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裡瞬間忙碌起來,幾十雙手很快就把一切痕跡清理乾淨,比草原上的禿鷹和烏鴉還要迅速。衣服盔甲和武器是不能留的,但是可以賣給草原上的遊牧民。盾牌上有黑日的標誌,所以只能融化了做成鐵鍋,也能換不少錢。屍體要被扒的光溜溜的,然後把臉剁爛,找個深谷扔進去,保證誰也找不到。馬匹雖然值錢,但是也不能留下,只能殺掉吃肉。所以過了一會兒,廚娘端上來馬肉燉豌豆的時候,傑夫一點都不驚訝。
“豌豆煮糊了,你們的手藝還是不夠好,每次都能把好好一頓飯做壞。”傑夫雖然嘴上這樣說,但還是在自己盤子裡挖了一大勺,蓋在黑麪包上。“算了,好歹是熱的,比在山上強多了。”他又喝了幾大口粗劣的蘋果酒,這酒透着一股酸味,珍妮特嚐了一口就放棄了。不過傑夫絲毫不以爲意,他對西格爾說道:“繼續說爵士的事情。我們找到王子殿下,警告他有人可能發起的襲擊。王子很重視,於是留爵士在身邊,讓他能夠展現能力,爲皇室盡忠。爵士很認真,每天都盡心盡責保衛王子的安全。幸虧這樣,纔沒有讓食人妖得手。”
“爵士沒受傷吧?”西格爾問。
“沒,他很好。不過他後來說,幸虧食人妖的主要目標是王子和他身邊的晨曦護衛,自己才僥倖逃得一命。王子劍法高超,實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儘管受了傷,但是仍舊堅持到救援趕到。可惜最後也沒有逮住那個食人妖頭領,他居然在晨曦騎士重重包圍之下變成一股煙霧消失不見了。”
“那是法術的力量。王子身邊怎麼沒有施法者的幫忙?”西格爾感到很奇怪。
“不知道,原本是有些法師的,可那一天之前都離開了,似乎是去執行王子的命令。總之很不巧。”傑夫又往嘴裡塞了一些吃的,然後說道:“之後我們一路向北,又與託德伯爵在深水城附近匯合,王子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比爾爵士本來以爲事情可以了結,還有機會趕去摩拉之巔,但是託德伯爵要比爾爵士成爲他的封臣。儘管只是自由騎士封臣,但是承諾爵士將會獲得一塊領地,就在繁星國東湖一帶。爵士欣然接受,宣誓效忠,然後就帶着我一起來到了北方。”
“我曾經收到過爵士的信,應該就是這個時候的事情吧?他說不能去摩拉之巔和我們匯合。”
“是的,信還是我找信使發出去的,很高興你能收到。”傑夫說道:“爵士一直很擔心你們,尤其是你,他經常會念叨。不過王子殿下和託德伯爵要求我們對執行的任務保密,不能對外聯繫,所以在那之後也就沒法給你寫信。現在大家還在山裡,我被派遣出來購買糧食,不過我可以帶你上去。詳細的情況只能爵士和你說。”
“這裡如此窮,你就靠她們與草原人交易,收集糧食?黑血堡的子爵在做什麼,他難道不是個受封騎士嗎?”
“是個騎士,可惜既不懂得經營,也不會收攏民心,更何況他又不是繁星國的騎士。布拉佛·史林特家族一直效忠於薩烏斯王朝,而薩烏斯王朝和繁星國之間一直有邊境摩擦。雖然黑血堡不會明目張膽的落井下石——他也不敢給自己的主子惹來這麼大的麻煩——但是總還是會使些絆子。例如把所有的男丁都拉走,把糧食都收起來存放在城堡裡,派出騎兵截斷商路什麼的。”
“真彆扭。也不知道王子要來這個地方做什麼。”西格爾問到。
“別問我,我可不知道。”傑夫一邊吃一邊說:“就算是知道了我也沒法說,誓言畢竟就是誓言。不過我會帶你上山找到爵士的,這一點我可以保證,小少爺。”
“小少爺?我可不是什麼小少爺。”西格爾搖搖頭,皺緊的眉頭裡都是疑惑:“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你爲什麼這麼說?”
