默反胃。但畢竟是屍山血海中闖過來的，他還是能保持着平靜向牆頭耐心叮囑：
“快一點，記住千萬不要讓污水進入嘴巴和鼻腔。”
爲了表現身先士卒，陳默轉過頭就跳了下去。這種水裡顯然是不能潛下去的，不過接下來的路線比較簡單，順流直下出了監控區域就好。
又酸又臭的污水只一攪動便泛起無數泡沫，已然有了覺悟的陳默不管不顧繼續划水，很快潛水服外就全是泡沫了。
這場景落在尹星眼裡實在驚悚地很，但少女總算還沒傲嬌到打死不下水的地步。
她跳到水泥石墩上，連連乾嘔了幾次後，終於還是閉着眼睛狠心一躍。
游出幾米外的陳默，回頭就看到這一幕。他暗叫不好，女孩覺得閉着眼睛可以給自己勇氣，但忘了閉着眼睛可判斷不出入水的深淺。
“睜開眼睛，不要讓水線超過你的脖子！”
被陳默一呵斥，尹星條件反射式地睜開眼，但污水的噁心質感顯然又刺激到了她的神經。
“師傅，救命師傅！”沒有受過專業游泳訓練的人，一旦緊張有時甚至會忘記了怎麼划水。
少女現在顯然就是這個狀況，她手腳撲騰地很快，但明顯沒有節奏，而且半點也沒能前進。
深吸口氣，陳默按捺下了游過去的衝動：“不要慌，你的腳呢？手腳都要動起來。不要張大嘴，這種水一點也不能下肚。”
平日的管教在這時起了作用，尹星雖然還很驚慌，但手腳已經不由自主地在陳默的命令下動了起來。
手腳能動了，平日裡游泳的肢體記憶立刻就找了回來。
快速拍打着水面，尹星終於讓胸口也突出了水面。
找着節奏，她的速度就快了起來，使勁衝陳默的方向追了過去。
見她沒事了，陳默也轉身開始遊。潛水服雖然有隔離的作用，但長時間待在水裡，難免還會把水霧吸進肺部。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完全沒處理的污水，真吸收了絕對會死人，必須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片水域。
但夜晚的水域實在很難判斷範圍，往哪邊望去都是漆黑一片，製造廠裡的燈光根本照不到百米外的河岸。
更麻煩的是，生物電池製造後的剩餘污水富含大量有機質，這對動物大毒的玩意卻很適合水藻之類的植物的攝取。
結果就是，越往外遊，陳默就越能感覺到腳底被水草之類的植物根系糾纏地厲害。
也許也是因爲這篇水域的流速稍緩的緣故，換成進入製造廠的那條路線，就根本沒有類似的情況。
但這就叫計劃趕不上變化，畢竟這條水路原本從任何角度看，都是最快離開的捷徑。
陳默自己倒是不擔心，他的體力還能支持。但他比較擔心尹星，剛入水時的掙扎消耗了她太多體力，在這水草叢生的水域裡，體力只會消耗地越來越快。
所以陳默放慢了速度，不斷地回頭觀察少女，一旦出現問題他就會立刻回頭。
不過尹星能堅持的距離比陳默想象中更長，大概是女人對噁心環境的承受力更弱，結果反而刺激了她腎上腺素的分泌，這才一副彷彿越戰越勇的樣子。
但這種刺激註定不可能長久，陳默等着尹星游到身邊，開始有意識地幫扶着她恢復正常速度。
體力的消耗再所難免，但至少這樣可以幫助尹星堅持地更久一些。只要出了監控範圍，陳默有的是逃生的手段。
然而才遊了沒多久，陳默突然感覺自己也吃力起來，而且這股疲憊感並不是來自尹星的負擔，它是從骨頭裡發散出來的，甚至讓陳默感覺有些暈眩。
簡直開玩笑，陳默記錄最好的時候，能負重十公斤長遊五公里。這才百米寬的河道怎麼可能讓他脫力到暈眩，問題肯定出在水裡！
不行，要快一點了。陳默用力甩頭以保持清醒，託着尹星的手也更粗暴了一些。
但這時，他的眼前已經開始出現各種顏色的眩光。周圍依然是黑漆漆一片，哪來的光線？難道出現幻覺了？
回頭再看尹星，少女雖然還在努力撲騰，但已經開始漸漸下沉不說，目光也顯得十分茫然。看來中招的不單是陳默一個。
這水到底是怎麼回事？！陳默咬牙恨恨，整個潛入行動沒有半點問題，居然要在這種地方栽跟頭，別開玩笑了！
