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疲憊的身體,陳鳳喜走進了浴室,水龍頭已經打開,但他卻沒有脫衣服,而是呆呆地望着水慢慢從浴缸裡溢出來。
“讓他人受苦就是折磨自己,當我們舉起手來,可以毆打別人,也可以爲他擦去眼淚。”
甘地的這句名言對於陳鳳喜來說就是一個莫大的諷刺,身爲醫生的他不停的給不同的人活下去的希望,可是爲什麼就沒有人來給他點希望?
“有些人的一生是堪做榜樣的,有些人不。堪做榜樣的人之中總會有一些會邀請我們去模仿他們,另一些則使我們保持一定跨度來看待他們,並且包含某種厭惡、憐憫和尊敬。粗略地講,這就是英雄和聖徒的區別。”
與甘地的話比起來,陳鳳喜更喜歡蘇珊•桑塔格這句話,因爲在這句話裡,他還能勉強找出爲何自己不停扮演着天使而沒有天使眷顧自己的原因。
“老闆!”
蘇牧瑤憔悴的聲音驀然在身後響起。
陳鳳喜冷冰冰地說道:“敲門,既是爲了向屋主人表示尊重,也是爲了給屋主人做好接待客人的準備,最重要的是,這是一個基本的禮儀!”
蘇牧瑤尷尬地低下了臉:“對不起,我看到門開着就……”
“解釋,只不過是自己給自己犯的錯找的一個自我安慰的理由而已。”陳鳳喜冷聲打斷了蘇牧瑤的話。
蘇牧瑤徹底無耐了,她算是看明白了,在陳鳳喜面前,她只有兩個選擇,要麼當啞巴,要麼當聾子,因爲無論是說話還是聽他說話,對於她都是一種折磨!
“老闆,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算了,我不說了,有一個叫李喆的女孩找你。”出於習慣的蘇牧瑤,差點又給陳鳳喜數落自己的機會,好在最後關頭她剎住了車。
陳鳳喜不由一愣,驚聲問道:“木子吉吉找我做什麼?”
陳鳳喜只是發愣,而蘇牧瑤則是徹底被他這句話弄得目瞪口呆,她沒有想到,像陳鳳喜這種雞蛋裡挑骨頭,吹毛求疵到變態程度的人竟然也會拿人的名字開玩笑,而且還開的這麼清新脫俗。
“幫我把水放了!”陳鳳喜指了指浴缸後就迫不及待地下了樓。
蘇牧瑤看着那滿滿一浴缸水,不由就感嘆道:“哎,這個傢伙還真不是一般的嬌情啊,難道這水放一會兒再洗澡就會洗髒他的身子了嗎?”
“吉吉,你怎麼來了!”陳鳳喜面帶微笑地從樓上走了下來,原本輕快的步伐在看到李喆那雙又紅又腫的眼睛時變得沉重起來:“出什麼事了嗎?”
“鳳喜,沈老師……沈老師……”話沒說完,李喆就傷心欲絕地泣不成聲起來。
一聽到沈老師這三個字,陳鳳喜全身的神經不由自主就緊繃了起來。雖然上帝沒有派遣天使照顧過他,不過卻給他派了一個好老師,雖然沈墨文只教了他小學四年級和五年級兩個學期,但正是這兩個學期沈墨文對他的諄諄教誨,才爲他的今天奠定了基礎。
陳鳳喜面無表情地把李喆扶到了沙發上,將紙巾盒直接遞給了她:“彆着急,慢慢說
。”
李喆使勁點了點頭,哽咽地說道:“具體是什麼事兒我現在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本來沈老師的兒媳婦是前天晚上生孩子的,可是不知怎麼的,孩子和嫂子都出事了。沈老師和沈平哥好像是跟醫院吵了起來,兩個人現在都被關進了派出所。師母一個人也沒有辦法,就找到咱們那些老同學幫忙,我趕緊把嫂子和孩子送到了青雲人民醫院,現在正在重症監護室裡住着。我想着既然……”
“安逸,車在後面,你去開車。李喆,咱們先去醫院!”未等李喆說完,陳鳳喜就拉着她走出了房門。
兩人走出大門的時候,東方安逸也將車子開了過來,當看到陳鳳喜的車是賓利飛馳的時候,李喆不由就是驚了一下,這輛車帶給她的驚訝,遠比他住的地方要來得大的多!
學醫五年,從醫兩年,韓素一直在要求自己做一個有專業素養的醫生,可是現在,她別是專業素養了,就連專心她都做不到,陳鳳喜那天說得話、做得事無時無刻不在她的腦子裡面重演着,儘管她找上門去想要跟陳鳳喜請教點什麼,可是始終沒有機會開口。
“現在他應該不忙了吧?”
正當韓素猶豫着是不是再去一趟的時候,她看到了陳鳳喜那輛招搖的扎眼的賓利飛馳以誇張的速度駛向了人民醫院的住院部。
在看到車子的第一時間,韓素就如同條件反射般地跑向了門外,她幾乎把當年在學校裡參加田徑比賽的勁兒都使出來了,才趕在電梯門關上之前跑進了住院部大樓。
“陳鳳喜!”
