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活着，誰願意去死？
如果可以自由，誰願意坐牢？
這世上，有人歡笑，便會有人犧牲，有人前程似錦，便會有人顛沛流離。
別哭！
我希望，你永遠活在陽光之下，某一天，你想我了，來我墳前，上一束花就好。
———題記
公安局，審訊室，朱雨蝶與一個女警，相對而坐。
“朱小姐，六月一號，下午兩點鐘左右，你在哪裡？”
“步行街，怪嚕老七餐館，吃怪嚕飯，餐廳老闆可以爲我證明，哦，對了，我每次出去吃飯，都有一個習慣，打印消費單，時間清清楚楚！”
“今天早上七點，你在哪裡？在做什麼？”
“在家！下象棋，澆花！”
“誰能爲你證明？”
“劉海天，楊發久，徐小波都能爲我證明！”
“他們沒事幹麼？一大早就去你家下象棋？”
“劉海天已經六十有三了，早已經退休，我們是多年的朋友，況且，他和女兒劉星語吵架，無處可去，楊發久也一樣，都住我家，至於徐小波，他是我男朋友，你說他們沒事幹？不，我得癌症了，他們都擔心我，所以在我家照顧我，公安同志，請問一下，這樣犯法嗎？”
……
另一間審訊室。
一個男警員，目光炯炯，逼視着徐小波。
“徐小波，知道爲什麼找你麼？”
“我沒有摸包了啊，我一直在一品香端盤子，早就改邪歸正了，警察大哥，你別冤枉好人！”
“住口！我問的是其他事情！”警員皺眉，問道，“說！六月一號，下午兩點鐘，你在哪裡？在做什麼？”
小波默然。
“問你話呢！”警察喝道。
“你不是讓我閉嘴麼？”徐小波說道。
“你！”警員怒了，拍案而起，隨後，另一個警員拉住他，深吸一口氣，重新坐下。
“徐小波，我再問你一次，一號下午兩點鐘左右，你在哪裡？”
“一品香嘍！”徐小波聳聳肩，隨口說道。
“誰能證明？”警員問道。
“傳菜部，廚房的兄弟都可以爲我證明！”徐小波目光一閃，“不對，兩點過了，廚房的師傅叫我去北門拿菜，我兩點多一點出去的，拿了貨之後，坐公交車回酒樓，到酒樓的時候，差不多四點了，剛好趕上了飯點，你不知道，每次去遲一點，菜都被那些服務員撈乾淨了，還有……”
“夠了！”警員不耐煩起來，打斷小波的話，“有人能證明你去北門拿菜嗎？”
“當然啊！”徐小波脫口而出，“北門那家老闆娘，可以爲我作證，那天我拿了十多隻雞呢，她一定還記得，還有公交車師傅，當時我帶着一大堆雞，還不想讓我上車呢！”
“今天早上七點鐘後，你在哪裡？”
“朱雨蝶家，直到你們進來，她身體不好！”徐小波黯然道，“一直在家裡，不放心離開！”
……
隔壁房間，揚發久面對兩個警員，泰然而坐。
“楊發久，你是不是和家裡人吵架了，這段時間，一直住朱雨蝶家？”
“倒不是，剛開始是住劉海天家，直到劉海天父女吵架，才轉到朱雨蝶家去！”
“你曾經是一名光榮的軍人，爲什麼要搶劫銀行，謀殺江半成？”
“你說什麼？我犯罪殺人？別張口就來，誣陷我啊！”
“六月一號，下午兩點，你在哪裡？和誰在一起？”
“三小，我孫子參加六一兒童節，我去陪他！”
“什麼時候離開的？”
“具體什麼時間，倒是沒看過表，不過離開的時候，大概也有四五點了！”
“期間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陪我孫子玩足球呢！要不是我兒媳婦來了，我還想送他回家呢！”
……
最後一間審訊室，昏昏暗暗，劉海天一個人，靠在椅子上，抽着一根菸，直盯着一個攝像頭，孑然而傲然。
深邃的眸子中，像是有無盡的心事，滄桑而幽遠。
一個明亮的房間，劉星語看着一副畫面，看着那個孤零零的老人，面色變換不停。
“劉隊，還是你親自去審問他老人家吧！”一個警員在旁，低聲說道。
“不！”星語搖頭，“你們去，不必顧慮我，該怎麼問，就怎麼問，法律是法律，人情是人情！”
“好吧！”警員輕嘆一聲，與另外一個警員，走進昏暗的房間裡。
