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持着這一原則,在此之後,約瑟夫對馬拉的那些民科奇談,都採取了不但不反對,甚至還加以稱道的做法。
不過任何事情都是知易行難的。決定採用“贊同他,鼓勵他,把他培養成一個大SB”的方針不難,但是違心的去贊同一種很SB的觀點,真的讓人難受。約瑟夫甚至都想起了他上輩子看到的,關於民國大詩人張宗昌的段子。
據說張司令把自己寫的那些詩(也就是諸如“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上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躂。”之類的大作)編了個詩集,然後找來了一位老先生,讓他品鑑一下。這老先生一開始不知道這東西是張宗昌寫的,看了之後,便說了句實話:“狗屁不通!”
張司令一聽勃然大怒:“敢說老子寫的詩‘狗屁不通’?我看你這老小子是不想活了!來人呀,給我把這老東西拖出去斃了!”
老先生一聽,知道壞了,趕緊跪下央求道:“司令,司令,我人老眼花,剛纔沒看清……您讓我再看看……”
張宗昌便讓衛士暫時放開那位老先生,拍着腰間的盒子炮對他說:“老東西,這次可要看仔細了!”
那位老先生將張司令的詩集認認真真地又看了兩遍,然後嘆了口氣,放下詩集,站起身來對張宗昌道:“司令,您還是叫人把我拖出去斃了吧。”
如今約瑟夫便很有點想要對正說得唾沫星子亂飛的馬拉說:“您還是把我拖到斷頭臺上面去吧。”
好在丹東似乎也對馬拉非常不以爲然,於是便站出來和馬拉爭論。馬拉也便放過了約瑟夫,一門心思和丹東爭執起來。
阿芒便又帶着約瑟夫和其他的幾個人認識了一下,他告訴他們,約瑟夫是科學新星,而且在藝術上也很有眼光,比如說他的那部未完成的《斯巴達克斯》當中,就有不少內容源自於約瑟夫的建議。
於是大家便聊了起來。大凡是法國的年輕人在一起聊天,如果話題不是女人的話,那就肯定是政治。然後約瑟夫驚訝的發現,在他身邊的這些未來的雅各賓派的大佬們(當然,最爲著名的那位羅伯斯庇爾並不在),在這個時候,政治態度似乎並不激進。
馬拉主張君主立憲——這也許和他在英國留學過有關。丹東則更保守一些,他認爲,開明君主制纔是最好的制度——在這一點上,他和伏爾泰的觀點基本一致。路易呢,他的政治觀點更傾向於馬拉,甚至是更傾向於奧雷諾一點,但是很顯然,相比丹東,他似乎更討厭馬拉一些。而這裡的主人阿貝爾這不太關心具體的政體,他更關係的是對底層的那些無套褲漢的權利的維護。
認真的說來,支持共和制的,幾乎就只有奧雷諾一個人,而即使是奧雷諾,其實也不是特別堅定,因爲在他看來,如果無法實現共和制,那君主立憲似乎也不是不可接受。總的來說,那就是如果他們現在被某種力量突然的拋到幾年之後,那他們肯定會被將來的自己以“反革命”的罪名推上斷頭臺,或者乾脆就掛在路燈杆子上的。
“這也正常,正因爲他們如今還算溫和——事實上在現在,即使是最爲激進的青年,也不過是激進到這一步而已——所以奧爾良公爵他們才覺得自己可以利用他們,利用這些乾柴堆裡的小火星,將自己推上王位。他們卻不知道,大火一旦燒起來了,局面就未必是他們能夠控制得了的了。這真是‘玩火者必自焚’了。”約瑟夫忍不住這樣想道。
應付這樣的集會,對於約瑟夫來說並不算難。他是後世穿越過來的,各種各樣的政治理論、政治體制以及各種各樣的政治實驗他不知道見過多少。要應付這些政治上還非常不成熟的未來的大佬並不是什麼問題。而他隨便拋出的一些觀點,都能讓這些青年們感到深受啓發,以至於就連一直冷靜得像是大理石像的路易,也發出了“世界上居然有像波拿巴這樣多才多藝的人”的感嘆。
