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卡諾皺起了眉頭。
“拉扎爾,要戰勝敵人,我們就要了解敵人。只有瞭解了敵人的情況,我們纔能有效地對付他們。而我們的一些軍官,在對敵人一無所知,甚至是對自己都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就去和敵人戰鬥。拉扎爾,這不是戰鬥,這是讓戰士們去送死,甚至可以說,是對共和國的犯罪!我一向覺得,軍事上應該有這樣的一個原則,那就是不打無準備的仗。”約瑟夫說。
“你的整個原則很好。但是如今的局面非常危急,我們不能對旺代置之不理。”卡諾說。
“拉扎爾,你認爲旺代的那些農民,爲什麼要叛亂?是什麼讓那些老實巴交的農民拿起了槍?叛軍有什麼樣的特點,有什麼樣的弱點?”約瑟夫又問道。
“爲什麼?”卡諾想了想道,“他們應該是被那些教士鼓動,被那些貴族拉攏了。”
“不對。”約瑟夫搖了搖頭,“在我們砍掉路易十六的腦袋的時候,他們毫無反應;在我們下令驅逐教士的時候,他們的叛亂也還有限;但是……但是當我們下令徵兵的時候,他們卻大規模造反了。讓他們起來造反的,不是別的,而是徵兵。只有徵兵,纔是真正的損壞了他們的利益,並能讓他們聯合起來反抗的事情。”
“但是,我們不可能不徵兵,也不可能對旺代網開一面。”卡諾說。
“那當然。”約瑟夫說,“我說這個並不是要對徵兵的政策提出什麼異議。我只是藉此說明,我們的敵人,旺代的叛匪們的一個特點。嗯,拉扎爾,你記得巴黎的義勇軍大多都不願意離開巴黎嗎?”
“當然記得……約瑟夫,你的意思是,他們和……”卡諾聽了,若有所悟。
“他們其實和我們的義勇軍很像,都不願意離開家鄉,都有保衛自己的家鄉和生活的勇氣,如果在旺代作戰,他們就像是站立在大地上的安泰俄斯,幾乎就是不可戰勝的。如果單獨用軍事手段來解決問題,除非我們將旺代的大地整個的剷除掉,否則,我們就不可能真正獲得勝利。要完成這樣的工作,拉扎爾,我不得不說,你給我們準備的軍隊數量太少了。我覺得至少還需要乘以一個十。”
“活見鬼,約瑟夫,我手裡要是有那麼多軍隊,還去旺代幹什麼?我們爲什麼不直接去維也納?”
“所以,軍事上直接解決是做夢!旺代的事情,必須是軍事和政治的雙管齊下!”約瑟夫說。
“看來你早就有想法了,約瑟夫!”卡諾說,“說說如何雙管齊下吧!”
“先說說軍事吧,政治上的事情,不是我們能完全解決的。”約瑟夫說,“軍事上,我還沒有完整的計劃,只能提供一個思路,那就是要想辦法引誘安泰俄斯離開他的大地。旺代的農民肯定是不願意離開他們的土地的,但是那些領導他們的貴族,還有他們身後的英國人都不會允許他們就這樣縮在旺代的,他們會想辦法讓他們出來攻擊我們的,如果我們想辦法誘惑他們一下,他們就會出來的更快。然後我們在旺代之外的戰場上,找個機會,給他們狠狠的一擊,將他們的精銳消滅在旺代之外。這樣今後的很多事情就都好辦了。”
“嗯,”卡諾點了點頭,“這個思路有點意思。那麼,政治上的辦法呢?”
“政治上呀……”約瑟夫放慢了語速,“政治上的事情,歸根到底就是利益的分配。拉扎爾,旺代的農民爲什麼反對我們?不就是我們損害了他們的利益嗎?如果我們能給他們提供合適的,甚至是非常合算的補償,說不定就能徹底的解決旺代的問題。”
卡諾聽了,卻失望地搖了搖頭道:“約瑟夫,如果我們有足夠的,可以補償他們的損失的東西。那我們爲什麼還要徵兵,直接募兵不就行了?我們有什麼可以給他們的補償?總不能再印一批指券給他們吧?他們又不是傻子……如今就連傻子都知道不要指券了。”
“拉扎爾,你看過馬基雅維利的《君王論》嗎?”約瑟夫卻這樣問道。
“那個意大利陰謀家?”卡諾回答道。
“那傢伙的觀點的確很讓人難受,不過他的一些技巧卻很有意思。老實說,要是我們以前的那位國王,真的有馬基雅維利的那些花樣,如今說不定法蘭西還是王國呢。”約瑟夫說。
“那本書我以前看過,但是很多東西都忘了。約瑟夫,你要說什麼就直接說吧。”
“我們不需要用我們的東西去補償他們,就像馬基雅維利說過的那樣,一個高明的統治者,要擅長慷他人之慨。”約瑟夫回答道。
“啊,這一段呀,我想起來了。嗯,亞歷山大大帝、凱撒、奧古斯都都有着慷慨的名聲,但是他們的慷慨實際上是將別人的東西,慷慨地分配給了他們的戰士……啊,是說的這個嗎?”
