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樽挺着身子,壯着膽子的對那個物體喊叫。沒有迴應,物體加快了靠近的步伐。雲樽驚懼的向後退縮,在一聲大笑中,他終於嚇暈了過去。
那物體隨後將兩人夾在腋下,抱怨道:“兩個笨蛋,不是都叮囑他們要等我的嗎,這裡可不是小娃娃能來的地方。真是倒黴,每次都要我帶你們出去。倒黴啊,倒黴啊,倒黴啊。”
鍾原川一拍腦門,不無可惜的轉望義莊,陰沉沉的義莊籠罩在黑暗中,在陽光夠不到的地方,那個他日思夜想弄清楚的東西還老老實實躺在那裡:“今天就此作罷,有朝一日,我還會再來的。”他冷笑,又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陽光打在他臉上,也蓋在兩個印堂發黑的少年身上。
另一邊,當時是晌午,雲樽被鍾原川嚇暈的那時。
雲府,豪宅,雕樑畫棟,碧草鮮美。雲家家主雲畫吳正微閉着雙眼,整整過去了半個時辰,他的寶貝兒子還沒回來。在最重要的日子,這個小兔崽子不知去了哪個混賬地方,他的心緒難以平靜。緊繃的臉上滿是愁容,涔涔細汗掛上眉梢。他悠然嘆息,掩飾不住疲倦,老老實實靠在椅子上。
一個時辰前,雲畫吳的死對頭盧文子帶着傻兒子頤指氣使的登門拜訪。那個兒子,竟然因爲腦子笨,又愚忠,被不不川嶺的老修士引爲弟子,還送了傻兒子一瓶丹藥。此事一起,立即瘋傳。所謂被修士看重的人,不是天才也得叫神童,自己的兒子耳聰目明都不能讓修士們正眼瞧,一個傻子卻被當成了寶貝,那還了得。
越想越氣,想找個人撒火,雲樽偏偏又不在。雲畫吳又驚又怒,只等兒子回來,都這麼長時間了,連個影子都不見。他看着太陽,憂心忡忡的說:“這小兔崽子還不回來,難道出了什麼事。不能,我雲家在此地也算有頭有臉的大戶,誰敢光天化日的欺侮,何況還有貪何跟着。”
雲畫吳漱了漱口一拍椅子,站了起來,朗聲道:“興發,備轎。”雲老爺子臉上的肥肉隨着身子的搖晃哆哆嗦嗦,大屁股更是搖來搖去。
如果把時間交給鍾原川,他可能會更高興些。這個直呼晦氣的人終於艱苦卓絕的將兩具屍體一樣的東西帶了回來。在烈日下,“岡澤城”三個大字彷彿鍍了一層金光,閃閃發亮。
驀然,他精光一閃,和藹可親的喊道:“盧少爺,好久不見啊,這兒呢,往這邊看。”四處張望的,是一個憨態可掬的青年,說白了就是傻里傻氣。盧性少爺便是盧文子的寶貝兒子,盧星識是也。
盧星識邊走邊呵呵笑,眼睛不住向四處張望,像埋頭苦幹的燈塔,來回晃盪。最終他的目光鎖定在鍾原川身上,臉色煞白,轉頭就走。那腳步又快走穩,褲腿嗖嗖生風,一刻不停,手忙腳亂。
鍾原川急忙喊道:“盧少爺,盧星識,你再敢跑,我就把你去妓院的事告訴盧老爺,到時候,哼哼,吃不了兜着走,讓你兜着也走不了
。”
盧星識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忸怩的朝鐘原川嘿嘿傻笑,眉宇間透着點點曖昧。但他仍是站在原地,炯炯有神的盯着鍾原川,好似躲避獵人的狐狸。
鍾原川好歹擠出一絲慈祥的模樣,溫柔的說:“這就對了,乖乖的,我保證不向盧老爺告狀,下次玩還帶着你。”他上下打量着盧星識,展顏笑道:“你瞧瞧,你瞧瞧,盧少爺真是儀表堂堂,英俊瀟灑啊,哪家的姑娘不喜歡這樣的男子。”
他吭哧一聲,感覺扯的太厲害,一把把朱貪何塞到他懷裡,真誠的說:“我一直把你當最好的朋友,比最好還要好,從小到大,每次出去玩都帶着你,是吧。”
盧星識愣了片刻,旋即皺起眉頭,掰着手指數,嘴中還唸唸有詞倒像古板教條的教學先生。然後他鄭重其事的說:“四天前那次沒帶我玩。”
鍾原川愕然,他能跟他說,四天前是去義莊打探消息的嗎,以盧星識那張破嘴,還不得宣揚的人人皆知。義莊的事,即使不去碰觸也不能讓多餘的人知道。
鍾原川鬼鬼祟祟的靠近盧星識,悄聲說:“朱貪何知道一個很好玩的地方,但他非要我揹他回家才肯告訴我,只要咱們揹他回去,就能知道好玩的地方了。那麼好玩的地方,你不想去嗎。”