事實上,一開始,約瑟夫對於是是不是要接受阿芒的邀請,參加這些“激進分子”的聚會其實是頗有點猶豫的,因爲這些人在即將到來的大革命的狂潮中,大部分不是砍下了一大堆的腦袋,就是被人家砍了腦袋,其中的一些既砍了大堆的腦袋,也被人家砍了腦袋。和這些危險分子交往太多了,恐怕也會很危險。但是考慮到大革命畢竟是無法避開的洪流,所謂無法避開,其實就是說,不認得這些危險分子,和他們全然沒有交往,同樣也是危險的。所以最後約瑟夫還是決定,必須和這些人打打交道,但是一定要保持好距離。既要讓他們對自己有一定的好感,省得有人將來針對自己,又不能和他們太過密切,免得不必要的捲入政治鬥爭。
總的來說,約瑟夫覺得自己的表現應該還算不錯,就算是馬拉,在自己將繼續研究色盲,甚至是發現色盲的榮譽讓給他之後,其實他對自己的態度也好轉了不少。雖然他說話還是非常習慣性的夾槍夾棒的。但約瑟夫還是感覺得,馬拉對自己並沒有多少惡意。
在這個時代裡,出色的科學家的地位就類似於中國古代的大儒。這類人雖然未必有權勢,但能和這類人交往,對其他人來說都是光榮的事情。所以最後大家都相當誠摯地邀請約瑟夫更多的參加他們的聚會。不過,這並不符合約瑟夫的設想,於是約瑟夫只得向大家道歉。他表示,他本人很希望能經常參加這樣的聚會,只是他最近有一個重要的數學問題,正在研究中,這段時間恐怕會非常忙碌,未必能來參加大家的聚會。
“波拿巴先生遇到了什麼樣的問題?”馬拉對此倒是非常感興趣。
約瑟夫攤開雙手道:“要說這個問題,聽起來也很簡單,但是認真研究起來,卻覺得無從下手。也許,我還需要一個靈感的火花來閃爍一下。嗯,一個學生對我說,他發現所有的地圖,似乎都只需要四種顏色,就可以將不同的區域區分出來。只是他不知道如何才能用數學證明這個問題。我當時覺得這個問題很有趣,似乎也不太難,就試着去證明了一下,嗯,結果到現在,我還是一點進展都沒有。”
這個問題就是後世所謂的“世界數學四大猜想”之一的“四色猜想”。這個問題聽起來的確簡單,哪怕是小學生都聽得懂這個問題。但要論證它,難度卻大得超乎想象。即使是在後世,人們也是藉助了電子計算機,完成了多達一百億個判斷,才證明了這一問題。而在這個時代,這個問題幾乎就是無解的。
約瑟夫將這個問題拿出來就爲藉口,其實也有趁機坑一下民科馬拉的意思。一般來說,這類一聽就懂,似乎只需要一個靈感的火花就能解決的問題,總是最容易得到民科們的青睞的。
果然,馬拉立刻對這個問題有了興趣:“這個問題很難嗎?”
“是的,很難。我個人覺得,在難度上,這個問題不亞於立方倍積、化圓爲方和三等分角。”約瑟夫回答道,“我已經在給科學院的信件中提出了這一問題,並建議如果大家短時間內沒有證明的方法,就公開問題,加以懸賞。”
這個說法自然讓馬拉更加興奮了,他甚至摸出了一個小本子和一支筆:“波拿巴先生,請您把題目再說一遍。”
……
靠着這個藉口,約瑟夫可以適當地和這些人保持一定的距離。如今除了拿破崙,兩個弟弟都在他這裡,他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對弟弟的培養上了。
路易這時候還小,還不到十歲,對他的專門培養還爲時尚早。不過呂西安卻已經開始展露出了在演講和藝術方面的一些才華了。約瑟夫前世並不是精通曆史的人,他並不知道呂西安一度當過“五百人院”的議長,在拿破崙成爲執政的過程中,呂西安起到了相當關鍵的作用,但既然呂西安已經展示出了這方面的才華,那麼讓他往這個方向發展,似乎也不錯。
“到時候,拿破崙致力於軍事。我呢,我保證家族的好名聲,以及法國發展的大方向,嗯,穿越者最大的優勢,其實不就在於知道歷史的大方向嗎?呂西安呢,既然他在演講和藝術方面有一定的天賦,那就可以讓他將來負責輿論宣傳方面的事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玫瑰花一樣是戰鬥的武器。”
約瑟夫自己和藝術界幾乎沒有什麼聯繫,所以,這裡面的不少事情都要託阿芒幫忙。不過對於阿芒的生活態度,約瑟夫是相當的不放心的。呂西安正處在三觀形成的關鍵時期,讓他和阿芒學,那可真是……,好在最近,阿芒和那幫子激進分子混在一起之後,這方面的德行倒是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