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美國人還真的被這個神父嚇了一跳。但接着就有人在後面嚷嚷:“神父,你不能包庇罪人!你讓開,我們不想對你動手!”
隨着喊聲,一個皮膚偏黑,臉上還有一道長長的疤痕的美軍少尉走了過來。他站在到託姆神父的面前,一隻手放在掛在腰間的左輪手槍上,用通紅的眼睛盯着託姆神父道:“神父,很多殺人犯,很多罪人都逃進了你的教堂,神聖的教堂不應該被用來包庇他們。請您將他們交出來,交給我們處理。”
但是託姆神父卻依舊站在那裡,微笑着說:“我的孩子,神聖的教堂不會維護真正的罪人。但是我的孩子,從宗教上來說,判斷誰是罪人的權力是在天主的手中的;從世俗的角度來說,你是戰士,但並不是司法人員,你也無權進行任何執法行動。
此外,少尉,我並不是瞎子,你們在進入城市之後的舉動,我並不是沒有看到。少尉,您向四周看看,然後告訴我,你看到什麼了?整個城市都在燃燒!你不要告訴我,這些火是自然燃起的,或者是加拿大人自己燒的!現在我將躲進神聖的教堂避難的人交給你,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你以爲我不知道?少尉回去吧,在天主的聖殿前,請你和你的人退卻吧!”
“神父,這是戰爭,是附帶的傷害。而且焚燒城市並不是我們先起的頭。要說焚燒城市,英國人在焚燒我們的城市的時候,神父,你站出來阻止過了嗎?”美軍少尉顯然並不打算後退。
“少尉,看到我身後的那麼旗幟了嗎?我們站出來阻止沒有?幾十年前,當你們被英國人欺壓的時候,是我們法國人站了出來,和你們並肩戰鬥,你們能夠贏得獨立,我們法國人是出了力的。而這次戰爭,當英國人做出那些天怒人怨的事情之後,爲了天主的正義,我們法國人同樣站出來了。少尉,如果我們沒有站出來,現在的戰線還在紐約呢!”託姆神父義正辭嚴地回答道。
那個美軍少尉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不知道,託姆神父在這裡用了一個典型的詭辯技巧——偷換概念。少尉說的明明是“你站出來阻止過嗎”,但是神父卻將它換成了“法國人站出來阻止過嗎”。當然,即使這位少尉發現了這一點,其實也沒什麼用。因爲神父已經通過這樣的一手,讓美國人感覺到他們在那面三色旗下面是處於下風的,他們的氣勢,已經被打壓下來了。後面的事情只要神父控制得當,不要讓美國人惱羞成怒就行了。
另外,傳教士什麼的,一輩子的功夫都在一張嘴巴上面,一個美國南方的小奴隸主,一個美軍的少尉,拿什麼去和一個傳教士嘴皮子?所以說,不要用愛好去挑戰人家的職業,這樣做肯定不會好。就好像在另一個時空裡,俄羅斯文學之父普希金向沙皇的近衛軍軍官丹特斯提出用手槍決鬥一樣。
現在少尉就很後悔,如果剛纔,他直接下令,讓兩個士兵和平的控制住神父,然後再進去將那些加拿大人都抓出來,也就了事了。什麼?聖殿避難?對不起,俺是農民,俺不懂;什麼法國國旗?對不住,俺眼睛不好,沒看到。剩下的扯皮的事情,交給那些專業人員去做難道不香嗎?
但是現在不行了,他前面的舉動已經很明確的表明了他知道這是教堂,他也知道上面插着法國國旗。所以他現在再來這一手的話,就會讓那些專業爲他們擦屁股的外交人員很難做的。所以,少尉現在已經很爲難了。
但是少尉並不想就這樣認輸,於是他便道:“神父,但我們的人的確看到了有英國士兵逃入了您的教堂。這些士兵並沒有投降,而且即使投降了,他也應該被關進戰俘營而不是待在您的教堂裡。所以,至少應該讓我們將這些士兵帶走。”
“少尉,您準備將這些士兵帶到哪裡去?”託姆神父問道。
“當然是帶到戰俘營裡面去。”少尉回答道。
“那麼少尉你敢將手放在聖經上,以你的靈魂的得救保證,他們會被送進戰俘營,而不是直接被你們在街道拐角上殺掉?”託姆神父問道。
“神父……我……”少尉的聲音低了。畢竟美國南方的傢伙還是普遍非常虔誠的。一般的說謊倒也罷了,將手按在聖經上,以靈魂的得救來代價來說謊,這個,對於真的信仰上帝的南方佬來說,還真是很有壓力。
“少尉,您可以告訴我你們的戰俘營在哪裡嗎?我想,現在這不應該是一個軍事秘密了。我希望能到那裡面去看看,如果你們的戰俘營真的能人道的,按照符合《教廷與法蘭西共和國聯合聲明》的人道主義精神。那我就可以放心地讓這些可憐的人進入你們的戰俘營。好吧,我的孩子,告訴我,我可以到你們的戰俘營去看看嗎?”託姆神父又說道。
然而,美國人根本就沒有準備戰俘營,甚至就連後世的萊茵大營那樣簡陋到了極致的戰俘營也沒有——要戰俘營幹什麼?抓住了英國人,問一問,到過美國南方沒有。如果說到過,那直接一槍斃了他就是了;如果沒到過,那一定是在騙人,也一槍斃了就行了。要戰俘營幹什麼?
