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爾擺擺手指，桌子上的酒瓶自己飛了起來，在瑪娜和肯基面前的酒杯中斟上。女騎士微笑着點頭致謝，獨耳騎士卻顯得有些侷促。
“我知道領地士兵的訓練情況，在南方已經算是很好的了。”西格爾說道。
肯基有些不知所措，剛剛在會議上不是爲此訓斥過大家嗎，爲什麼現在要說這個？
“關於對精靈戰鬥力的判斷，你的意見非常中肯。現在還不是拿海姆領的軍隊與他們交鋒的時候。瑪娜向我彙報說，現在領地裡要求收回自己城堡的騎士很多，其中不光是咱們海姆領，還有一些外來避難的騎士，是不是？”
“領主大人，你說的沒錯，”肯基說道：“他們來的時候幾乎一無所有，剛吃了幾天飽飯就覺得已經很厲害了，嚷嚷着要光復家園。不過我覺得他們只是想引起注意，好爲自己掙得名聲。他們是在賭。當精靈真的被擊退的時候，他們搖身一變，就會成爲反抗先鋒，於是爵位、領地都有可能。”
瑪娜看了西格爾一眼，說道：“肯基騎士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我說的沒錯吧。”
西格爾點點頭，對肯基說道：“雖然海姆領被侵佔的地方要收回來，南方的土地也非常有價值，但海姆領並不是決戰的場所，目前時機也不對。我有一個重要的任務，只能交給足夠聰明和忠誠的人。所以你好好想想，然後告訴我剛纔我的話你理解了沒有。”
一個考驗，也是一個好機會，肯基心想。他揉揉還完好的耳朵，拽拽耳垂——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法師並不着急，端起杯子來輕輕抿一口，一直打量着麥基的表情，等待他的應對。西格爾有一個大膽的計劃，必須找一個聰明能幹的騎士負責，而且爲了保密，瑪娜和哼克在第一時間排除。代領主推薦了肯基，所以現在就要看看此人是不是真具有長遠的眼光和隨機應變的本領。
“領主大人，我是這樣理解的。”肯基說道：“城外的精靈一直採取圍困的態勢，但現在又允許咱們出城耕種。雖說此舉也有要挾和監管之意，但我想他們將會保持這種狀態，直到深水城分出勝負。”
“繼續說。”西格爾點點頭，一點都沒錯。
“比較合理的推測是，領主大人和精靈達成了某種協議，才能得到這樣的局面。我認爲，只要對面精靈的將領一直是莉亞，那協議就會遵守，海姆領便很安全。做好防範是基本的，但也就沒必要挑起戰端，至少不能在咱們自己的土地上。”他一仰頭，吞掉了杯子中的酒，然後說道：“大人，南方的領主沒有一個是咱們真正的對手，尤其是在過了這麼久的圍困期之後。而且精靈準備的更充分，佔盡野外作戰的優勢。若是現在南方發生大規模戰鬥，把咱們捲進去，那麼目前建立的優勢就沒有了。”
西格爾鼓鼓掌，“瑪娜說，你過去很長時間都是在做傭兵？”他說道：“聽說上次去恩卡特峭壁莊園唱歌的遊吟詩人，實際上是你早先認識的夥伴？”
騎士講究出身，而拿錢賣命的傭兵生涯顯然不是什麼受人尊敬的過往。肯基擡起頭來，打量了面前兩個人。瑪娜也做過傭兵，還是那種地位比較低下的。西格爾領主過去是個海員，一般認爲比傭兵能好一點，但誰知有沒有幹過走私或者海盜等更掉身份的事情？肯基判斷了一下，覺得這兩人都不是那種計較出身和歷史的人，於是點點頭，回答道：
“我現在成了騎士、領主，也不能忘了過去的夥伴。他們現在都很規矩，男爵大人，從不惹是生非。”
“很好，至少你今天表現得很誠實，而且沒有忘記過去一起冒險的夥伴。”西格爾說道：“我覺得這個任務可以交給你做。”
他看了瑪娜一眼，後者講出了計劃。
“我需要你秘密聯絡各路僱傭兵，甚至可能包括刺客組織、強盜、土匪，對精靈展開襲擾。”女騎士說道：“這一切的目的是牽制精靈的兵力，讓他們在南方變得捉襟見肘。但這件事情絕不能讓他們查到是海姆領在背後做推手。”
肯基眨眨眼睛，突然說道：“是不是咱們要有別的行動，所以纔要引開精靈的兵力？”
西格爾點點頭：“精靈需要兵力的時候，必然會抽調圍困咱們的士兵。每天都讓他們知道咱們的訓練情況，就是爲了讓他們有足夠的理由分兵。他們不僅通過自己的眼睛，也會有人在他們耳邊吹風。你的行動開始後，海姆領和鬼霧沼澤的田地要繼續耕種，一切都要像以前一樣。我認爲整整決定勝負的區域是在北方。我預測有一場重要的仗必須打，事關整個戰爭的走勢。所以精靈只能忙碌起來，無暇關注秘爾城，那我們才能調動軍隊。”
肯基想了想，皺起了眉頭：“戰爭開始後，傭兵大多沒了生意，又沒法坐船離開，所以很多都變成了強盜。這些人見利忘義，許多還搶劫那些躲在山裡的難民，卻沒有多少敢和精靈叫板。”