盧星識對於某些話是不用腦子的,尤其是鍾原川還表現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他二話不說,扛起朱貪何就跑,臉上也掛起了笑容,嘴咧的大大的,好像真有什麼喜事。
望着盧星識匆匆遠去的背影,鍾原川深深吸了口氣,臉上的笑容僵硬。眉頭凝重的擠成一團。他所在意的,不是朱貪何的安危,而是雲樽。這個粗枝大葉的少爺臉色發黑,嘴脣發紫,血管發青,指甲發紅,儼然受了髒東西的影響。
鍾原川把雲樽帶到自己的住所,心道:得快點才行,雲樽與朱貪何不能分開太長時間。
朱貪何與雲樽的關係就是這樣,情同手足,親如兄弟。既是緣分所致,也是雲家老頭子有意爲之,現在朱貪何正在回雲府的路上,若雲樽遲遲不回去,難免生疑。
鍾原川提起真氣,汩汩如清泉般靈動的真氣匯在掌間。當鍾原川的手碰到雲樽的身體,一種莫可名狀的淒冷與寒意迎面而來。他揪着心,喃喃道:果然有詭,且看你是什麼來歷。
說着,真氣翻涌,一點點滲透到雲樽的體內,鍾原川分出一絲神識,順着真氣的軌跡大步橫跨。真氣慢慢融匯到經脈,塞進血液,經過還未開啓的丹田,掠過黑氣縈繞的五臟六腑,出奇的順利,暢通無阻。
鍾原川不解,辯解的說:“沒道理啊,明明出現了鮮明的徵兆,怎麼可能沒有,難道完全佔據這具身體了?這麼短的時間,即使法力通天也沒有可能,是不是我搞錯了。”
他的心一橫,分出第二道神識,神識在雲樽體內的穿梭也謹慎起來。不只是爲了雲樽着想,若是神
識受到不測,自己也會遭殃,簡簡單單的有探查了一遍,在兩道神識細密的,地毯般的搜尋中,終於發現一股細微的波動。這絲波動靈巧的出奇。不管神識在哪個方位探查,它都能準確的逃竄,甚至有多餘的時間挑逗鍾原川的神識。
鍾原川大驚失色。對手的精明還在其次,兩道神識都不能看清對方的真面目,這個髒東西必定大有來歷。驀然,他想到幾天前在義莊外感應到的滔天惡念,莫非是守護寶物的惡鬼?若是如此,雲樽可就凶多吉少了。
才片刻工夫,鍾原川已是滿身冷汗,倒不是害怕惡鬼反撲,傷了他的神識,而是對於雲樽,深深的愧疚。他來到這個世界,只有兩個親近的朋友,若伯仁因他而死,那可是莫大的悲苦。此等關頭,鍾原川頗爲大氣,沒有慌亂,順着感應到的那點影子,不遺餘力的追捕着雲樽體內的不速之客。
斜陽在雲中漫步,飛鳥縱橫天穹,溫熱的風將暑氣吹散,卻吹不散鍾原川梗在心頭的憂愁。時間一點點流逝,他的神識疲弱不堪,終於在“哇”的一聲如同凌亂的風那般倒下。
鍾原川吐出一口鮮血,身體輕微的搖晃了一下。神識到底沒有支撐到最後。而他,始終沒有看清那影子的模樣。好在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影子似的東西似乎對雲樽的身體不怎麼感興趣,起初竟然只是躲在他左耳垂,沒有闊張也沒有破壞。那麼安靜,竟然不像惡鬼。
頃刻,雲樽也如大夢初醒般,頂着倆黑眼圈木然的望着四周。他疲憊的舒活下四周,問道:“這是哪裡,貪何呢?”
鍾原川莞爾,看來那髒東西還沒有對雲樽下毒手。他淡淡的說道:“說好的一起去義莊,你們怎麼扔下我,先進去了,真是言而無信。貪何中毒了,現在在雲府,沒什麼大礙。倒是你,先處理一下傷口,以免回去的時候露出馬腳。”他指着雲樽腿上的傷口。那道長長的傷口像地平線似的,將腿部的肌肉分成凹凸有致的兩部分。
雲樽呵呵一笑,一溜小跑,消失在鍾原川的視線中,那矯健勁,不像受傷之人。
鍾原川如釋重負,不覺會心一笑。自言自語道:“生龍活虎的,看來是我多心了。”
雲樽也是詫異。身體忽然輕靈了許多,幾近健步如飛。如果不是雙腳還結結實實踩在厚實的大地上,他都以爲自己要飛起來了。這般收穫讓雲樽喜出望外,對於義莊的擔憂也拋之腦後,他只想快點跑,再快點,然後一躍之下,飛向空中,感受一把飛天的滋味。
雲樽興沖沖的往雲府狂奔,在門前遇到了雲畫吳。乍一看見雲樽,雲畫吳獰笑。終於有了發泄的對象。他跳下轎子,喝到:“孽子,還不給我站住。”
這聲呵斥如炸雷似的,久久縈繞在雲樽耳際。他急忙停下腳步,驚慌失措的掃視。父親一步步走來,擋住他的視線,像終於抓到困擾已久的老鼠似的,拽着他的衣服往大廳走。
(本章完)