所以,少尉遲疑了起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見少尉遲疑了,託姆神父便趁機表示:“少尉,如果這件事情不好處理的話,你可以去請示一下你的上級。”
那位美軍少尉聽了,便點點頭道:“那好……不過神父,現在城裡面很亂,很多英國人還在抵抗,還在亂開槍。您最好不要到處亂跑。”
接着少尉又對旁邊的士兵道:“你們保護好這裡,不要讓那些危險的罪犯跑進去了。”
士兵們便都向他敬了個禮,少尉還了個禮,便轉身離開了。
隨着那個少尉的離去,託姆神父鬆了口氣。他又看了看旁邊的那些美國士兵,便開始向他們佈道了起來。當然,講的都是關於寬恕呀,救恩呀之類的東西。
只是一邊佈道,託姆神父還一邊用眼睛的餘光望向那邊的道路。
過了一會兒,就聽到道路的那邊傳來了一陣馬蹄聲,一隊騎兵舉着法國國旗飛馳而來。託姆神父望着這飛奔而來的法國騎兵,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法國人在圍城戰中這時候基本上只留下了象徵性的軍隊了,其中的主力,就是這個騎兵營。但是這個騎兵營卻是帶着重大的任務的。那就是在城防崩潰的時候,迅速地趕到這處教堂,和這裡的託姆神父會和。至於託姆神父,他除了是一位神父之外,也在真理部和公安部拿兩份津貼。
如今託姆神父,以及這一個營的法國騎兵,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儘可能的救下一些加拿大人,以便爲今後的輿論宣傳做準備。
而這個爲輿論宣傳做準備,主要的就是將美國人和英國人都描述爲野蠻人。然後再更進一步,將盎格魯撒克遜人都歸結爲未開化的野蠻人。所以在留下的那個法軍騎兵營當中,除了有不少的醫護人員之外,還有不少的記者。
而老實說,這個時代的美國人還非常的淳樸,是的,非常的淳樸。他們還不知道操縱世界輿論的能帶來的效果。這種效果甚至可以直接撕裂整個的美國。
在這場戰爭中,美國南北方之間的矛盾本來就已經顯露出來,甚至有所激化了。南方人覺得戰爭中損失最慘重,犧牲最多的是他們南方人,但是僅有的一點點好處事實上都歸了北方,他們已經覺得很不公平了。而北方人卻覺得,如果不是因爲南方人的偏執,戰爭早就該結束了。而且如果不是因爲南方人那樣偏執,戰爭後期,那些最重要的,最好的領地也不會大都被法國人佔領了。如果他們願意給那些投降的英國人一條活路的話,那些人怎麼會面對美國,拼死抵抗,一旦看到三色旗,立刻舉手投降?
一般來說,南方人覺得北方佬太奸猾,把好處都撈去了,佔了便宜還要賣乖,還要裝聖母。人家法國人裝聖母倒也罷了,你和我們是一個國家的,不想着幫我們報仇,卻跟着法國人裝聖母,真是太壞了。而北方人覺得,南方佬死不開竅,實在是太蠢。總之,就是一個覺得對方壞,一個覺得對方蠢。
然後呢,法國人又跑來插一槓子。這些年來,法國人的媒體在美國也滲透了不少進去。當然,很多的報紙什麼的,名義上也還是美國人自己的,但在實際上,他們後面往往都有一個法國金主。在他們的操縱下,這種矛盾便越發的明顯了起來。
當然不能明着挑撥,所以法國人的手法往往是這樣的。南方的報紙在報道這場戰爭的時候,先強調局面危急,然後歌頌南方戰士,奮勇作戰,又一次保住了北方,挽救了北方。這樣宣傳下來,南方的傢伙們看得很高興,同時隱隱地就對北方的傢伙形成了一個刻板的印象——北方佬打仗怕死,愛耍滑頭,全靠我們給他們撐着,要不然光靠他們,他們早就投降了。
而北方的報紙呢,在報道北方的軍隊奮勇作戰的故事的時候,總喜歡描述一下頭腦簡單。只知道蠻幹,偏執傲慢,總是在戰略上惹出麻煩的南方佬。
這樣的報道,單看任何一篇,似乎都是在誇自己家鄉的人,提到北佬或者南方佬似乎都不是主要的,只是順手做個比較。但是這樣的報道一多,這類刻板的印象就都被雙方普遍接受了——分裂的種子就在不知不覺中被埋進了美國人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