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帆這種又大又重的東西非常顯眼,很難錯過,只不過現在沒有足夠的時間來分辨哪是方形帆哪是三角帆——所以只要是一塊足夠大的布就足夠讓西格爾滿意了。四個強壯的半獸人都是來扛船帆的,他們被叮囑要將船帆置於船尾無人的地方。雖然不明白其中的含義,但是對於法師的敬畏讓他們能夠準確執行命令。
除了船帆之外,想要在海上航行還需要其他物資,尤其是糧食和飲水。船塢這裡只是維修碼頭而非卸貨碼頭,這兩樣東西並不多,不過眼尖的西格爾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那艘尾部被燒燬的貨船就停在槳帆船旁邊,上面一個人都沒有,但是吃水卻很深。法師立刻推測這可能是一艘被搶劫回來但還沒來得及卸貨的商船,這裡面應該會有大家需要的東西。
想到這裡,西格爾念頌咒語,藉着海水進行施法。他選擇將水元素力量混雜進召喚巨烏賊法術中,體型和力氣更大,但是肢體更加脆弱。出乎法師的預料,召喚出來的烏賊比預計的大很多,觸手最粗的地方几乎和西格爾腰圍一樣。
這肯定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對於破壞貨船和搬運物資來說。在西格爾的指揮下,巨烏賊用尖頭猛撞船身,然後從裂縫中將觸手伸進去,用力撕扯。木板在它的怪力作用下像是酥脆的燒餅,很快就被扯出一個大洞。渡鴉從洞裡飛了進去,爲法師主人提供視野。貨艙中大部分是衣服布料,甚至還有幾匹名貴的絲綢,這些貨物能在新大陸賣出很好的價格,但卻不是西格爾需要的東西。十麻袋的蕪菁和已經乾癟的蘋果不是獸人喜歡的東西,結果全都便宜了法師。麪包幹剩的不多,磨盤大小的硬乳酪被獸人糟蹋得不輕,但仍然可以搬運到船上去。可惜原本成桶的朗姆酒、褐色的麥酒剩的不多了,這些本能夠保存很長時間,足以替代飲水,但獸人貪杯好飲,能給西格爾留下就已經謝天謝地。
巨大的烏賊驚呆了正在上船的難民,他們想到西格爾披風上的烏賊標誌,於是立刻跪了下來。“海神的聖者”,他們這樣稱呼西格爾。如果是其他時候,巨烏賊絕對能夠將一羣人嚇得肝膽俱裂,但現在卻給了這些人天大的信心。一些人自發組織起來,幫助烏賊搬運箱子,讓整體進度大大加快。
西格爾向城內望去,凝視着幾座造船廠的位置。與之前不同,現在那裡升起了黑色的煙柱,比周圍的夜色更濃更深。這應該就是鍊金師艾瑞克的手段,利用煉獄菌絲搞出來的陣仗。朦朧之中,西格爾看到煙霧中有黑色的人影不斷涌現,似乎長着四隻手臂和如同鳥嘴的長臉。由於距離太遠,更多的細節卻看不出來。
城市的另一邊,被西格爾光顧的兩個造船廠已經燃起了大火,發狂的火狼比預想中的破壞力還要強大。如果法師的視力能夠穿透實物的牆壁,就能看到堆疊在一起的屍體上,一隻粗壯的火焰蟒蛇正貪婪地吞吃血肉。即便是火狼也成爲這隻怪物身體的一部分,而由造船工具融化的金屬液體變成了火蛇的盔甲。
黑船接近泊位的時候,正是三眼軍閥隆特怒氣最盛的時刻。他吹響了命令的號角,巨大的聲音傳遍整個城市。隨後,他的精銳衛隊還不等完全靠岸就躍上平地,迅速建立了第一道陣地。一羣被怨靈控制的獸人、半獸人衝上來,但還沒能接近長劍可以攻擊的距離,就被巨大的長鉤刀和戰戟砍翻。肉體如同被收割的小麥般成片倒下,隨後怨靈鑽了出來,張牙舞爪試圖撲向獸人精銳。可隨後從甲板上出現的巫祭施展咒語,一片血紅色的光幕籠罩了全船所有獸人,怨靈們徒勞地嘗試着,然後發現附身根本不可能。
隨後從船艙中走出兩個投石巨人,身高足有四米。它們是畸形的變種,雙腿又短又粗,比正常的同族要矮上很多,但是臂展卻不落下風。三眼軍閥留下了這兩個巨人,就是爲了當做移動投石機使用。不過現在只需要他們用過人的力量幫助清空碼頭的雜物,好讓後續的部隊儘快登陸。
幾聲號角從城市內響起,似乎是在呼應三眼的召喚。沒有應答的部隊除非死戰,否則將會以逃兵之罪全部絞死。隆特再次吹響號角,下達所有部隊就地防守的命令。如果此時還有在街上活動的獸人,將全部被當作敵人消滅。
他們一路前往供奉獸王的神殿,那裡也是整個瑪卡布噠結界的核心。原本城中兩個高階獨眼巫祭,其中一人一直跟隨在隆特身邊,另一人剛好上船向他彙報競技場出現的怪事,結果導致神殿沒有高級巫祭坐鎮,也就無法發揮其真正的作用。怨靈能夠造成很大的威脅,但是他們的弱點也非常明顯,一旦藉助結界的力量讓防護附身的魔法籠罩城市,那這些亡靈就無法興起風浪。
“派十個精兵去海鹽船廠,將逃跑的奴隸全都處死,把被我射死的敵人人頭拿回來。”三眼隆特惡狠狠地說:“我要讓巫祭詛咒他的靈魂,讓他死了也不得安寧!”