“所以你要想辦法。在新大陸，人類的數量是精靈的六倍以上，只不過一團散沙，毫無威懾。再加上精靈的準備的確更充分，所以才兵敗如山倒。”西格爾目光銳利，裡面蘊含着冰冷的目光。“不過精靈想用這麼少的人口占領城牆山脈，需要相當長的時間。就算是到處種樹，讓森林作爲魔法哨塔，樹木也需要時光力量的滋養，同樣不能一蹴而就！他們既然想種樹，我就破壞，不讓他們如意！”
獨耳騎士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舊傷疤，這裡被刀砍過，後來又被火燒，現在已經磨得光滑：“怪不得他們要不停地種樹，原來是些哨兵。”
“好在他們的樹木還沒有長成，不然所有的行動都會變得困難。肯基，你覺得多少錢能夠讓傭兵和強盜們忘記精靈的危險，敢於嘗試襲擊呢？”西格爾問道。
“我想五枚金幣就可以了。”肯基說道。
“加到十枚。”西格爾說道：“有一種魔法物品叫做賢者之手，掛在脖子上驅逐邪惡。它最好的原材料便是精靈的右手。”
肯基不寒而慄。缺少右手的精靈自然無法拉弓，也更不可能使用長劍，完全失去了威脅。而這也逼迫傭兵們必須拿出真實的戰例，不可能偷奸耍滑。想要砍掉精靈的手，那就必須真刀真槍和精靈打，比一般的偷襲破壞難多了。
對海姆領來說，採用收集精靈手掌的辦法可以避免花冤枉錢，但要注意轉移視線。肯基不知道賢者之手是什麼魔法物品，但聽上去就令人頭皮發麻。用精靈屍體的手作原材料，還要整天掛在脖子上，只有邪惡的巫師纔會這樣做吧？怪不得整件事必須保密，絕不能和海姆領扯上任何關係。
“這件事最重要的部分是給精靈造成一定的麻煩，但也不能讓他們惱羞成怒。”西格爾說道：“按照精靈的性格和傳統，不會對普通平民有所傷害，但如果將他們逼急了，只有神知道他們能做出什麼。”
瑪娜接着說道：“所以在明面上，我們也要以維護秩序的理由打擊這些強盜，甚至是幫助精靈捉拿他們。只有這樣，咱們的騎兵才能夠出城，南方的領主之間才能夠有活動的空間。”
獨耳騎士做了幾次深呼吸來平復心情，然後重重的點了點頭：“這件事可以做，我能聯繫上幾個嘴巴嚴的中間人，將這件事做的如同法師聯合會的懸賞一樣。”然後他捏緊了拳頭，鼓足了勇氣才問到：“男爵大人，強盜不會像士兵一樣服從命令，他們很可能會帶來災難。在城堡之外，還有一些農夫躲藏精靈的村落，很可能會受到傷害，比精靈更大的傷害。當戰爭結束的時候，這些傭兵會怎麼樣？”
“不論戰爭結果如何，他們一定會因爲對平民的暴行被通緝。”西格爾說道：“若是還想留在新大陸，起點前哨對他們來說是個不錯的選擇。那裡與廣闊的土地和大把的機會，城牆山脈以西有無數寶物，正需要人類冒險者的足跡。”
瑪娜眨眨眼睛，接着說道：“傭兵就是拿錢辦事，用本事換飯吃。男爵大人開出的賞格已經很高，也不會拖欠，就看誰能夠更聰明，安全的掙到這筆錢。若是連殺死侵犯家園的敵人都做不到，還有什麼臉面在新大陸做傭兵？可若是不知道收斂，沒有腦子的傢伙也肯定混不長遠。”
“我明白了，男爵大人，我會安排好這件事情的。”
“很好，我相信你能做好。”西格爾站了起來，右手扶着防禦法杖，然後施展咒語，一副幻術組成的南方地圖出現在桌面上。他用手指了幾個地點，它們距離海姆領不算太遠，在騎兵奔行五日的距離上。
“這些地方是關鍵，要將精靈的目光集中到這裡。”西格爾說道：“烏瑟爾不是一直想要組織抵抗精靈的聯軍嗎，讓我們看看他的誠意。”
肯基看了一下地圖，將它牢牢記在心裡。
“我會一次性給你五萬金幣，全都是南方領主們鑄造的，成色不一的錢。裡面摻雜了少量咱們的金幣，但那是爲了掩人耳目。”西格爾說道：“我不奢望能買到五千個精靈的手，但一定要撇開海姆領的嫌疑。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有悖於騎士精神，但僅憑騎士精神很難贏得這樣劣勢的戰爭。”
獨耳騎士連忙恭敬地說道：“男爵大人，我不是那種死板的人。我忠誠於你，可以爲你執行任何任務。”
“去吧，你是海姆領想要取得勝利的關鍵第一步。”
肯基騎士再次行禮之後便退出了大廳，房間裡只剩下瑪娜和西格爾兩人。
西格爾一言不發的看着面前的地圖，思考着南方的局勢，瑪娜靜靜的站在他的身邊。地圖上清晰地勾勒出地形地貌、城堡分佈和道路河流，西格爾用不同的顏色劃分區塊，來表明精靈和各個領主之間的關係。
“南方沒什麼可以打的。”西格爾長嘆一聲：“勢力錯綜複雜，很容易身陷泥潭，被各路友軍拖累。而且只要開始打，海姆領所面臨的情況就會比現在差，實在不合適。”
他用手一揮，幻術地圖擴展起來，將北方的地形也標註出來。整個城牆山脈所包圍地區的情況全都呈現在眼前。
西格爾的目光放到了深水城上，久久沒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