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這是硬底皮鞋踩在老舊水泥階梯上的聲音,不急不緩,就好像他根本不是來救人一樣。
青皮已經在重新檢查手槍,這玩意在城裡不常用,待會萬一啞火可是真會要命的。
“弄他?”老牛的槍經常練習,自然不用檢查,而且他性子衝,被對方的眼神刺了一下,這時卻只想找回場子。
青皮還算有點腦子,一把拉住他。“直接下去?找死啊你。一條樓梯上玩槍戰,你打的死他,他也打的死你。過來幫我。”
幫他做什麼?推沙發!三人座的大沙發,居然有戶人家離開時把這個扔了。
再破的沙發,至少阻擋視線的作用還在,能不能擋子彈反而沒那麼重要。電視裡的槍戰不會發生在這麼狹窄的樓道里,整場戰鬥最多隻會消耗三到五發子彈。
在青皮看來,他們本就佔了高處的優勢,再有沙發遮擋簡直完美。任你是殺人魔還是殺人鬼,總歸還是血肉之軀吧,一槍打不死,兩槍還不能結果?
“青皮!”老牛突然叫他。
他不耐煩地回頭:“不來幫忙叫什麼?”
老牛的表現卻顯得有點緊張,不斷探身向樓下看:“你還能聽到腳步聲麼?”
“你探出去幹嘛?嫌人家槍不夠快啊,恩?”青皮愣住了,一時間連呼吸都安靜下來。
是的,腳步聲。不知什麼時候,那嗒嗒嗒嗒緩慢堅實的腳步聲居然聽不見了。
“見鬼了!”青皮直接從陽臺上向下看,真地看不見人影,對方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他當然不會認爲真地見鬼了,腳步聲沒了,人也不見了,說明對方走了別的路!
“你去那邊,我去這邊。小心點,他肯定是從下面爬上來,看到腦袋就打!”
指着老牛沖走廊的另一頭點了點,青皮自己則去看最近的走廊邊。兩人的槍都揣地很緊,因爲都知道慢一秒搞不好就會送了命。
九十年代的樓房有個毛病,有時爲了美感會在樓外多做出一些無用的邊角來。有時候邊角是屋檐,更多的時候,邊角是一段只有兩三米長,完全堵死的走廊,
這棟樓就是這樣,青皮幾乎是小跑到走廊的尾部,從這個地方,他可以看到半邊樓整個外側的情況。如果酒館老闆陳默從這裡爬上來,那麼他可以在第一時間舉槍射擊。
然而下面卻只是空空蕩蕩,沒有人,也沒有任何攀爬過的痕跡。
青皮的心情一點也沒有因此好起來,他不加遲疑地立刻轉身:“不在這邊,難道在老牛那邊?”
一對一和二對一,他顯然傾向於後者。雖然說這是沒信心的表現,但青皮什麼時候在乎過這種臉面了,任務要緊,小命要緊,趕緊弄死算完。
走廊衝到一半,青皮的腳步卻突然狠狠頓住。他之前習慣性地看了眼對面走廊拐角的地上,這是眼角從下往上掃一個正常的動作。
然而就是這個動作,讓他看到了一雙鞋尖。
鞋尖在走廊邊緣只是一閃而逝,但他怎麼可能看到鞋尖?老牛應該是走進去而不是要走出來啊。
“老牛,出個聲!”青皮直接喊話了,懶得再猜。安靜在持續,他什麼也沒聽見。
出事了?怎麼可能,我們明明處在優勢!大滴汗珠從青皮後腦勺上淌下來,他端起槍,一步一步靠近拐角。
不過他並沒有延直線走過去,經驗告訴他從邊緣繞的弧線越大,他能看到拐角的距離就越遠。
近就代表危險,這一點他可不會想不到。
而且再多走幾步,青皮就能走到三樓上四樓的樓梯上,這樣他能獲得優勢就更大一些。
但這時,拐角處卻傳出了聲音:“還以爲你會上當,看來還算聰明。”
腳尖又露了出來,確實是老牛。但露出膝蓋後卻接着傾斜着的整個上半身,然後纔看到老牛漲紅着臉在拼命抗拒着勒住脖子的手臂。
他的抗拒看起來就像螳臂當車,不但挪不動手臂,甚至沒法阻止半點身後的人推着他前進。
青皮下意識地就想把身體縮到更隱蔽的角落去,因爲老牛有槍,而他被抓了,他的槍顯然也會被奪去。
“你是陳默?”青皮想着先轉移一下對方的注意力,這時候如果問對方是誰,又或者還想着以其它的說辭瞞混過關,那都是沒腦子的做法。對方既然已經出手,那顯然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亂說話只會露怯。
“對,我就是陳默。”陳默就像沒意識到對方的用心一樣接茬了,但他出來的腳步卻不慢,只是整個身體都隱藏在老牛身後。
“你既然認得出我,就應該知道我爲什麼來。人呢?你們把人藏哪了?”