星語一直盯着畫面，盯着那個孤零零的老人。
直到，那兩個警員走出來，不知爲何，她心神一鬆，長呼一口氣。
“劉隊，四個人的口供都在這裡！”一個警員說道，“他們都有充分不在場的證據！”
“嗯！”劉星語輕輕點頭，問道，“把他們和其他嫌疑犯安排在一起，準備認人！”
“劉隊，我想，不可能是他們！”警員說道，“兩個老人，一個得了癌症的女子，一個酒樓梯裡傳菜員，怎麼可能去搶銀行，怎麼可能殺了江半成，更何況，有一個還是你父親……”
“叫你去就去！”劉星擺擺手，打斷警員的話。
沒有停留，星語走出房門，門口處，一個十來歲大的小女孩，靈動而可愛，坐在一張椅子上，安靜地看着書。
看到星語，她立馬驚喜起身，甜甜說道：“星語姐姐，你出來啦！”
“可兒，姐姐馬上帶你去認人，你怕嗎？”星語蹲下身來，問道。
“不怕！”可兒乖巧說道。
“好，我們走！”星語笑道，牽着可兒的手，往一個房間走去。
這是一個空曠的房間，靠牆處，站着一排十數人，劉海天四人，正在其中。
所有人都沉默着，無人能夠交流。
忽然之間，房門開了，一個小女孩，在兩個持槍警員的保護中，她抱着一個布娃娃，施施然走了進來。
她來到衆人面前，緩緩移動腳步，目光從每個人身上掃過。
最後，她來到一個人面前，忽然頓足。
霎時間，楊發久神經崩緊，劉海天、雨蝶、小波三人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往這邊投來。
“你認識他，是嗎？”劉星語指着楊發久，問道。
可兒眨巴着大眼睛，盯着楊發久發白的鬍子。
忽然，她甜甜一笑，脆聲聲說道，“不認識，沒印象！”
“再想想？”劉星語說道。
旁邊，劉海天瞪眼。
死丫頭，你不把老爹關進牢房，不罷休是吧。
這是我親生的女兒嗎？
“不認識！”可兒搖頭道，“就是覺得……”
“覺得什麼？”劉星語也緊張起來。
“覺得這個爺爺好帥！”可兒認真說道，“他站在這裡，就像我老爸一樣，堂堂正正，那感覺，怎麼說呢，是大英雄！”
“呼！”旁邊，劉海天三人，暗自長出一口氣。
楊發久心神一鬆，難得露出笑容。
“好！那我們走吧！”星語點頭，深深地看了父親一眼，牽着可兒的小手，走出房門。
“劉隊，有人投案自首，他自稱是殺死江半成的兇手，銀行搶劫案，也是他做的！”星語剛走出房門，一個警員火急火燎，前來報告。
“什麼？”星語震驚，不敢相信，“人在哪裡？”
“在審訊室！”警員說道，“他指明要見你，才肯說話！”
“幫我看着可兒！”吩咐一聲，星語急匆匆往前奔去。
來到一道門口，微微停步，她，推開房門。
“是你！”星語驚呼。
霎時間，她身子一軟，差點摔倒。
“來了！”椅子上，坐着一個青年，戴着手銬。
看到星語，他目光柔和起來，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
“小星星，我等你很久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是你！”星語撲上前去，情緒起伏不定，“不可能，不可能，你怎麼可能去搶銀行，怎麼可能……王宇，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看到你這樣，我很高興！”王宇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你，還是在乎我的！愛我的，對嗎？”
星語沉默，失魂落魄。
“你聽我慢慢說來！”王宇說道，“一個月前，江半成找到我，說他有一批債券要運進安城，暫時存放在匯風銀行，他要我幫他搶這批貨，轉賣給他，他出三成的價格回收！”
“不對！”星語說道，“搶銀行的，最起碼有三四個人……”
“你聽我說嘛！”
