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泰殿內燭光靜靜燃燒着,公孫雲之放輕腳步,垂着頭又回到了原來那個卑躬屈膝的下人樣。
有婢女從裡頭端着水走出來,一見來人,忙垂頭,“孫公公。”
“噓。”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娘娘醒了沒有?”
婢女搖頭,“沒有,奴婢已經替娘娘擦過身子,下半夜就辛苦公公了。”
他罷罷手,示意婢女退下去,轉身將門帶上。
凌千慕依舊維持着他走時的模樣,安安靜靜,面容蒼白,公孫雲之也知道這一次中毒加上容景的態度,對她來說打擊有多大。
心中不忍,卻只能一次次的看着她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他不能掌控她的心,只能一步步替她清除障礙,如果做到了這一切,還不能讓她高興,那麼這是命!
元敬亭離開交泰殿之後反覆思量了幾遍,最終忍不住去找了秦桑雪,這個時候雖然兩人並不適合相見。
他卻有些話不得不說,來回踱步無法入睡,還是拿過外衫推門走了出去,月色清透,灑落在他身上,寒意濃重,冷得呼出氣息中都帶着霧氣。
碧華殿跟太醫院並不近,他到達門外時只剩下兩盞大紅燈籠在寒夜裡散發着微光,隨風晃動,左右搖擺。
值夜的侍衛認得他,並沒有過多詢問,只是用好奇的目光將人打量一遍,繼而領着人離開。
元敬亭擡起手,扣着門環敲了幾下,不久大門被人從裡打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元御醫?”蘇昕將門打開到只露出一個頭的寬度,雙手擋在兩側,對於元敬亭深夜造訪,實在感到詫異。
“娘娘呢?”他開門見山,顯然不想浪費時間。
蘇昕卻沒有讓開的意思,皺着眉頭問:“這麼晚了不知元御醫有什麼急事呢?娘娘已經歇下,不如等明日再來?”
元敬亭沉下臉,“蘇昕,我有話要跟她活。”
她搖頭,態度堅定,“公子,這裡是皇宮,您深夜到秦妃的寢殿來,難道沒想過傳出去之後是死罪嗎?皇上今夜不在此,你若是還清醒的話,就不該這個時候過來。”
蘇昕將門關上,被元敬亭用手一推,生生將拳頭卡在了門縫中,“讓我進去,事後我自然會跟他解釋,今晚我一定要見她。”
蘇昕硬是將人擋在門外,她武功比元敬亭高出不少,這一下竟然將他震退了數步,捂着胸口喘息。
“元御醫,你還是請回吧,這個時辰除了皇上任何人都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尤其是你,娘娘已經被公主折磨得不勝其煩,你如今還要給她添麻煩嗎?”
元敬亭被定住,她的話半句反駁不得。
容希月對付秦桑雪皆是出於對自己的癡情之上,換句話說,這一次被陷害的風波,也因此而起。
“所以元御醫聽明白了嗎?”
“我今夜爲此事而來。”
蘇昕笑,“那麼就更不應該在這個時辰,元御醫明日再來吧,娘娘已經安寢。”
他垂下眼簾,看着蘇昕冷漠的臉,“你說謊了。”
她一怒,瞪着她道:“明知故問,請回。”
硃紅色大門毫不留情合上,隔絕了她的憤怒,元敬亭無奈的嘆了口氣。
燈籠依舊靜靜晃動,微光裡,遠近朦朧。
他站在寒風中,凝望着眼前幾步階梯,再沒了勇氣踏上半步,狼狽的轉過身,看着被薄霧籠罩的黑夜,拖着沉重步伐緩緩離去。
蘇昕站在原地,聽了一下門外動靜,腳步聲走遠才重新將門打開,見不到元敬亭的身影,才鬆了口氣。
自從秦妃進宮,他只要靠近半步,公主便會如同瘋子一般撲過來,這一次下毒,她就不相信跟容希月沒關係。
秦桑雪並未如睡,披着外衣走出來,見蘇昕獨自站在外面,眼神沒了焦距,彷彿察覺不出冷意。
“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
蘇昕一回神,看見秦桑雪迎面走來,搖搖頭:“奴婢看見元御醫了,他深夜到訪,奴婢覺得影響不好,免得風口浪尖上傳出什麼謠言,對娘娘更加不利,所以並沒有讓他進來。”
“他糊塗了,竟然這個時候來?”
“是啊,奴婢已經勸過他了,本就是他確定毒是下在棋子中,如今皇上只是將娘娘禁足,公主跟太后都要氣瘋了,他若深夜到來,被人知曉娘娘就是跳入黃河也洗不清。”
她表示贊同的點頭,卻也猜不透元敬亭爲何突然這樣做,“他並不是一個魯莽之人,爲何這一次做事不僅欠缺考慮,更不計後果?”
她唯一能猜測的便是裡頭是不是還有其他原因,甚至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娘娘,不管是什麼原因,此刻你們都不應該見面,奴婢擔心公主已經派人監視碧華殿,不能再惹出麻煩。”
秦桑雪一半的臉隱沒在黑暗中,卻仍然可以看見脣角的笑容,她盯着蘇昕看了片刻,才道。
“有你在身邊,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煩,這次你做得很好,無論是什麼事情,都不能不顧後果。”
“娘娘早前讓奴婢查的人已經有眉目了,但是……”她猶豫了一下,似乎有些爲難。
秦桑雪攏着衣衫,狀似無意道:“有什麼難以啓齒嗎?不妨直說?”
蘇昕鬆開緊咬的脣,衝她搖頭,“只是那人似乎跟凌大人有關係,可凌大人一直都是在跟皇上身邊,替他辦事,娘娘覺得,會是他嗎?”
“凌瑾瑜?”
蘇昕沉默着,靜靜站在一旁等候她的吩咐,望着黑暗的眼睛卻露出了複雜光芒。
“皇后呢?”
“皇后鮮少跟凌大人接觸,該是不知情。”
秦桑雪道,“本宮也覺得皇后似乎並不像是能掌控秦家之人,但還會是誰?”
蘇昕看着她,冷靜的吐出兩個字。
“皇上。”
黑暗中她臉色變了變,也算意料之中的答案,只是讓人難以接受,容壑有通天本領,就算不計皇上身份,光憑他隨意進出秦家,想要得到這一切就不難。
何必要費心去做這麼多無謂之事?
“蘇昕,你可知道皇上的武功比你好出不少?”
蘇昕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說的人應該是主子,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你不相信嗎?”
她知道秦桑雪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搖頭答道:“奴婢相信,只是娘娘怎麼不想想,也許他們想要從秦家得到的東西,並沒有那麼簡單?”
她內心一震,豁然明白,爹都不知道的事情,外人怎麼可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