“是的,拉扎爾,你想想,那些農民最渴望的是什麼?不就是土地嗎?我們先誘惑那些貴族,帶着他們從旺代出來,然後滅了這一波,然後趁着他們還沒來得及恢復,殺入旺代,把旺代的貴族的地主統統殺光,但是要讓他們的子孫跑一些出去。然後我們把他們的土地全部沒收,將這些土地分配給當地的農民,其中最好的那些地,則分配給願意爲我們當兵打仗的人。如果真的能這樣做,拉扎爾,我覺得旺代的叛亂並不是不可平息,甚至於將來旺代地區還可能成爲最爲支持我們的基礎地區。”約瑟夫回答道。
“這個思路呀……應該可行,但是這樣重大的決定,必須在國民議會中得到通過才行。”卡諾有些猶豫地說,“如今,要在議會中通過這樣的決議,肯定會被一些人反對的。”
“爲什麼?這又不用我們花費什麼?”約瑟夫問道。
“因爲……因爲議會已經把旺代地區的貴族的土地充公作爲抵押,發行了指券了。”卡諾遲疑了一下,這樣回答道。
“啥?還有這樣的操作?”約瑟夫一下子愣住了。
“不過你前面的那個軍事建議,也很不錯。約瑟夫,我覺得,將這件事託付給你,肯定不錯。”卡諾又一次想要讓約瑟夫去承擔這個責任。
“我真的不是謙虛,也不是不願意爲法蘭西服務,只要對法蘭西有利,哪怕要冒生命危險,我都不在乎。又怎麼會因爲個人的得失利害去推卸責任呢?但是設計這樣的戰略,和臨敵的隨機應變的指揮,還是有很大不同的。你別看我在這裡講得頭頭是道的,但真的要臨敵指揮,說不定就要鬧出什麼亂子來的。其實,拉扎爾,我和你更接近一些,我們都更適合在戰爭部裡面服務。不對……我和你還是不一樣的,你比我更適合在戰爭部工作,而更適合我的地方,其實是實驗室呀。真該死,已經這麼久了,我竟然離開實驗室這麼久了。”
“其實,我也更喜歡實驗室,真的!”卡諾拍了拍約瑟夫的肩膀說,“我能理解你。不過,我們現在都要爲法蘭西而努力呀。嗯,如果你不能去的話,你看讓拿破崙去怎麼樣?我覺得他在戰術上相當不錯的。”
對這個任命約瑟夫倒是沒有反對,他只是提出了這樣的一點:“如果要讓拿破崙去承擔這個責任,我不反對。他的確比我更合適。不過,我也有兩點要求,第一是你得幫他把下屬的中層指揮官補充得強一點,第二是如果拿破崙有什麼特別的舉動,我希望大家能夠相信他的指揮。”
“我明白。”卡諾說,“我雖然影響有限,但是在軍事指揮這一塊,我絕不會讓那些屁都不懂的傢伙來亂插手的。”
就這樣,拿破崙一下子就成了平叛軍的總指揮。雖然平叛軍人數有限,僅僅只有一個師而已,但這畢竟是開始真正的獨當一面了。
至於約瑟夫,則再次回到了卡諾的身邊,成爲了卡諾的副手。同時擔任了一個新機構——“戰術研究所”的所長。卡諾一度想要勸他也出來到救國委員會任職,但卻被約瑟夫婉言拒絕了,總之,約瑟夫又變成了一個人畜無害,但卻又非常有用的人。
就向約瑟夫預料的那樣,在旺代的那些貴族們不能忍受就那樣無所事事地呆在旺代的窮鄉僻壤中。他們拿出了家族多少代人積累下來的錢財,用招募的方式,又拉起了一支四萬多人的隊伍。並且開始向北進攻。而在他們的對面,只有拿破崙的一個新建的,人數不過五千的師,以及一些地方的國民自衛軍。
按照農民軍在此前的戰鬥中表現出的戰鬥力,叛軍指揮官弗朗索瓦·阿塔納斯·德·沙雷特·德拉科特里將軍認爲,他們完全能擊敗面前的法軍,直逼巴黎。
當然,德拉科特里將軍也知道,僅靠着這麼點人,以及他孱弱的後勤,是不足以真正的奪取巴黎的。但是他相信,只要他獲得一兩次勝利,威脅到了巴黎,北方戰線就一定會熱鬧起來,腹背受敵的共和國就一定會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