王宇笑着說道，“他給我提供所有的資料，我熟悉安城，又有槍支提供，那天行動，的確有三個人，一個接應，兩個實行搶劫，進銀行的，我就是其中一個，你看看監控錄像就知道了，消瘦的那個劫匪，身材體型是不是和我差不多？另外一個高大的劫匪，就是江半成的手下張興才，大家都叫他老張……”
“也不對！”星語不斷搖頭，“現場有目擊者，看到其中一個鬍子都是白的……”
“傻瓜！”王宇說道，“那是假鬍子，鬍子貼上去的，就是爲了迷惑你們警方！”
星語再次沉默，心裡堵得慌。
“我們本來談好，事成之後，我把貨還給他，他給我三千萬，可是今天，他突然翻臉，想黑吃黑，錢不給，貨照收，幸虧我早有準備，在他車底下，安了一顆炸 彈，他那輛車，太惹眼了，要跟蹤做點手腳，太容易了，然後，轟，全炸了，債券滿天飛，你不知道那場景多美，你要是還不信啊，我可以帶你去找遙控器……”
“別說了！”星語嘶吼起來，“爲什麼？爲什麼？”
“因爲啊，我早該坐牢，或者說，早該死了！”
王宇湊上前來，撐着桌子，輕聲道，“當年我差點被吳志遠打死，是你救了我，我這條命，一直都是你的……我雖然被抓了，卻會有很多人因此而幸福，不是嗎？”
“你！”星語心裡一震。
她看着他，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情深義重。
她懂了。
或許，江半成是他殺的。
但是，搶劫銀行的未必是他。
他是想幫某些人頂罪，可是，她又拿不出證據反駁。
還有一點，她父親要是進去了，她的前程，將毀於一旦。
他其實是在守護她。
“答應我一件事，別告訴小蝶，她沒多少時間了，讓她開開心心，走完最後的路程。”
……
兩個月後。
安城，南水路，中級人民法院。
王宇一身囚服，閉目養神，猶如待宰的羔羊。
忽然，一聲錘響。
高臺上，一個男子開口，大聲宣佈：“犯罪嫌疑人王宇，搶劫銀行，謀殺罪名成立，念在其主動投案自首，態度良好，本席宣判，判處王宇無期徒刑，即日起，送往泥橋監獄服刑！”
“還死不了，挺好！”王宇緩緩睜開眼睛。
任憑兩個警員押送着，他不緊不慢，走出法院。
一輛囚車，已然等候多時。
“等下！”忽然，一道倩影狂奔而來。
衆目睽睽之下，她突然抱住他，踮起腳尖，對着他乾裂的嘴巴，深深吻了下去。
許久，脣分。
星語悠悠開口：“你在裡面好好表現，爭取改成有期，爭取減刑，我，等你出來！”
……
“小蝶，你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這本飄，我在書店找了好久，終於翻到一本英文版的了，你不是喜歡這本書嗎？我給你帶來了！”
安城，東郊，劉海天和楊發久，推開一間臥室的房門。
忽然之間，兩人愣在原地。
房間裡，空空蕩蕩，那個人，已然不見蹤影。
兩人對視一眼，分頭尋找，半天下來，兩人茫然無措，不知所以。
“她去哪裡了？小波呢？怎麼也不見人了，別嚇我啊！”楊發久大吼。
“她，要離開我們了！”劉海天點燃一根菸，頹然無力，癱坐在地上，久久不起。
……
安城以南，連綿羣山，橫跨數十里，蒼茫而幽遠。
藍天白雲下，十數座山峰，雄偉挺拔，環繞成一個圈。
中央處，一池湖水，清澈透明，宛若一面鏡子，風撫過，波光粼粼，如詩如畫。
青山綠水中，湖畔上，一男一女緊緊相依。
“小蝶，你看，這就是龍宮天池，小時候，遠哥總是帶着我們來這裡玩耍，那時候我就對自己說，要是遇到一個喜歡的女孩，就帶着她來這裡，安一個家……”
“我喜歡這裡，鳥語花香，安靜祥和，以後，就葬在這裡吧！”
“不，我們還有好多地方沒去呢，我還要給你做很多好吃的，嗚嗚嗚！”
“別哭，我希望，你以後要開開心心的，過好每一天，堂堂正正，永遠活在陽光下，你會有你的妻子，兒女滿堂，要是想我了，來我墳前上一束花就好，我這輩子，值了！”
……
本卷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