“比爾爵士有了自己的封地,但是他還沒有妻子,更沒有孩子,而你又是他的徒弟,所以你就是小少爺。”傑夫金幣歪着嘴一笑:“我只是給你開一個玩笑,別多想。你們兩個趕緊多吃一些,對咱們這些平民來說,山上沒有什麼好的條件。而且依我的經驗,咱們還要快走,以防天氣轉壞。”
他們很快就整點好了行裝,將糧食讓馬馱着,踏上了山路,一刻都沒有耽誤。但是壞天氣比想象中更快到達,烏雲籠罩了天空,冰冷的細雨被狂風吹着,抽打在西格爾的臉上。他使勁拽着繮繩,另一隻手扶着馬背上的袋子,裡面裝着燻肉、硬奶酪和地瓜幹。西格爾用帆布保護住這些食物,儘量減少雨水對它們的影響。
在西格爾身旁,珍妮特拉住兜帽,把斗篷裹的更緊了。要不是傑夫就在身邊,她很想變成更加細小的孩童,這樣淋雨的程度就會降低。她用一隻手抓住西格爾的外袍,踩着溼滑的泥土,在佈滿石頭的山路上緩緩前進。一陣大風吹來,都能讓她東倒西歪。這個時候西格爾就會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幫助她保持平衡。
“你要多吃點啊,珍妮特,你身上的肉太少了。”西格爾在她的耳邊開着玩笑,這是她在上山之後唯一能感到的熱氣,令她全身都癢癢的。
傑夫·金幣走在前面,牽着另一匹馬,馬背上綁着兩個袋子,一個袋子是蘿蔔,一個袋子是洋蔥。這條路被雨一澆就更難走了,水流順着坡道向下淌去,讓他們好像行走在溪水中,而溪水的一側是高聳的山崖,另一側則是深淵,稍有不慎就會一命嗚呼。路況變得兇險,如果有的選擇,傑夫當然喜歡坐在有堅固屋頂的大房子裡,靠着溫暖明亮的火爐,一邊聞着晚餐的香氣一邊暢飲熱葡萄酒。在吃飽喝足之後,把鞋脫下,用爐火溫暖一下腳底,然後再來一杯香氣濃郁的麥酒,那纔是一種好生活。
“不是像現在”,傑夫對自己說道,“我不是一個騎士,幹嘛受這份罪。”他自己一身溼透的羊毛衣服粘在身上,雨水順着領口淌得滿身都是,內褲和靴子都是溼的。他前不久還被疙瘩騎士及隨從狠揍了一頓,差點搶走了他的金幣和性命,幸虧西格爾奇蹟般地出現才把他救了。“雖然比爾爵士是一個好人,但是這樣的生活是在太難受了。如果這次任務能夠善終,我就申請去東湖那裡爵士的領地,重新開啓我的鐵匠鋪來,再也不離開我的火爐。真受夠了這該死的冷雨!”
他們在路上整整走了一天,然後就看到前方山崖上有一座黑色的城堡。遠遠望去,城堡就像從山體上探出來的爪子,三座突出的瞭望塔就是爪子的尖端。從那裡可以俯視山下的河谷,只要幾個士兵輪流值班,軍隊是不可能從這個地方溜過去的。
不過三個人和兩匹馬還是可以的。他們一行人貼着巖壁,很快轉入一條更加陡峭的小路,這是屬於獵人和採藥人的小路,能引導他們走向山間的盆地。傑夫介紹說:“前哨的營地就在盆地裡,那裡已經不是黑血城堡的轄地,所以到那裡之後史林特子爵的人馬就不會再騷擾我們。不過我相信在這種天氣裡,他們的人都不會出來的。”
正如傑夫預料的那樣,沒有僞裝成強盜的騎士出沒,只有幾隻野山貓趁黑偷襲。西格爾很快就殺死了其中兩隻,另外幾隻就落荒而逃。“這種山貓在這裡很常見,和小偷一樣行動,遇到抵抗就會變成強盜。平時都是山下的村民給我扛着麻袋,他們負責驅趕這些動物。但看起來還是利劍更加管用。”
西格爾一路上都在聽傑夫講述山裡的故事,現在終於親眼目睹。在崇山峻嶺之中,生活着不少半獸人,他們介於野蠻和文明之間。人類嫌棄他們,獸人鄙視他們,所以他們很難在兩邊找到歸宿。這些因爲各種原因——大部分都和戰爭和仇恨相關——而出生的孩子,飽受歧視和欺凌之後,躲藏到城牆山脈之中,在這裡佔山爲王。他們像野獸一樣劃分地盤,捕殺獵物,爭搶水源。他們喜歡火,但是害怕利劍,所以西格爾一亮出武器這些人就一鬨而散。西格爾每每看着他們四散逃命的樣子,就想到那些在夜裡逃跑的地精。一樣的背影,一樣的驚恐。西格爾第一次有了一個想法:或許不是血統決定了一切,而是文明。
他們一路上經過九個空無一人的村莊,都是屬於半獸人的,他們早就遠遠的逃開了。村子裡什麼東西都沒有,吃的喝的都在半獸人身上,帶進了躲藏的山洞。不過他們還是遇到了幾個逃不掉的半獸人,他們的腿上有傷,只能畏畏縮縮躺在道路一旁,伸出手來乞討。西格爾見他們可憐,就分給他們一些硬奶酪和麪包。幾個半獸人千恩萬謝的挪開地方,讓隊伍繼續前進。
“山這邊的半獸人只是可憐,他們太弱,我們和獸人都不要他們。”傑夫說道:“山那邊的半獸人就是可恨了。他們會加入獸人的軍隊,做海盜或者山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