海鹽船廠這邊已經裝船完畢,西格爾正在船舷旁指導他們解開纜繩,收起船錨。這還是最簡單的活,他們卻仍就顯得笨手笨腳。倒不是力氣不足完不成工作,而是過於賣力掌握不了正確的節奏。更難的工作還在後面:這條船有一個隱藏在甲板下面的舵,可以在使用船槳的時候幫助操控方向。當初設計的時候考慮到防護箭矢和牀弩,所以沒有給舵手開觀察窗,只是在船頭撞角下面有一個狹窗。所以必須有一個人導航,另一個人掌舵。這兩項工作都不簡單,尤其一上來就需要駕船從港口中擠出去。隨着城市裡混亂不斷蔓延,很可能會有居民向海上躲藏。而且西格爾又不熟悉這裡的水路,夜航很可能遇到麻煩。
爲今之計只有一個選擇。西格爾找來繩索,將船舵鎖死,讓它永遠保持在正中的位置。然後他走上甲板,展開副帆。這是一面船首的三角帆,保養得很不錯,不論是帆布還是鎖具都很順手。原本這艘船是用主桅杆上的方帆提供動力,三角帆用來提高機動性和輔助平衡,但是在僅用副桅的情況下船隻動力和重心不平衡,船就很難操縱。西格爾也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情況,他只能依靠自己的經驗和能力盡快學習並適應。
今晚的風是從陸地吹向海洋,這倒是對西格爾非常有利,不過潮水的方向正好相反。西格爾想了一下不久前黑船的行動姿態——當時它就放下了風帆僅靠慣性和潮水前進——然後大致估算出水流的速度。只需要再過幾分鐘,最後的居民就能上船,所以西格爾派遣渡鴉去通知瑪娜,讓這個女射手儘快回來。
魔寵忠實的執行了這個命令,飛到了港口區後方。不過它發現射手並不是一個人,獨眼老爹費扎克也在旁邊。這個忠於職守的老間諜腳腕上插着一根羽箭,血流如注,腳掌和小腿完全呈兩個方向。他一瘸一拐的走向瑪娜,後者也趕忙衝上去,一把扶住了他。
“快逃,孩子。”費扎克說道:“快去找條小船逃到海上,那樣還能有一條生路。”
“你不是和伯爵在一起嗎,爲什麼到這裡來了?”
“侏儒和鍊金師都是僞裝的,他們誘騙伯爵前往獸王神殿。”費扎克努力挪動步伐,傷腿上流淌的血液在他身後劃出一條長線。“別再多問了孩子,知道太多對你不好。”
女射手咬着嘴脣,深深喘了一口氣,然後用自己的肩膀扛起老人胳膊,儘可能幫他分擔重量。“別多說,前面有一艘船,你和我一起上去,然後回南方。咱們不摻合獸人這裡的事情了。”
說完,她架着費扎克向槳帆船的方向趕來。
可意想不到的追兵趕到了。既不是三眼軍閥的精英衛士,也不是被怨靈附身的獸人居民,而是隊伍中毫不起眼的侏儒。
格爾寶是他的名字,但除了在拍賣的時候他有過叫喊之外,其他時間一句話也不說,沉默的像個啞巴。他總是默默地跟在鍊金師後面,幫他整理各種實驗材料和鍊金器皿。好像就連他的狗也從不叫喚,靜靜趴着,總是一副馬上要死的模樣。
但是現在情景卻大不相同。侏儒渾身是血,像是用鮮血從頭淋到腳,好好洗了一個澡。他一隻手中握着匕首,另一隻手中提着一個半獸人的腦袋。他一邊向前走,同時用匕首一片一片將半獸人腦袋上的皮膚割下來,隨手丟在地上,鼻子裡哼着輕鬆的小調。而他的寵物狗安靜地跟隨在後,不斷低下頭撿起掉落的皮肉,咀嚼併吞嚥下去。
“老頭子,你何必要拖累可愛的女士呢?”侏儒陰森森的說道:“你如果又聾又瞎,什麼都不知道,現在已經登上了離開這裡的海船,遠走高飛。可現在卻不得不死在這裡。”
費扎克看到侏儒出現,心都涼了。作爲一個經驗豐富的探子,他總感覺到伯爵、鍊金師和侏儒三人不太正常。他耐心觀察,藉助雜貨店地窺孔終於發現了鍊金師和侏儒均爲假冒,一直用精巧的人皮面具來遮掩真容。
他不知道自己的偵查行動是怎樣被他們發現的。原本要帶着瑪娜和提姆去港口找船的任務被更改,變成和侏儒格爾寶一起在城市內製造混亂。他知道這是要對他下手的徵兆,於是找了個上廁所的藉口逃了出來。
“把老頭子殺掉,然後回到我們這邊。”侏儒對瑪娜說道:“紅神會讚揚你的忠誠,並獎賞你的行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