陳鳳喜連忙伸手擋住了電梯。
韓素有氣無力地扶着腰進了電梯:“呼,你怎麼來了?”
陳鳳喜面無表情地說道:“說來話長。”
“說來話長就不說了嗎?”韓素在心裡頭憤憤地抱怨着,可是這臉上卻始終掛着微笑,特別是在看到一旁那個長相、身材都比自己差上一截的李喆時,她臉上的笑容更濃了。
一走出電梯門,陳鳳喜就看到了正坐在走廊裡舉頭望着天的師母。
師母叫什麼名字他並不知道,他只知道,在沈墨文教自己的那兩年裡,甚至是自己後來在縣城上初中的那三年裡,每個週末她都會拎着吃得、穿得、用得到自己那個破房子裡看自己。還有,在父母出事之後,陳鳳喜只收過她一個人的壓歲錢。
那時的她,在陳鳳喜的眼中是一個僅次於白素英的漂亮女人,可是現在,這個年紀還不到六十的女人,卻是比她的實際年齡看上去要蒼老的多。
恨,咬牙切齒的恨。
他不恨出事的醫院,也不恨把老師抓起來的警察,他恨的是自己,他恨自己當時爲什麼不堅持把他們兩人接到青雲來!
陳鳳喜面無表情地走到了師母身前,迎着她那驚恐的目光直接就深鞠了一躬,畢恭畢敬地叫道:“師母。”
“哎……”一看到陳鳳喜,朱芳就再也無法抑制委屈的淚水,瞬間就哭成了一個淚人。
陳鳳喜蹲到了朱芳身前,小心翼翼地幫她拭去了淚水,
一臉歉意地說道:“師母,對不起,我來晚了……”
朱芳搖頭說道:“不怪你,不怪你,是老沈不讓我麻煩你的,你對我們家的幫助已經夠多了,我們不能……”
“一日爲師,終身爲父。如果沒有老師的教誨,我現在恐怕要麼是在監獄裡望天度日,要麼就是一個混井江湖的二流子。好了,先不說這個了,我先看看我嫂子是怎麼回事。”再華麗的話語也沒有辦法去表達出陳鳳喜對沈墨文的感激,當務之急並不是在這裡敘舊,而是要先看病人。
陳鳳喜面色陰沉地推開了房門。
“誰讓你進來的?沒看到醫生在檢查嗎?”
護士不悅地往外轟趕着陳鳳喜。
韓素見狀,連忙跑進去說道:“他是陳鳳喜!”
“陳鳳喜!”
聽到這三個字,無論是正在檢查的醫生還是護士,皆是瞪大雙眼看向了他。
陳鳳喜在青雲醫療界的名氣就不多說了,單是上次他救蘇雅馨一事就被人民醫院的院長在醫院大會上給提了出來,而且還是把當時的監控視頻給拿了出來。正是那一段視頻,才讓這個醫院裡百分之八十的年輕醫生纔對醫生這個行業重新燃起了熱血和豪情。
“病人什麼情況?”陳鳳喜面無表情地抄起了一旁的病歷問道。
“這是一起醫務人員疏忽而引起的醫療事故。孕婦的羊水在晚上九點的時候就已經破裂,而且還是球拍狀胎盤,這種情況下應該在第一時間採取剖腹產,但是當地的醫院卻是採取了順產,而且還是在羊水破裂九小時後才進行的生產手術,導致了胎兒窒息死亡和孕婦大出血。現在孕婦的情況基本上已經穩定,不過以後很可能無法生育了。”
“啪啦!”
聽完醫生的講述,陳鳳喜直接將手中的病歷資料砸到了一旁的牆壁上。
沒有人因爲他這個動作而怎麼樣,因爲大家現在的心情都像他一樣憤怒,正是這種不負責任的庸醫,才導致了醫生這個神聖的職業在普通人的眼中成了斷子絕孫的代名詞。
腮線已經高高鼓起的陳鳳喜朝着一干醫務人員點了點頭:“對不起,剛剛是我太沖動了。在我回來之前,麻煩你們幫我照顧好她。”
“沒……”
還沒等衆人回話,陳鳳喜就扭頭走出了病房。
陳鳳喜沉聲問道:“師母,你們是在康縣醫院出的事嗎?老師現在被關在哪兒?”
朱芳傷心欲絕地點了點頭:“嗯,就是在縣醫院出的事兒,老沈和沈平找他們理論,還被西關派出所以聚衆鬧事的罪名給抓了起來。”
陳鳳喜扭頭看向了韓素:“韓醫生,麻煩你給我師母安排個病房先休息一下。”
“好!您跟我來!”韓素連忙扶住了朱芳。
深知陳鳳喜以前辦事有多操蛋的朱芳緊張地叫道:“鳳喜,你別亂來啊,要是你也爲了這事兒被抓進去,你老師會怪我一輩子的!”
陳鳳喜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師母,放心好了,我不會亂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