兩句話的時間裡,青皮已經躲到了自認安全的角落,身前正好有根柱子擋着。安全了他就開始想脫身的主意,一邊想一邊敷衍。
“我說我也不知道你信麼?那個叫什麼,程天豪的律師。他抓了人就叫我們兄弟過來,但我們剛到呢,就看他跟個死狗一樣躺地上。人也不見了,在哪我真不知道。”
“哦,那程天豪在哪,他死了麼?”陳默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手腳就像鋼鐵一樣不給老牛一絲機會。
青皮緩緩舔了舔嘴脣,他想走,但陳默堵住了下樓的路。除非他也學着從樓外爬下去,不然就只能等陳默對他們失去興趣。
到那時,他和老牛就可以從車裡拿半自動武器了。看眼前的架勢,湊近了兩人估計根本擰不過對方,但遠了打就是。
君不見當年八國聯軍入侵,一挺機關槍能幹掉多少武林高手。能打有什麼用,還能比子彈快麼。
但現在他還走不了,就只能繼續敷衍:“躺屋子裡呢,狗眼瞎了一隻,不過一時半會死不了。”
“是麼?看來找他問就可以了。”陳默這樣回道。
青皮簡直心花怒放,對啊,去問他就行了,放了我們,然後我們拿槍過來把你突突突。
然而陳默接下來的半句話卻是:“那麼我就不需要你們了。”
咦?青皮並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他殺的人很多,多到早就忘了經受恐懼和威脅是什麼感覺。然而在下一瞬間,他知道了什麼是恐懼。
咔嚓!清脆的骨折聲像極了鵝卵石敲擊時發出的聲響,青皮的眼睛正正對着老牛瞬間凝固的恐懼眼神,一時間大腦被刺地空白一片。
他殺了老牛?他怎麼能就這麼殺了老牛!
而且還是拗斷脖子殺人,這在電影中司空見慣的場景,現實想實現卻需要極高的技巧和力量。青皮和老牛都實驗過,卻從沒有一次成功做到過。
如今陳默算是向他們證明了,這一招是可以實現的。只不過當這一招落在自己身上時,老牛是否有在瞬間產生過報應不爽的想法。
換做普通人見到這一幕,不瘋也要被嚇傻,大腦頃刻間空白一片應該是大多數人的反應。
但幸好青皮不在其中,老牛死了,這確實是一件很值得悲傷的事,但他更悲傷地是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逃。
不,或許並不用逃,老牛死了,陳默已經沒有遮擋了!
興奮在一瞬間劃過腦海,恐懼被生存的慾望完全壓過,青皮先側出了半個身子。
沒錯,老牛已經躺在地上,陳默身前完全敞開,現在他是完全無防禦的狀態。
‘去死吧!’腦海中喊出怒吼,青皮的槍口同時擡起,他要殺人了。
但他卻愕然發現陳默也同時擡起了槍,而且比他快,快很多。
目光完全能捕捉到陳默擡起槍的整個過程,但青皮的手卻像灌了鉛,無論怎麼使勁都比不上對方簡單到極致的動作。
‘怎麼可能這麼快!’
砰!他所有的思緒在這一刻戛然而止,最後的視線中,青皮分明看見陳默的嘴脣在張合,他似乎說了什麼,但自己已經什麼都聽不見了。
“蠢貨。”陳默放下槍頭也不回。樓梯邊眉心中彈的青皮一點點靠在欄杆上,最終下半身頂不住上半身的重量,整個人直接從三樓翻了下去。
不過已經無所謂,那個人早已是屍體了。
如果不是在兩個劫持者,又或許是接收者的車裡看到自動武器,陳默也許不會急着對他們下殺手。
現在還是去找尹星吧,那個程天豪最好還能思維清晰地說話。
然而才走進青皮指到的房間,陳默卻與正躡手躡腳向外走的尹星碰了個照面。
兩人都嚇了一跳,這可真是意外的驚喜。
“師傅!”尹星簡直一跳三丈高,整個幾乎要爬到陳默的身上。她直到師傅肯定會想辦法救自己,卻沒想到會這麼快,簡直就像英雄一樣。
還以爲尹星被五花大綁藏在什麼地方的陳默也很欣慰,女孩看起來很好,至少表面上並沒有什麼事。
不對,陳默很快注意到女孩抱住他的手臂不自覺地在收縮,他忍不住直接摞起她的袖子。
“這是誰打的,程天豪?”原本白皙的手臂上遍佈了青紫,有繩子綁縛造成的,更多的則是踢打傷,陳默一眼就能看出來。
“恩,就是他!”尹星是有仇必報的性子,纔不會爲狗律師隱瞞什麼。
陳默冰冷的目光落在還處於昏迷中的程天豪身上,那傢伙一隻眼睛只剩個黑漆漆的窟窿,看起來十分可憐。
但在陳默看來,這樣的結果只是他咎由自取。而且身爲律師,居然會毫無底線地使用非法手段,這傢伙已經徹底觸碰到了陳默的逆鱗。
兩步走到程天豪身邊,陳默冷笑一聲,腳尖看似輕巧地在他肋下點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