又快速遊了一段，這回應該是體力真地消耗過頭。陳默精神上開始感覺亢奮，這有效地衝擊掉了還不是很明顯的暈眩和幻覺。
但奇怪的口乾舌燥又開始出現，並且鼻腔在呼吸的時候還會感覺到一陣陣刀割似得疼痛。
這顯然是脆弱的鼻粘膜被灼傷的感覺，附近能造成這種傷害的，只可能是身邊酸臭的水體。
這種程度的酸度，再加上能致使人產生幻覺的效果，陳默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毒氣和生化武器。
七草堂集團居然有在涉及這一類東西麼？這家制造工廠的整體生產包裝，看起來都沒有太多問題。如果真有問題，問題只會出在那間研究室。
可惜這些東西只能讓南宮浩去判斷，陳默並不是萬能的。
搞什麼！陳默突然驚覺自己怎麼在這種時候還會分散注意力，事情好像變得有些不太可控。
再回頭看尹星，少女的體力顯然已經耗到盡頭。雖然手腳還在動，但更像是玩水而不是游泳。
然而就在這種情況下，少女居然沒露出半點驚慌，她望向陳默的眼神只有迷茫，甚至在陳默把她摟到懷裡的時候還傻笑了一下。
連行爲都無法自控的尹星哪還具備逃生的能力，陳默當機立斷，直接從身後的揹包裡扯出一團黑色的帆布。
帆布落水後，在他的抓捏下迅速充氣膨脹，一個半人大小的水上逃生囊很快成型。
這東西陳默並不是故意不用，但在製造廠的監控範圍內放出這麼大的東西，那就實在是太不把他們安保放在眼裡了。
現在雖然還沒完全脫離監控，但也已經在鏡頭的邊緣，稍快一些很快就能跑掉。
費力把尹星託到逃生囊上，陳默總算可以稍鬆口氣，推着整個氣囊快速地遊。
然而事情卻並沒有向好的方向發展，陳默遊遠後，污水區域開始被河水稀釋，然而酸臭腐敗的味道卻更濃郁了。
隨着陳默的闖入，污水稀釋區域泛起大量泡沫，緊緊粘着他的潛水服和氣囊不說，幾乎快糊上了下巴。
這個製造廠排出的污水真是詭異到了一定級別，中東工業較發達的地區也會亂排污水，很多當地人甚至在污水河裡洗衣服洗澡，卻也沒見有人會在河裡暈倒。
不知不覺，陳默的手腳開始麻木，但他幾乎沒有察覺地還在繼續划水。
頭腦的暈沉感已經佔去了他所有注意力，他努力抗爭着幻覺和暈眩，眼裡只盯着黑壓壓的河岸。
只要上岸就沒事了，所有的問題都來自污水，這是陳默腦子裡唯一清晰的念頭。
可事實上，生物電池製造廠已經建立了兩年多，污水也排了兩年多，污染面積遠遠超過陳默計算。有些地方雖然河水看着清澈，他一遊過去，立刻泡沫迭起。
這可讓陳默傻眼了，遊哪邊都有污水，難道會逃不出去？
再緊繃的神經也會因爲時間的原因慢慢放鬆，逃生囊在爲尹星提供了避難所的同時，卻也讓陳默感覺不到越遊越慢的危險。
水的浮力也在起着作用，讓他哪怕遊不動了也能飄着，手就搭在逃生囊上，不一會下巴也搭了上去。
暈眩和幻覺越來越強烈，陳默能看見的東西也越來越多。光點、火苗、彩虹，甚至他開始看見一些場景，一些早已死去的人。
記憶的碎片不斷閃現，漸漸讓他沉醉其中。
逃生囊就這麼漂在河中央不動了，他們現在只是半昏迷的狀態，等到真正昏迷，陳默第一個就會沉進水裡，尹星也不可能堅持太久。
突然，一副畫面抓住了陳默的注意力。
那是個漆黑的洞窟，綠色的煙霧溢出到洞外緩緩飄散。有人從裡面拼命衝出來，只有兩三個，而且兩個才衝到洞口就脫力倒下。
最後的一個也搖搖晃晃，猙獰的面孔顯示他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陳默無法在幻覺中記起這是哪裡，但那個人明顯看見了他，繼而向他猛衝過來。
一張潰爛流膿的臉數倍放大在他面前，鬼一樣的人向他發出砂紙摩擦一般的嘶吼：“殺了我！”
無來由的，陳默突然就知道那綠色的煙霧是什麼了，芥子氣，戰場毒氣！
“見鬼！”他清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